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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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通艇上除了我跟曹志高,幾乎沒有什麼乘客。因為人少,提供了我仔細觀察的便利。

一個三十來歲,臉色蒼白,眼珠鼓凸的水手仰靠在長椅上,**一隻長舌帽檐的小紅帽。那是一隻嶄新的童帽,十歲以下小孩戴的。他很專註地用一根手指把它杵在頭頂之上,變換角度,始終讓帽檐朝向自己,好像托舉著一個幼兒。他的另一條胳膊平搭在長椅背上,雙腿伸得老遠,頭半仰著,眼睛瓷地與那隻小紅帽交流着熱烈的信息,旁若無人地沉浸在白日夢裏。忽然,他那半張開的雷公嘴,從嘴角流出了一絲哈拉子。這一絲哈拉子讓我領悟到他的眼神其實是獃滯的,臉色像腌得過久的灰白肥肉,有一種令人憐憫的痴相。

另一名船員比較年輕,比我和曹志高大不了多少,嘴唇上留了一抹小鬍子。小鬍子站在交通艇前倉的中央。前倉好像一個澡盆,從中門進去需要下二級台階,兩廂靠窗有幾排座位,中間過道很寬。前倉的頂部有一台電視,14寸,黑白的,正在播放節目。儘管雪花點很多,還是可以分辨出熒屏上的歌手是鄭緒嵐。信號增益,圖像突然清晰,鄭緒嵐面部特寫恰到好處地佔滿了整個屏幕。真是嬌艷欲滴啊,她的嗓音絲綢般閃亮。小鬍子青年吹着口哨,伴着《太陽島上》美妙的歌聲:

明媚的夏日裏天空多麼晴朗,

美麗的太陽島多麼令人神往。

……

小鬍子青年給我的印象非常硬朗,簡直可以說有一點兒英俊,雖然在鄭緒嵐面前,說一個男青年「英俊」似乎有點兒奢侈,還有點兒唐突。

「這個小娘們兒,嫩得掐出水來。」小鬍子青年說。他的眼睛瞪得像琉璃彈子,好像美麗也會得罪人一樣。

「她的歌唱得就是甜!」曹志高說。他的左頰的酒窩陷成一個逗號,一副恭維和討好的表情。

小鬍子斜睨了曹志高一眼,咬着唇髭傲慢地說:「新來的?」

曹志高說:「南京河校剛畢業。」

小鬍子問:「分在哪條船?」

我插嘴回答:「長,長江2o57――」

小鬍子輕輕「哦」了一聲,有點託大地說:「我們一條船的。我姓毛,毛老頭子的毛。」

他這樣輕浮地提到過世僅僅幾年的領袖,讓我稍稍有點驚訝。

曹志高介紹了自己,甚至沒忘了把我也介紹一下。看見曹志高好像一塊玉米餅子找到了熱鍋,馬上貼上去,和姓毛的青年熱乎乎的聊個不休,我詫異他哪來那麼多話。因為插不上嘴,我心裏有一種焦躁又懊惱的情緒。

這時,我感覺另一雙眼睛彷彿一張濕紙糊在我臉上。扭頭看去,中倉里玩小紅帽的水手像狗一樣伸長了下巴,一雙呆板失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他那蒼白的臉龐灰暗無光,嘴角有白色唾沫的痕迹。他把小紅帽放進黑色的手提包里,吃吃咻咻地問:

「你,你們也是長江2o57的呀?」

我覺得和他交談更勝任一點,就邁上兩級台階,來到中倉,說:「是呀,我是駕駛部的。你呢?」

「我也是。」對方說。「我叫鄧竹友,老家四川的――」

「你剛才玩的小帽子,挺好的。」

「對――頭!」鄧竹友又從包里掏出那頂小紅帽,不厭其煩地讓我欣賞。

「是給你兒子買的吧?」我接過來,自作聰明地猜測。

鄧竹友忽然扭捏起來,馬上把小紅帽從我手裏收走,惆悵地說:「我還沒結婚呢。」

「哦……」我像喉嚨里被人塞了個軟木,無話了。

前方已經可以看見那一大片封航的船隊了。除了長江2o57號,還有我曾實習過的長江2o29號,都是同一船型的頂推輪。一共有五、六艘之多,像火燒赤壁時的連環陣那樣用粗壯的鋼絲纜繩維繫成一個整體,靜靜地錨泊在梅子洲畔的江水之中。

交通艇的橡皮靠把觸及到硬物,梗了一下,明亮的舷窗被遮暗了下來。抬眼看去,交通艇已經靠上了封航在錨地的船舶。我們一個個挎過船襠,上了大船。鄧竹友很殷勤地為我拿被包,一副老好人的模樣。曹志高與毛船員聊得那麼熱乎,毛船員卻什麼也不幫他拿,自個兒甩着手上了船,連招呼也不打,就先消失在船艙的門口。

