第七章

第七章

他望了她一眼。這丫頭還真是不怕他,在他面前也太隨性了,但出乎他意料,自認識她以來,關於她的每件事,他既不氣也不惱,反而格外有耐性,甚至不由自主地注意起她的一切事情,所以才會發現她每晚都會出現在這裏。

接過她遞來的東西攤開,他揚揚眉。「你在習字?」朱戰楫有些訝異。

「嗯。」銀一兩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就怕見到他嘲笑的目光。

好一會沒聽見他出聲,她這才偷偷抬起頭來,見他正皺眉不已地瞧着她的「大作」。

哎呀!還是逃不過被嘲笑的命運了。她只能硬著頭皮等他瞧夠再出言譏她。

「你每晚冒着寒風就是為了習字?」他終於沉聲問。

咦?沒笑她?「嗯。」她不自覺地揉揉鼻子,將鼻子上的黑墨揉暈得更大片。

他忍住笑,盡量讓自己的臉緊繃,不明白明明她的動作很蠢,他卻感到可愛。自己是哪裏出了問題?

「為什麽挑深夜來習字?」

「只有這個時候我的活才幹完,而且夜深人靜的,正好做練習,也不會打擾到別人。」

盯着她雖裹着棉被,但鼻子沒有沾到黑墨的地方依舊被凍得紅通通。「為什麽不回房練習去?」他低着嗓音,訝異自己竟然必須忍住衝動,才能阻止自己的手不心疼地摸上她凍僵的紅鼻子。

「不成,房裏還有其他姑娘,我點着燈豈不妨礙她們睡眠?她們明天還有活要干呢,再說,我這手字怎好意思在她們面前展示,會笑掉人家大牙的。」銀一兩無奈地吐舌。

「這樣啊……」隨着她俏皮的吐舌小動作,朱戰楫心頭一陣抽緊。「告訴本王,為什麽想習字?」

「沒什麽……就是羨慕別人寫得一手好字,惱自己別人行,為什麽我不行?」

「哦!」真難得,還有求知之心。「有人教你嗎?」

她搖搖頭。「這府邸大夥都這麽忙,誰來教我?我這是自習,無師自通。」她皺着鼻子打趣地說。

他半眯着眼,想着她方才認真習字的模樣。「我知道了。」

「呃?」沒頭沒腦的,他知道了什麽?

見他起身要離開,她忙喚,「等等,爺,您忘了我的書法。」銀一兩靦腆地指著仍握在他手裏的「大作」,怯生生地欲索回。

「這書法就當是送給本王了。」朱戰楫正經斂色地反將宣紙收入懷中,扭頭就走。

「咦……爺!」她怔愣一會後又追上他。

以為她不識相,堅持要討回書法,他臉色出現前所未有的陰沉,厲聲問:「還有事?」

「呃……」瞧他突然變臉,她差點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只能斷斷續續、顫巍巍地問道:「您……沒笑我,難道……我的……字寫得好看?」終於期待地問出了她的疑惑。

他直直瞪着她,久久才出聲,「不,寫得很醜,是我見過最丑的字!」

「嗄?」

直至返回寢室,他盯着手中的「墨寶」,瞧著宣紙內字型扭曲、筆觸雜亂得簡直一塌糊塗的歪斜字體生悶氣。

攤著紙,他到現在也還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強索一張「丑字」在懷?無法理解,索性氣憤地將紙撕個粉碎。

不行!他得好好教教她!

「怎麽樣?總管召見你為了什麽事?」銀一兩一腳才踏進寢房,就教錦兒與容嬤嬤給拉到床邊,焦急地要問個明白。

總管地位崇高,有什麽事吩咐一聲要人辦了就是,這麽慎重其事地召見一個下人還是頭一回,所以這讓她們緊張起一兩是否闖了什麽禍。

銀一兩臉色怪異地不發一語,瞧見房裏除了錦兒與容嬤嬤以外,還有另一個大她與錦兒三歲的室友紫娟也在,正拉長耳朵,也好奇得很。

「我說一兩丫頭,你發什麽呆,快說說啊?」容嬤嬤急促地推了她一下。

她這才吶吶地出聲,「呃……總管說爺沁心院裏的上書房多了一張小桌子。」

「嗄?這什麽意思?王爺沁心院裏的上書房多了一張小桌子,干你這廚娘什麽事?難不成要你去打掃?但爺的上書房可是王府重地中的重地,不是一般的僕役有資格可以進去當差的。」錦兒甩着手巾,一頭霧水。

