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扇現江湖

雁姑娘用幻顏易容術把自己變成了畫上女孩，就像人長大臉卻沒變。「那樣純真的笑容，真是個活潑可愛的孩子。」她心裏暗想。在去之前，她還先到已被收買的雲心師太處拿了一把瑜瑾劍，相傳是恆山祖師當年力抗碧羅教所用，一直傳於派中修為高最的弟子。

秋天的風很大，路邊茶亭的桌子時不時落滿黃葉，往來路人絡繹不絕，一群又一群的匆匆過客。雁姑娘隨便挑了個位置坐下，特意把劍顯眼地擺在桌上。

「哎！老兄，聽說雁姑娘有琉璃扇，是真的嗎？」

「扇子裏有門絕世武功『玉扇傾城』，誰得了它就獨步武林。」

「呸！烏鴉嘴，沒聽見逍遙山莊僕人說嘛，扇子從來都在他們那兒。」

「各位叔叔伯伯，雁姑娘真有琉璃扇？」凌雁雪和氣地問。

「說不清。」

「那請你們轉告諸位，真正有扇子的是沈家二小姐沈書雁，她已從恆山雲心師太處學成歸來了。」

「你怎麼知道？」

「因為本小姐就是沈書雁。」雁姑娘亮出瑜瑾劍。

「失敬，失敬。」一群人匆忙丟下錢，飛也似逃走。

「小道之言少言少信為妙！」末了雁姑娘不忘提醒一句，見那群人已消失，嘴角露出詭異一笑，神秘莫測。

雁姑娘又走了相當長一段路。再看看天色，將近已末午初，再不加快腳程，日落之前怕到不了凌煙山莊。於是抄小路就近上山莊。不過，已有些累，她便坐到樹上休息片刻。

「沈二小姐，留下扇子回家吧！」

雁姑娘頗為不屑地瞟了那褐衣男子一眼，正欲動手轉念想：現在是沈書雁，斷不能使自己那套武功路術。於是掂了掂手上的瑜瑾劍，將劍拔出一半又插回去，故意將劍光反射到那人身上。「瑜瑾劍主人的身份要本小姐再說一次嗎？」褐衣男子頗為心虛，嚅了嚅嘴唇。

雁姑娘飛下樹，冷笑一聲，男人提劍刺來。雁姑娘足尖一點朝後掠過，不到三步，倒彎下身翻手拔劍出鞘。男子旋身閃過一招，雁姑娘在側身飛起一腳，揮劍封住空門，趁男子不及還手便迅挑煙他四肢經脈。

「佛家弟子不傷人性命。」雁姑娘收劍離去。

手足被廢的男子心生感激之餘又覺得這沈家小姐不太一樣，雖然剛才那式「璇璣天」確實是恆山九重劍，但是招數不知是生疏還是走樣，就是怪怪的。想着想着他猛然搖搖頭，大呼救命啊！救命啊！

剛走出不幾步，又見歹人橫路，雁姑娘有些不耐煩，三招了斷歹人手足，血如涓涓小溪流一地。她嘆口氣，繼續上路，料想還有搶扇子的，一定劍橫過去殺死他。

一路折騰后，已是黃昏才穿過鳶尾謝時，滿目凄黃遍地落花，一種悲哀升上心頭。這麼多年江湖殺戮，她突然感到累。當年碧羅教也興盛百餘年，尤其舒櫻教主卓爾不凡。後來又如何，盤踞在南疆小地偏安一隅，不知道幽魌宮會不會有這一天。

月桂樹梢，風聲蕭蕭。

「仗劍攜酒江湖行，多少恩怨醉夢中。」雁姑娘低吟著這詞。繞過了正門，先翻牆到書房。房內老人家正在續燈。雁姑娘顫顫舉起手，猶豫片刻后，將思魂蠱射去，度快得幾乎讓人看不清她的招式。不遠處樹枝上一個藍影消失，房內老人一怔，雁姑娘推門走進去。