因為封航,船員們紛紛回家了。第二天船上連伙房也停開了,留守的船員要自己做飯吃。我和鄧竹友同住在最底層的水手艙,原來四個人的艙位現在只住我們倆。鄧竹友對我的到來顯示出莫大的興趣,他主動借給我一斤麵條,還說他的罐頭瓶里的豬油可以隨便取用。他對我問長問短,話一多,嘴角就堆起顯眼的白沫。

日子過得清湯寡水。我和曹志高兩人搭夥,輪流做飯。一連吃了幾天清水下麵條就榨菜疙瘩,或榨菜疙瘩就白米飯,吃得嘴巴子上火,嘴唇皴裂,起了皮。還沒到薪水的日子,邢大副從船上的備用金中預支了16元錢給我。我和曹志高拿到錢的當天,搭乘交通艇上岸,來到下關的寶善街上,花了2塊錢,吃了一盤非常油膩的鹽水鹵鴨。

鹵鴨的皮連着很厚的肥膘,咬一口,感覺到油滋滋地浸滿了口水。那滋味實在太突兀,感動得我們眼睛裏都冒上水來,好像大旱逢甘霖的枯井。凡是瘦人一般不愛吃肥肉,我也是。可是如果連蔬菜也沒的吃,吃鹹菜吃到上火,鹵鴨的肥膘就成了既美味又清火的上品佳肴。

吃飽了飯,我們在寶善街電影院看了一場電影,是當時頗為轟動的印度著名影片《流浪者》。拉茲的非凡身世和風流倜儻引得我們不勝唏噓。走齣電影院,我和曹志高嘴裏都在哼哼著《拉茲之歌》:

「阿巴拉咕――,嗚,嗚嗚嗚,阿巴拉咕,雅根及其梅西阿巴拉咕,嗚嗚嗚……」

歌詞翻譯過來,意思是:「到處流浪,到處流浪,命運喚我奔向遠方,奔向遠方……」。那種如泣如訴的嗚咽在我們心裏產生共鳴,哼哼著彷彿自己也成了拉茲。藝術的魅力在於無形中潛入人們心靈深處,改變着一個人的氣質甚至於思想。

在船上,船長被稱做「老闆」。大副地位次於船長,是駕駛部的行政領導。輪機長俗稱「老軌」,是輪機部的行政領導。初聽船員叫輪機長「老軌」,我們還以為是「老鬼」,驚訝怎麼敢當面罵人?時間長了才知道,「老軌」是軌道的「軌」。水手分為一級水手和二級水手,簡稱一水和二水。一水又叫「舵工」,二水是帶纜繩的普通水手。輪機部相當於一水和二水地位的叫「機匠」和「加油」。我和曹志高從最低的職位做起,我是「二水」,曹志高是「加油」。

「加油」曹志高每天要值班照看電機。封航中電機的噪音與開船時主機的轟鳴比起來溫柔多了,簡直就是搖滾樂比小夜曲。但即使是小夜曲,整日在耳邊唱也是不好受的。何況機倉是在暗無天日的甲板下面,聽着嗡嗡的噪音又見不到陽光,一天八個小時坐下來真夠他瞧的。與曹志高相比,駕駛部的水手值班就陽光多了。我可以坐在駕駛台里聽音樂,也可以在船頭船尾到處晃悠,享受着非人類文明所能給予的大自然的饋贈。

船上好玩的事兒不少。有些事其實也談不上好玩,只是空虛寂寞無聊中瞎胡鬧,見慣了也就膩歪了。但是對於才上船的我們來說,還是新鮮刺激大於乏味可鄙。有一天,我去浴室洗澡,浴室里蒸汽很濃,正在外間脫衣服,忽而聽見裏面淋浴間傳出噼噼啪啪的拍擊聲。惶惑中聽得有人暗聲叫道:

「大!大!大!」

另一個聲音嘲笑道:

「嘁!你那鳥,毛還沒扎全,能有多大?」

我探頭一看,原來是在交通艇上見過的那兩個船員,一個姓毛一個叫做鄧竹友的,**著全身,在蓮蓬頭下一邊沖洗,一邊比賽yIngJIng的大小。

霧汽朦朧中,只見小毛佝腰挺胯,雙手背在後面,胸大肌和腹肌一塊塊清皙可見,令人怵目驚心的是,他的襠間撅著一個挺然翹然的傢伙,狗子似的綻開紅赤赤的頂端。他還嫌不夠粗壯長大,兩手在背後拍著**,給它增加後勁。