「不是打掃……」

「不是打掃,那是做什麽?哎呀,我的好姊妹,你就快快說,別賣關子了。」錦兒沒耐性地叉腰大叫。

「那張桌子……說是要給我用的。」

「什麽?給你用的?」錦兒當場怪叫出聲。

「一兩丫頭,你沒聽錯吧?」容嬤嬤也不可置信地再次確認。

「總管親自帶着我進上書房,指著爺的大桌旁角落的小桌子說的,我想應該沒聽錯吧!」

「……那就沒錯了,但為何有這麽奇怪的事?」錦兒瞄向遠坐一旁拉長耳朵的紫娟,只見她臉色有些難看。

「是啊,這書房重地,憑一兩廚娘的身分怎麽進得去?更遑論竟還設了張桌子讓她用,這簡直是前所未有的事啊!」容嬤嬤低呼。難怪一兩丫頭的臉色怪怪的。

「一兩,總管有說那張桌子讓你做什麽用?」錦兒追問。

「寫字用。」

「寫字用?咦?一兩,該不會爺知道你夜裏偷偷習字的事?」錦兒驚呼。

「嗯,王爺知道了。」

「爺怎麽會知道的?」錦兒訝異。

銀一兩羞赧地縮縮肩頭。「前晚他瞧見我在亭子裏習字,所以就——」

「所以就派了張桌子給你,還是在爺的書房重地?」

她點點頭。「不僅如此,總管還說從明兒起,爺下朝後的一個時辰會有老師教我習字,而這老師……就是爺本人。」銀一兩期期艾艾地說出另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

「一兩……你你……說笑的吧?」錦兒明顯的已經快昏倒了。

「這事莫說你們不相信,連我自己聽了都不信,還再三地向總管確認,他連點三次頭我才相信。」她苦着臉,不喜反抱怨,「有老師教當然是好,但如果老師是主子,那可教人頭痛了,若學得不好,會不會丟了活兒?」

「一兩丫頭,怎麽你腦袋轉的跟旁人不同,你擔心學習不佳丟了活兒,咱們可擔心爺成了你師父,在這府里不知要鬧出多少風波,再說,爺是什麽人,他可是人人聞風喪膽的和宮王爺,更是這皇朝的……」地下君主,這句話讓容嬤嬤硬生生住了口。

「總之,爺是皇朝支柱,平日有多忙碌是天下皆知的事,這麽尊貴的人肯在你身上花時間,你你……你這是走什麽運?這麽得老天爺眷顧?要知外頭多少皇親貴族極度渴望能有這麽一個機會每日見上爺一面,不管是什麽,只要能讓爺提點指導一二,都是榮幸無比的事啊!」她隨即才又繼續說道。

「是啊,還記得上回皇上下旨,希望爺能指導一下太子的文采,聖旨才下就教爺給駁回了,爺連皇上的帳都不賣,居然對你這下人……」錦兒扯着手巾,心有些惶惶不安為什麽會對一兩這般另眼相待?

一旁的紫娟越聽臉色越是難看。

「不只這樣,總管說了,自今晚起我得搬離這兒了。」銀一兩垂頭喪氣的又說。這才是最教她不舍的事,她與錦兒感情這般好,就像姊妹一樣,這會兒說搬就得搬,她當然會捨不得。

「搬離這兒?搬哪去?」容嬤嬤大驚失色。

「沁心院內的小齋。」

兩人臉色頓時大變,沁心院內的小齋雖是當初王府建造時,特意為爺的貼身僕役所預留的下人房,但沁心院無女眷這是天下皆知的事,爺讓一兩夜宿沁心院,這比讓她使用上書房還驚人。

「說,銀一兩,你究竟用了什麽迷術讓爺這麽對你另眼相看?否則爺不會做出這許多不合常理的事!」紫娟終於忍不住沖向銀一兩跟前,指着她的鼻子怒斥。

她雖也是一兩的室友,但與錦兒不同,對一兩總是極盡嫌惡,更是痛恨她的好際遇與好人緣。

「我?!」銀一兩被她吼得睜大了眼,連忙退了一步。

「喂,你發什麽病,爺對一兩好乾你什麽事?要你在這大呼小叫的!」錦兒氣呼呼地擋在銀一兩身前,將她與紫娟隔遠些。

「爺不會看上她的!」紫娟咬牙切齒地說。

「你該不會是嫉妒一兩在府邸一路被破天荒的提拔,平步青雲吧?」

「哼!爺自視甚高,不會喜歡任何人,也不會真心欣賞任何人的,更何況是像她這樣一個不起眼的丫頭,你最好叫她不要因為爺對她施些小恩就自以為是,看着好了,只要她在沁心院犯了錯立即就會被趕出來的,說不定以爺喜怒無常的性子,惱了爺連命都沒有了!」

紫娟的這番話,說得三人面面相覷。沒錯,伴君如伴虎,爺的性子陰晴不定,誰也說不準,要是一個不小心,掉腦袋可是輕而易舉的事。

「嗯……一兩,你……今後……可要多加小心再小心了。」錦兒與容嬤嬤只能這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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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一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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