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這一聲切冰斷霜的清叱竟將滿樓的肅殺寒意都驅盡了,令得心如滾油煎熬,恨不得身心皆化飛灰的宋知秋猛然一震,一時間再不能思考,不能言語,只有睜着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看着忽然之間攔到自己身前的背影。

黑色的衣早已沾滿了灰塵,染盡了鮮血,微微的喘息證明了她此刻的虛弱。

纖瘦單薄的身姿在搖曳燭光下,令人只覺她弱不勝衣而想要呵她憐她護她。而她,偏在這一刻,挺身,拔劍,開言,疾喝!

方才她力爭欲保他的性命,而這一刻,她攔在他身前,要為他擋下一切的唇槍舌箭誅心戮肝之刀鋒。為此,她不惜以帶傷之身,向手足拔劍。

宋知秋震驚的時候,舒俠舞也似因太過驚訝而後退了兩步,只有眼眸深處,笑意深深,比驚愕猶勝,但她說出來的話,卻是又驚又惱,聽不出半絲破綻,「你瘋了,當初我不肯接掌地獄門,你都不曾生過氣,今兒倒為這莫名其妙的瘋子對我拔劍。」說完這句話,又唉喲了一聲,趕忙搶上一步,「看你胡鬧成什麼樣,傷口又裂開了!」

一邊七情上臉唱作俱佳,一邊不著痕迹地瞄向宋知秋,如願地看到他臉上的震驚,眼中複雜奇異的光芒里隱隱約約的心痛,心中暗暗為自己的聰明叫好,手上忙又要去打理絳雪的傷勢。

絳雪後退一步,躲開了她的手,「你先答應我,別再說了。」

舒俠舞氣極頓足,「你真是敵我不分,他要殺你,你倒要護他!宋遠楓是什麼人?原本就該殺該斬……」

青霜劍寒意猛漲,劍氣逼人。

舒俠舞一退三尺,暗自出了一身冷汗,這個小師妹真的是惱了,這一劍竟是玩真的。

「他要殺我,是他的事,我不殺他,是我的事,宋遠楓該不該殺是一回事,但他身為宋遠楓之子又是一回事。天下人都可以罵宋遠楓,他不可以。一個人,如果連血脈親情都不理,連殺父之仇都不顧,也算不得一個有真性情的人了。」

絳雪清楚得感覺到身後兩道忽然間變得激烈熾熱的眼眸,但卻極力剋制不曾回首。何需再回首,何必再回首,人生至此,夫復何言。

「口口聲聲數說宋遠楓的罪,強迫別人大義滅親本身就是一件滅絕人性的事。我殺宋遠楓,沒有錯,所以我不會束手任他殺死。他要為父報仇,也沒有錯,所以他若殺了我,我也不會恨他,我更不允許你將父親的罪強加到兒子的身上。」

極力保持平淡的語氣,不讓內心強烈的起伏暴露人前,只有自己知道,漠然的話語背後陣陣抽痛的心,霜意劍影之下,握劍的掌中,滿手的冷汗。

太清楚舒俠舞對她的維護了,太清楚舒俠舞的真正實力了,如果她執意要除此後患,受傷的自己,如何能夠抵擋?

恐懼就這樣在剎時間,將她淹沒,面對舒俠舞雖極力保持着平靜,但在她身後的宋知秋卻明明白白地看到她的冷汗漸漸濕透了衣衫,恍惚間只覺那點點冷汗已化做自己心頭的滴滴血淚,再難分解。

舒俠舞似是被絳雪的絕然之色所懾,怔了一怔,方悻悻然道:「你不在意生死,硬要放過他,倒也無妨,只是這人仇怒攻心,怕是連我也恨上了,豈非要連累於我。」

絳雪至此方轉身面對宋知秋,刻意避開他終於流露出苦澀悲哀的眸子,只是淡淡說:「你的仇人是我,不必牽扯別人。這位雖是我的師姐,卻並沒有加入地獄門。以後要報仇,只管來殺我就是。」說到最後幾字時,平淡的語氣里,終於流露出隱隱約約的黯然之意。