鄧竹友手上拿了一根稻草,比量小毛yangJu的長度和周圍。嘴裏叨咕著:「不行啊,兄弟!比老哥我還差一火。」

小毛不服氣,擰著脖子翻著白眼,說:「你作弊了。你作弊了。」

鄧竹友掐著稻草上一個痕迹說:「我在這兒,這還有假?」

他們聽見響動,一齊抬頭看見了我,喜不自勝地說:「新來的,來的正好。你來做個裁判。」

我沒想到這裏能有我什麼事,迷糊地問:「裁判什麼?」

小毛說:「我跟老鄧比大小,你來比量評判一下子。要公正!小的給大的輸一包阿詩瑪。」

我正為難,這時門扇「哐」地一響,又進來一個人。鄧竹友探出頭去,叫道:「圖老軌,你來評評,毛剛扎全的小鳥還想充棍呢!」

圖老軌打量了一眼小毛腹部旺盛的黑毛,像一片黑色的火焰快要燒着臍部了。圖老軌說:「老鄧哪,要說毛你可比他稀啊,還黃不拉嘰的。」

老鄧聽了這話,精神頭萎頓下去。再也不提賭一包阿詩瑪的話頭了。我們四個人一邊享受着讓熱水沖刷身體的樂趣,一邊聽圖老軌瞎扯。他說他年輕時,有一天船泊狼山,晚上放小艇回家,次日清早就要回船。那天晚上他跟老婆一連幹了九回,早晨醒來正要起床,老婆連聲呼喚他的名字,說:「良寶,良寶,再干一壺,湊個十全十美吧。」他一翻身,又騎了上去。

鄧竹友不相信:「你那**又不是鐵打的,想硬就硬得起來啊?」

圖老軌說:「我有技術啊。我把**擰啊擰啊,擰成個螺絲,摸准老婆的門道,一放,哧溜就鑽進去了。」

「高,實在是高!」小毛學着電影里鬼子的腔調,豎起大拇指來對圖老軌比劃着。

我笑得差一點兒岔氣了。

我把看到聽到的說給曹志高聽,曹志高捂著嘴笑,說這有什麼稀奇,我見過的比這還可笑呢。他賣關子似的沒有馬上跟我亮寶,其實我也沒心思打聽。這種格調跟我的精神生活有着極大的距離,讓我一時有一種不真實的夢幻般的感覺。

冬季的陽光靜靜地照耀在浩瀚的大江上,給平緩流動的江水鋪上一條金鱗閃亮的錦被。船兒彷彿睡著了,大地也睡著了,河流的波浪出均勻的呼吸。天地間只留下幾隻沙鷗,飛舞在船尾的水面上,隨着波浪起伏做節奏一致的上下翩躚。它們啾啾的叫聲,使世界顯得倍加安寧。

我搬一把摺疊椅,坐在船尾的甲板上。反轉身來讓椅背抵著胸脯,躬起身子在膝頭上寫一種叫着「詩」的文字。在這樣一個無風的午後,暖和的陽光曬着我的背,機艙里傳來電機嗡嗡的鳴唱,好像催眠曲一樣。如果有一兩句好詩從腦海里冒出來,這時我就興奮地聽見了沙鷗的叫聲。

放眼望去,不遠處的梅子洲上,從乾枯的蘆葦叢中飛起三兩隻野鴨子。逆光中,它們黑色的身影在天幕上劃出優美的弧線,好像要巡視一下自己的領地似的。當看見一切正常,它們又盤旋著飛落於參差錯落的蘆葦叢中去了。

有風的日子,大江上的空曠彷彿借給風力一雙長腿,沒有關緊的艙門又給它添了一條嗖嗖作響的鞭子。甲板上是耽不住了。這時,我就坐進駕駛台,關緊左右門窗,不留一絲縫隙。長驅而過的風在瞭望窗的掃雪器上刮出細長的忽隱忽現的嘶音,反而增加了艙里靜謐的感覺。在這種氛圍下讀書倍感樂趣。

駕駛台里有一隻高腳椅子,椅面齊胸高,開船的時候有船長或大、二、三副之類的船干坐在上面舉著望遠鏡瞭望,喊出威嚴的舵令。封航的時候駕駛台上用不着船干,讓我這樣的小水手也有機會坐在高腳椅子中,將腳搭在離地一尺高的橫檔上,大腿翹二腿,其樂融融地讀著小說或詩歌。

這樣的場景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彷彿一個美麗飄渺的夢境。又好像一個飢腸轆轆的漢子夢見一枕黃粱。它使我相信,哪怕再暗淡的生活也有美的存在。更美的是,在這樣的氛圍里,我受到文學熏陶。