「爹，小雁子回來了，我從恆山雲心師太那裏回來了，只要記住這件事，忘記我，曾經盜扇出逃。還有對我要很好很好，這是主人的命令。

「是，小雁子帶着琉璃扇從恆山雲心師太那裏回來了。」老人家木然重複一遍。

雁姑娘點開他中正**、天陽**，然後迅跳窗逃走，途見兩個山莊老俠客，順手射了兩枚蠱去。來到山莊正門敲門。

「誰啊！這麼晚敲門。」管家提着燈籠報怨道。

「沈二小姐，書雁。」雁姑娘應了句。

管家一驚，燈籠摔到地上，蹌蹌踉踉跑去開門，一見門外女子，迫不及待地大喊：「二小姐回來了，二小姐回來了。老爺，二小姐從恆山回來了。」

老莊主沈嵩趕忙從書房跑出來，見到雁姑娘迷迷糊糊道：「小雁子回來了，小雁子從雲心師太那裏回來了。」

「爹爹好。」雁姑娘見狀跪下請安。一瞬間解了他的封**，讓他恢復常態。

沈嵩急忙扶起她，攄攄她略顯凌亂的，手足無措地不知說什麼，只是緊緊握住她，過了一會兒才醒悟過來。「管家，泡茶，燒水，整理房間，去！準備衣服，明天昭告天下為二小姐接風洗塵。」

「是，莊主，小，小姐。」於是，家裏僕人忙成一團。

雁姑娘搖搖頭。

「快，去做宵夜，快點。」說罷，蒼老如樹皮的手牽着雁姑娘走進庄內花廳，粗糙的感覺令雁姑娘感覺分外舒服。在幽魌宮除了姑姑，誰都不會也不敢動她。曾有一次，她在斷風崖練功，另一個同齡習武的男孩捏她的臉，她毫不猶豫殺死了那個男孩，還將屍體踹下斷風崖。冷血無情大概就是這樣養成的，事後姑姑也沒有怪她，甚至誇她果斷。男孩子是她的小師弟，她在幽魌宮唯一的玩伴，不懂珍惜也是從那裏開始吧！所以六七年的寂寞都是怨不得人的活該。

「書雁，在恆山還好吧！」

「啊！很好。」

「爹，琉璃扇還在庄內吧！」

「不是那個時候給你保管嗎？」雁姑娘聽到這話，微微昂起了頭。赫赫有名的沈嵩大莊主如今的記憶也受她所困，天下還有什麼是她不能做的。

「怕爹聽外面人胡說，提醒一下。」

「哪裏話，來來來，吃飯。」沈嵩招呼僕人把飯菜擺了一桌。「明天叫你哥和天鶴回莊裏來，他們剛從韶山回來，今兒天晚暫宿鳶尾坡下。」雁姑娘抬頭一看，龍吟劍金光熠熠橫在牆上。

「哥？天鶴？呃，還好吧！這麼多年沒見。」雁姑娘有點無措。

沈嵩背着雙手踱了幾步，爾後微微嘆氣，月光如碎銀瀉了一地，竹影婆娑，他指著南邊說：「南華門吶！」

雁姑娘心沉，接過話茬：「我回來主要也為這事，我想我們聯手，打敗雁姑娘總是更多一份勝算。哥哥和天鶴不用太擔心，小雁子一定會為師門報仇。」沈嵩眼前一亮，又搖搖頭道：「雁姑娘『雁雪舞』至今凡見者死，你連招式都不知道，怎麼打吶！」雁姑娘心裏覺得分外好笑。「爹，我已經練成了『玉扇傾城』比她的「扇絕天下」更勝幾籌，至於劍術，恆山劍術本就是武林至尊，何況我已全部會，別人半桶水當然不是她對手。」

「爹——」雁姑娘故意撒嬌似的叫，她心底卻想起在宮裏這些年自己從來沒有撒過嬌，連說話都不帶感**彩。

今夜的凌煙山莊彷彿掉進了蜜窯，連樹葉都在笑。

「歸來去兮不歸來，路遠兮客子惆悵。」清早就聽庄外吟詩誦讀之聲由遠及近傳來，歸者必是沈鷹、蕭天鶴。

雁姑娘穿起沈二小姐最喜歡的綠衣綢綾裙。昨夜，她用還心術讓一個僕人把沈書雁小時候的事都說了出來。摸約明兩天，就該圍庄了。雁姑娘明白，姑姑就在附近，容不得她有分毫閃失。