宋知秋定了定神,竟也黯然一笑,然後,大變忽生。

原本被制穴道不能動彈的宋知秋忽然出手疾扣絳雪的腕脈。

二人相距本近,絳雪又身上受傷,再加並無防備,心情又正處在低谷,逢此驚變,一時竟不及退避躲閃。

宋知秋的手堪堪扣到絳雪腕脈上,全身忽一軟,所有的力氣消失得一千二凈,神志也完全地陷入了黑暗。

剛才絳雪對宋知秋說話時,正值宋知秋暗中運氣沖穴到最後關頭時,也正是舒俠舞無聲無息悄悄靠近的時候。

宋知秋突然對絳雪檐襲時,也是舒俠舞出手之時,輕而易舉就把全心放在絳雪身上的宋知秋的暈穴制住。她還壞心眼地順手一指重重彈在宋知秋額上,也不理那轉眼間青腫起來的一大塊,鬆手後退,任宋知秋的身體重重倒在樓板上,「哼,憑你那點鬼花樣,還想瞞過我的眼睛。」一邊說着,一邊洋洋得意,扭頭對絳雪眨眨眼睛,扮個鬼臉。

看她這般得意神情,絳雪才敢真的肯定她並無殺機,微微鬆了一口氣,重新坐了下去,「你方才竟連我也戲弄?」

舒俠舞失笑低罵:「我還沒罵你呢,你倒來怪我。我何時殺過不該殺的人了,幾句重話便當真了,同門十餘年,你竟然還不知我?」

絳雪欲言又止,默默無言。

舒俠舞的為人她又何嘗不知,只是事涉宋知秋,便失了方寸,亂了心緒,所有的理智,所有的自製全都煙消雲散。只要舒俠舞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會真的殺害宋知秋,她也無法不緊張擔憂,無法不失態慌亂。

良久,耳邊才響起舒俠舞柔和的詢問:「你,後悔了,是嗎?」

沒頭澄腦的問題,可是絳雪聽得懂。

是的,後悔了,後悔揮出了殺人的劍,即使有千萬種正義做理由。

說什麼行俠仗義,道什麼以殺制惡,所有的道德、信念、是非、追求,早已在看到宋知秋那樣悲傷震驚的眼睛時,化為懊惱悔恨至極的箭射入心房。

原來所有的為俠為義都是假的,到頭來,及不上這一點私情,一線私念。

自己既當不了俠客,也做不得殺手。因自己在意的,也不過是這自然而生,卻也絕然而毀的一份私情。

只是事已至此,縱說上千萬聲悔恨又有何用?

她徐徐地抬頭,聲音里一片空洞,「今天,是霜降的最後一天吧?」

舒俠舞一怔,「什麼?」

絳雪的眼中了無生氣,「從明天開始,就是冬了。」

燭光黯淡,霜意冰寒,舒俠舞明明看着絳雪坐在眼前,卻又沒有一點活氣生機,似乎這驚人的寒,已將她身上最後的暖意給奪去了。

舒俠舞的心深深地往下沉去,一股寒意就這樣襲上了身,生平第一次,如此驚恐地發現,十餘年相伴長大的小師妹,在這一刻,竟只是一個徒具人形,沒有靈魂的軀殼。

是窗子還沒有關上吧,為何夜風這樣凄寒?

是的,明天,就是寒冬了。

今年的冬天,是否比往年更冷更寒更漫長呢?

——>>>※<<<——

「絳雪在哪裏?」森冷的劍鋒直指眉間。

舒俠舞的彈琴的手沒有絲毫停滯,高山流水,曲韻悠揚,不斷自她指間流瀉而出。

「我再問一次,絳雪在哪裏?」宋知秋掌中的劍一直指在舒俠舞的眉心,不曾有半點顫動,他的手,就像鐵鑄的一般。

舒俠舞神情閑適,全不在意侵膚奪志的強烈殺氣,她的神經倒似比宋知秋的手更冷硬堅強。

怒意一點點在宋知秋的眸中凝聚了起來。

這個女人,制了他的穴道,關了他整整十天,不停地冷嘲熱諷,刁難取笑。每一次自己眼看就要衝開穴道,就又被她重製一遍,今日雖莫名其妙將他放開,不過他不認為自己有必要感謝這個令自己深惡痛絕的女人。

「傻瓜,就是因為師妹說這些日子總無法把你徹底甩開,所以我才要制你十日,讓師妹可以找個清靜的地方休息,叫你再也找不出她的蹤跡,又哪裏會告訴你?」舒俠舞的聲音很悅耳,可是再悅耳的聲音里如果充滿了嘲笑與譏諷,聽在耳中,也就會由悅耳變成刺耳了。