我記得當時最為流行的詩句是: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

而我最欽佩,以為寫得最精闢而又精悍的詩句是: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

這樣的句子實在是不可多得的精彩!它們給人思辯的力量和口齒上的快感更甚於文學的感染。換句話說,我對它們佩服卻不甚感動。最讓我動情並體會到文學魅力的,還是詩人舒婷的《致橡樹》:

我如果愛你――

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愛你――

絕不學痴情的鳥兒

為綠陰重複單調的歌曲;

……

讀這詩給我莫大的喜悅。雖然後來有人評價它有點兒媚俗,或者說它脫胎於裴多菲的一詩。但是說什麼也無法抹殺彼時彼刻,我從中得到的美感和快樂。我那時非常崇拜舒婷,覺得她寫得簡直好極了!連她的名字都讓人回味再三,含英咀華:舒――婷――!聽聽,多麼美妙,像夜鶯一樣。

除了中國詩人的當代作品,我還從家鄉的同學那裏得到一本無頭無尾的黃的詩集。不僅沒有封面和封底,前後都少了許多頁。一上來就是那些灼熱而搶眼的詩行,整齊的詩行讀來像歌謠一樣富於節奏感,其中關於愛情的詠嘆令我心潮起伏。那本書像一團用舊的棉紗那麼柔軟泛黃,裝訂松馳,紙張酥脆,中間還有幾張舊的水彩插圖,給那些詩增色不少。幾年後,當新版的《海涅詩選》出版,我才知道那是一本舊版的不知什麼年代出的海涅詩集。

對海涅的愛好不及我對裴多菲的敬仰。裴多菲那「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的小詩盡人皆知。更令我欣賞的是,電影演員達式常朗誦的裴多菲的《我願意是急流》。那詩給了我巨大的感動――

我願意是急流,

山裏的小河,

在崎嶇的路上,

岩石上經過……

只要我的愛人

是一條小魚,

在我的浪花中

快樂的游來游去。

……

達式常的朗誦令我整個身心為之震顫。因此,後來在上海的書店裏,看到有上、下卷的《裴多菲詩選》上架時,我一見書名,毫不遲疑地買到手裏。

無論是裴多菲、海涅還是舒婷都給了我美妙的文學享受……

尤其是舒婷,她讓我覺得文學不是貴族殿堂里的凌霄花,而是尋常人家籬笆上的牽牛花。那種藍色的小喇叭一般開放的牽牛花,連放牛娃都可以任意摘取。出於感恩的情愫,我甚至給自己想好了一個筆名――舒鴻。幻想有一天,我就像一隻展翅飛翔的鴻雁舒展自由地翱翔在文學的天地之間。

太陽沉落了。天空中飛來無數的蝙蝠,彷彿是從那一片蒼茫的蘆葦叢中鑽出來的,它們在江面上翩翩飛舞,漸飛漸近,竟像一些碩大的黑蝴蝶,翻動在天色微冥的紫色霞光中。偶爾有一隻大膽的,飛得那麼近,張開雙翅在我眼前掀風,正對着西天最後一抹亮色。於是,便看見那張開來的清晰的筋骨和半透明的皮翼。只見它欣欣然,賣弄風騷地一擰身,打個折兒,鑽進遠處的一群里,分辨不清了。

兀自沉醉中,忽然有人從身後猛推了我一把,好險要從駕駛台外的舷邊飛出船外。一個聲音在我耳邊炸響:「哈哈,又做白日夢了。」

我嚇出一身冷汗,回頭見是曹志高,說:「搗蛋鬼,沒得命哦。」

曹志高抱住我說:「我到處找你,原來你躲在這兒釀屎――。」

「去你的!你才釀屎。」我罵道。又問:「找我幹嘛?」

曹志高嘿嘿笑,說:「還不快謝我。」

我說:「弄什麼鬼?有一出沒一出的。」

曹志高說:「我跟船干們訴苦,說我們吃鹹菜疙瘩吃傷了,也沒個犒勞,就想回家打牙祭。輪機長同意放我幾天假。正好邢大副也在,我幫你求情,邢大副也同意了。我們可以回家啦。」

我說:「小貓咬尾巴,自吃自。反正一年就那麼52天工休假,早休晚不休。有什麼可高興的。」

曹志高小聲地對我說:「你不知道,封船期間休假是可以通融計算天數的。傻瓜!」

我聽他這樣一說,才真的高興起來。說:「你說的當真?那――,我們什麼時候走?」

「看看,看看。」曹志高點着我的鼻子:「一說到回家,沉不住氣了吧。」

「你不也一樣!」我在他肉墩墩的胸脯上回敬了一拳。

兩人同時爆的大笑,把一隻黃嘴黃爪的白色鷗鳥嚇了一跳。它「啾」地叫了一聲,身體一翩,趕緊離得我們遠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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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不曾青春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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