突然聽見管家的聲音：「少爺、蕭莊主回來啦。」

「妹妹呢？妹妹！」沈鷹一進門就在喚著。管家笑盈盈地說：「消息真靈。」「屁話，昨天滿江湖都知道小雁子下恆山回家了。」蕭天鶴興奮大笑。

「哥，天，蕭莊主好。」雁姑娘溫婉有禮。

「喲！從恆山回來就變大家閨秀啦。」蕭天鶴玩笑道。「哪裏有，死傢伙！」雁姑娘不服氣地反駁，宛若畫上女孩兒時模樣。「哥，你有沒有給小雁子娶個嫂子回來哦？」雁姑娘邊說邊拉着兩人走進大廳，吩咐下人泡茶。

沈嵩一聽這話，想起那件事，冷不丁冒出一句：「臭小子，我女兒回來了，想娶趕緊的。晚了說不定你又娶不成了。」

「爹！」

「爹！」

「莊主！」

三人異口同聲喊出來，然後一齊把老莊主往別廳里推：「爹看書去，這事不勞你操心。」「就是就是。」

「我過幾天就帶小雁子走。」蕭天鶴做了個鬼臉。

「誰嫁你這個破東西，等我們報了師門之仇再說。」

蕭天鶴緊緊握住雁姑娘的手說：「萬一你真又去這山那山習武。讓我乾等一輩子啊！」雁姑娘觸電般縮回手，瞪了他一眼，沈鷹打個圓場：「還沒做我妹夫，別佔便宜，遲早的，急成這猴樣！」

「哥哥，臭老鷹。」雁姑娘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嗨，你以前可只罵那小子啊！」沈雁倒杯茶呷了口，又接着道：「你說你要夷平幽魌宮？」

雁姑娘很確定點點頭，她想起姑姑為她踐行時最後交待的詳細計劃，是時候下套了。

「凌雁雪也橫行了那麼久，該收拾了，何況滅了南華門，師仇不報枉為沈書雁。」

蕭天鶴來了勁，一本正經問：「你打算怎麼做。」

「明天，哥哥和天鶴師兄先佯半夜去逍遙山莊，沿途必經幽魌宮。他們一般在斷風崖附近練功，你兩失手殺幾個，揚言復仇，藍琊應早想把你們幹掉，那麼她會派誰解決你們？」

「凌雁雪。」

雁姑娘點點頭。「這個就我來收拾，剩下那個還不濟她的藍琊留給你們倆，然後我已讓爹聯繫各大門派，圍攻幽魌宮。

「這麼急，你才回來一天，延後些時日吧！」

「不行。」雁姑娘急忙反駁，現自己態度不妥，又緩下口氣解釋：「我得到確定消息，藍琊也要在這幾天圍攻凌煙山莊，必須先下手為強。」

兩人頗為驚訝地看着雁姑娘，恆山回來的她已不再是當年那個頑皮搗蛋的小女孩了。

這一天，很快就在三人的玩鬧中過去了。當天上的星星閃閃爍爍亮起來時，三人的心也亮起來。不久，沈鷹房間的燈先滅去。雁姑娘心有不安，便走到房門漫無目的閑逛。信步未遠，迎面碰上天鶴。於是，兩人一言不，繼續朝各自方向走，蕭天鶴突然轉過身跑到雁姑娘面前，剛要舉起手，又放下去。

「天鶴，怎麼了？」雁姑娘溫柔地問。

天鶴頭一低，踹開幾粒石子。然後把頭抬起，鄭重地盯着雁姑娘的眼睛緩緩道：「小雁子真的不願意嫁給死咸鶴嗎？」

雁姑娘頓時心慌起來，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也許這個問題不屬於自己，而她卻迎著天鶴的目光，鬼使神差地答道：「除非死咸鶴不要小雁子。」當天鶴還想再說什麼時，雁姑娘如一陣風擦過他的身邊。夜裏，還彌散着她身上的香味。

霜降之夜，似冷非冷，叫人捉摸不透。如那晶瑩剔透的琉璃扇，永遠藏在角落不示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