宋知秋沒有怒喝沒有回罵,只是手中的劍閃電般往前遞去。

舒俠舞整個身體猛然往後一仰,如風折柳枝無比優美地閃讓了過去,口中只是笑,「宋公子,這十幾日相處,我知道你的武功底細,我的能力你也清楚,真要比武,縱然不敢說必勝於你,也不會輸。我是天下名妓,多的是達官貴人相護,我若是就此大叫,說你是採花賊,只怕天下間,再無你宋知秋立足之地了。」

宋知秋臉上怒意更甚,但劍卻終於還是頓住了,「地獄門是天下公敵,我若是公佈你的身份,天下間怕也並無可容你之所。」

舒俠舞掩唇嬌笑,姿態嫵媚,「好一位宋少俠,竟要行無恥要挾之舉,可惜你弄錯了。第一,我不是地獄門的人,當年師父要我接掌地獄門,我認為暗無天日地做殺手,殺惡人助善人,最後還被別人當成天下第一大惡人這種蠢事不是人乾的。可惜我那師妹真的夠蠢,居然就這麼硬接下來了,倒也成全了我的自由身,念在這份情上,我才答應師父勉強負起傳燈監法之責,我並不干涉地獄門的事務,除非絳雪做出違反門規的事,我要負起監法的責任來處罰她,又或是絳雪身死,我便要找一個徒弟,把地獄門的武功教給他,以傳承地獄門的香燈。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干係,你若為個人私仇,把我牽連進來,你還算君子嗎?」

宋知秋劍眉微揚,揚眉間,臉上的殺氣,眼中的怒意竟全然消散,完全平靜了下來,「我不是君子。」

並無怒意的話語卻比任何激烈的威脅更具壓迫力。

舒俠舞心中暗凜,這男子被困受辱了整整十天,竟然還能這樣迅速地平定心緒,不再讓自己有機可乘,看來,倒小瞧了他。

不過心雖微震,眉間笑意卻更濃了。

敵手越強,鬥智才更有意思啊。

輕輕地拍拍手,秋波婉轉,一笑春風,「說得也是,你不是君子,恰好我正是小人。要斗惡啊,這世上還真沒有人斗得過我。你儘管去告訴全天下人我是地獄門殺手,也不知有幾人會信你。我呢,只管將我手上,所有關於宋遠楓違法貪贓天理不容的證據交到官府,叫他死後也要罪行大白於天下,遣臭萬年,順便被官府挖墳拋屍。」

一邊言笑晏晏,一邊在小小房間里閃展騰挪,一口氣躲過十幾劍。

果然用已死的宋遠楓刺激人最最有效,任這宋知秋定力過人也要失態驚怒。

宋知秋一連十數劍攻出去,卻連舒俠舞一片衣襟也沒沾到,心中暗驚於這女子的武功,更加佩服她的才智,竟能如此輕易看透自己的弱點,操縱自己的情緒。心知一意爭鬥,也占不了明顯的上風,只得重新盡量平定心神,把滿腔怒火壓下來,止步收劍。

舒俠舞巧笑嫣然,重又坐下,旁若無人地繼續理弦調音,「我本該殺你絕後患,可惜絳雪不肯,既是如此,我也不多管閑事。你若要從我這裏追出絳雪,是絕無可能之事,你若真要報仇,就憑自己的本事去找吧,絳雪交代過我,便是你殺了她,我也不必報仇,所以你大可放手而為。」

心中暗自好笑,神色間只管淡淡地,連看也不看宋知秋一眼,卻可以想像這男人聽了如此一番話后百種滋味上心頭的矛盾痛苦。

宋知秋默立良久,舒俠舞也不加理會,只管專心彈琴,一曲將終,宋知秋終於長嘆一聲,攜劍穿窗而去。

琴音猛然拔高蓋住了舒俠舞的一聲低笑,「笨蛋,我手上若真有證據,又何必要絳雪去行刺?」

——>>>※<<<——

「爹!」凄愴的聲音如蒼狼悲號,震動了耳鼓,寒徹了心頭,即使在睡夢中也覺一股寒意傾刻間奪去了整個世界的溫暖,猛然間驚醒,忽然忘了今世何世,身處人間還是地獄。

已經整整三個月了,每個夜晚都被這樣的聲音驚醒。

三個月來潛蹤匿跡,放下了手中殺人的劍,斬斷了地獄門的一切關係渠道,把自身和一切隔絕開來,卻隔不開那明月下,震驚悲傷以至於全無表情的目光,忘不掉寒風裏,飄搖於天地的悲呼。

今年的冬天真的很冷,夜那樣長,長得如此難以忍受。

生於黑暗殺戮的人,本能地嚮往陽光溫暖,卻又本能得去排斥躲避,以至於最終失去。

只是一瞬間的陽光而已,為什麼竟如此燦爛輝煌,讓人一生一世也忘懷不了,十世三生也擺脫不得?

偏又只得眼睜睜看着日墜西天,黑暗驅走了光明,霜寒隔絕了溫暖。所有的溫柔,所有的歡快,都如落日餘光一般從眼裏、身旁,從整個世界中迅速消失。任憑奔跑追尋不舍難斷,終是徒勞。

努力想要再罩上漠然冷酷的面具,努力想要再次適應早已身處了十餘年的黑暗世界,為什麼,卻再也做不到。

失去了陽光的溫暖,再也無法融入以前曾習慣的黑暗,只能在無人可見的角落裏,只能在心靈最深處,苦苦思念著那一縷照亮一切的光芒。

子是,每一個時辰,便也如一百年般漫長。如此凄涼的歲月,如此漫長的煎熬,早已叫原本純凈堅定的眸子被無窮黑暗浸染上了永久的悲哀與寂寞。

即使是在沉沉的睡夢之中,也會因那樣傷痛絕望的噩夢面再次驚醒。

日復一日,夜復一夜,那斬斷一切、毀滅一切的夜晚,一幕幕的情景,總在夢中重演,提醒她手中沾的血,身上負的債。

這樣的折騰要到幾時,絳雪不知道,只知心中已開始期待復仇的宋知秋能夠找到自己了,就讓劍與血,把這一切的悲傷無奈都結束了吧。

夜,靜到極處,也冷到了極處。

絳雪的神思終於從噩夢的地獄回到了眼前的人間,卻只覺這蒼茫冰涼的人世,比之地獄猶能傷人……

敲門聲清晰入耳,打破了夜的寂靜。

絳雪本能地披衣而起,順手抽出了青霜劍。

這個地方除了舒俠舞並無人知曉,什麼人會在這樣的冬夜敲門來訪?

並不響亮的敲門聲,在萬物肅殺的寧靜冬夜響了起來,每一聲,都動魂驚心。

不過敲門聲之外,馬上又多了一個男子沉靜的語聲:「絳雪姑娘,我是『無名』柳吟風,受舒俠舞之託,查探玉劍客宋知秋的行動,因事發緊急,不及回去與千里之外的舒姑娘商議,所以根據舒姑娘事先告知的地址先來通知姑娘。」

門立刻打開,一男一女,一內一外,都看到了彼此。

柳吟風是「無名」組織的骨幹分子,連舒俠舞都曾稱讚的人。

絳雪本是第一次見到這個人。這男子一身普通的粗布衣,相貌雖然端正,但也談不上拔尖,只是隨便站在這刺骨寒風中,這漫天狂風,不但不能奪他堂皇氣勢,反而助他威儀。

絳雪只一眼,已可以肯定,此人確實不凡,倒怪不得眼高如舒俠舞也常常誇獎他。

絳雪對柳吟風只是欽佩,柳吟風一眼看到絳雪,卻是凜然一驚。

這女子如此美麗出塵,有一種霜雪般的清冷,只是為什麼卻叫人看不到任何生氣。

這樣美麗的雙眸,應該可以映出人間一切美好,冷視紅塵一切卑污,為什麼只有無窮無盡的空洞。

這美麗女子,地獄門的傑出殺手,給人的感覺竟是個霜雪所雕的假人一般,美則美矣,卻再無靈氣,全無活力。

絳雪並沒有注意柳吟風的眼神,更早已不在乎自己已變成什麼樣了,她所關心的,不過是宋知秋這個人,開口問的第一句也是——「他發生了什麼事?」

「自從三月前,舒俠舞把你藏起來之後,宋知秋一直用盡辦法找你。甚至買通百花樓上上下下不少人監視舒姑娘的行動。舒姑娘不便與你直接聯繫,又怕宋知秋萬一找到你,會做出什麼傷害你的事,才托我注意宋知秋的行動。宋知秋近日已和江湖上許多與你有仇的門派勢力聯繫在一起想要找你,可是前日與唐門的九小姐唐芸兒不知怎麼爭執了起來,好像是提到了某個夜裏唐芸兒驅毒物險些殺死他的事。因三個月來,宋知秋心情很不好,十分容易與人發生爭執、打鬥,所以越吵越厲害,竟然打了起來,還刺傷了唐小姐。因此與唐門結下大仇。其他門派忌唐門之威,都不過問插手。宋知秋因此被唐門高手圍殺,他雖及時制住唐芸兒為質,退入鬼愁崖,借天險抗拒,但只怕也支持不了多久……

柳吟風語氣平穩地交待事情,可是絳雪已經聽不清他後面說些什麼了。

她只聽清楚了一件極簡單的事,宋知秋被唐門高手圍於鬼愁崖。

幾乎不需經過思考,身體己自然有了反應,飛速從門內躍出,凌空躍上柳吟風拴在樹上的馬,一劍揮斷馬韁,飛騎絕塵而去。甚至沒來得及給柳吟風交待一句話,道出一聲謝。

一時間,整個心思,全部意念,所有的也不過是「宋知秋」三字而已。

「宋知秋被唐門高手圍於鬼愁崖!」

「鬼愁崖!」

柳吟風微微一鎖眉鋒,望着轉眼間已到遠處的一人一馬,心中盤算追上去的可能,最後無奈地微微搖頭。

到底是怎麼回事?

宋知秋一心要抓絳雪,絳雪一心躲他,二人應該是仇家的,為什麼?

百思不得其解后,柳吟風決定立刻趕去把這一消息告知舒俠舞,相信「無名」的第一女諸葛,必會明白這一切吧。

——>>>※<<<——

鬼愁崖頂,斷崖險峻,山勢雄奇,山高雲密,寒風呼嘯。

這樣冷的時光,宋知秋的衣襟卻已被冷汗濕透。

連日激戰,已經神疲力倦,唐芸兒已被唐門高手奪去,自己身上傷痕處處,又陷在一大片的鐵沙、飛鏢、銀針、鋼珠、索魂箭的攻擊之下,偏偏因為右手中了一記飛刀,連劍都失手落地了。

只能帶着有些苦澀的冷笑,等著無數的暗青子打進身體。

青霜降世,霜華耀目。

一片青寒霜影迅建地把傷重的宋知秋護在劍光之中,只聽得叮噹脆響不絕。轉眼間擊飛不知多少暗器。

宋知秋的手也在這一刻被另一隻手握住,牽引著要拉他衝出重圍。

那伸手的是一個原本有着一身霜寒雪意的冷殺手,可是她的手此刻卻是溫暖的,反是宋知秋經過了這樣激烈的戰鬥之後,手竟還冷得驚人,也冷得讓人心寒。

絳雪意識到這股奇異的冰冷寒意時,胸前忽然一涼,本能地微一側身,但那股冷意還是透體而過。

青霜劍所布出的劍網忽然一滯,露出重重劍影中,胸前被插了一把匕首的黑衣絕美女子。

匕首是自宋知秋手中刺出來的。

他要殺她,一直都是!

只是在此情此境之中,他竟仍要殺她。

當他的匕首刺出時,她的劍,甚至還在救他。

藉著她揮劍相救毫無防範時所露出的空門,匕首就這樣毫不猶豫、絕不停留地刺進了她的胸膛。冰冷的匕首扎進去,立刻有鮮紅火熱的血流出來,只是,在如此嚴冬里,如此寒風下,再熱的血,也會在瞬息之後,變得冰冷吧。

轉眼之間,絳雪已受重傷。而四面八方各式各樣奇形怪狀但都帶有絕大殺傷的的暗器立刻伴隨着死亡的呼嘯逼到了眼前。

——>>>※<<<——

悠美的琴韻忽然變得刺耳,然後戛然而止,一張七弦琴,七根弦已經斷了五根,素來談笑用兵的舒俠舞第一次花容失色,望着剛在面前把一切經過說完的柳吟風,急急跺足,「糟了,宋知秋不是不知輕重的人,鬧出這樣惟恐天下不知的事,分明就是陷阱,絳雪也不是無知之人,怎麼竟會上這樣拙劣的當?」

話音未落,她已自柳吟風身旁沖了出去,彩袖輕羅,帶起一陣香風,美艷的眉目間卻早凝了一片霜寒煞氣,「宋知秋,如果絳雪被你……」

語聲忽一滯,這一刻,這個行事向來驚世駭俗膽大包天的女子竟然不敢設想下去,更不敢將想到的後果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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絳雪挹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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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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