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擦身而過

天空墨藍亮，海汐孤身一人站在高高的星台上，對小蝶的連心一直沒有回應，她不知道妹妹怎麼了。

「海汐，在觀星？」翊川的聲音從身後台階上傳來，汐汐微微一驚才轉過身，將半舉的手垂下，輕輕點點頭。翊川走到她身邊，海汐剛想掩飾什麼，他就已經看到了星跡圖。

「在看小蝶和殤血的星象啊！」他笑道。海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小蝶該要回來了吧！」

翊川的臉動了一下，似乎察覺什麼。然後聳了聳肩，說：「我這樣和冰河千主說話很大不敬吶！」汐汐瞪了他一眼。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反感被稱為「冰河千主」。

「再叫，再叫小心我抽你！」海汐有點慍怒，說起話來也含着些不饒人的意味。

這時，她看見星台上好像有個影子在動，本能的感覺告訴她那是鏡塵，海汐拾起裙沿走下台階，喚了句：「鏡塵哥哥.」鏡塵緩緩低下頭，看了她一眼。

「海汐，我隨便走走。」

汐汐朝星台的翊川望了一眼，稍一猶疑便道：「我陪你吧！免得你走錯。」

鏡塵並不言語，任由她隨旁。

翊川茫然若失地在星台上轉了幾圈，目光始終鎖定的星跡圖上，突然，他輕聲笑了笑，撓撓頭.向殤血的宮殿走去，經過斷池時，就看見殤血呆立在池邊，目光凝滯如膠。

「殤血，」翊川喚道。

殤血只抬起頭，然後不冷不熱地點頭應道。

「海蝶千主還沒有回來。」翊川意味深長地說。

「我不知道。」

「你不擔心嗎？」

「廢話。」

「海汐千主也是。」

殤血懶得再回應，剛走出幾步，翊川又道：「而且很久沒有回應海汐千主的感應。」此話一出，殤血倏然轉身，定定地盯着翊川說：「還有呢？」翊川繞過身邊的大圓石，靠近殤血身邊：「我看過星跡圖，海蝶過了今天，以後不會好了。」「難道出事了？」殤血喃喃自語。

此時，斷池無故漾起一層波，更讓殤血覺得可疑。

「最好去芷翎原，星跡就是從那裏斷開的。」翊川的話頗有些意味，令殤血一陣不悅。

但是，殤血不再搭話，隨意踢了顆石子進斷池，激起一層水花，然後默然走掉.翊川也沒有去攔，靜靜看看他的背影，搖頭笑笑。

海汐陪鏡塵走了棲雨北鏡，真有點累了。

「師姐：小師弟去芷翎原接蝶姐姐，放心，我已看過《境史》。知去路，代向師父說一句，去后即歸，勿念。

殤血」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書桌上有這樣一行隱了形的字。

「小傢伙！就這點出息！一離開蝶姐姐就沒了魂兒。」汐汐只有無奈感嘆。

小蝶離開凡界，回到明淵，順着宿命宮北走向境口。

殤血離開仙界，來到明淵，順着宿命宮南走向另一個境口。

中間隔着的，僅是宿命宮。儘管都看不見那座宮殿，兩人還是在綠蔭濃濃中錯身而過。

小蝶向仙界走去。

殤血向凡界走去。

他穿過人流，來到帝都，毫不費力找到瞭望羽冢疊境入口。

芷翎原，金色依舊。

遠遠就見墓侍向他迎面走來，不過顯然臉上帶着失望。

「你見過海蝶千主嗎？」殤血毫不客氣地問。

「海蝶？她回仙界了。」嘯水的話含着很多情緒，複雜的讓人不知他在想什麼。

忽然，嘯水的身體飄浮起來，虛虛地轉向透明。殤血詫異地望着他，以為要對自己動攻擊，正欲起咒護身時，嘯水喊：「你為什麼要殺我？」凌厲地口氣驚得殤血一楞，他攤開雙手，表示自己什麼也沒做，嘯水瞬間像明白了什麼！

「你是殤血嗎？」嘯水充滿哀怨地問道。

殤血點點頭。

「小蝶，你知道我等着你再來就是了。」他望着盡頭情不自禁喃道，然後凜然赴死般閉上雙眼。

就這樣無聲無息，嘯水透時地完全不見。須臾間，什麼都沒有了。殤血走前幾步，一滴閃亮的水珠落到他身上，他像施了定術般麻木地動彈不得，好像有什麼注入了他身體內。

「絕對不能遇見殤血和幽琊！」

這樣一句話閃過殤血的腦海，他狠命搖了搖頭，覺得這句話的聲音很熟，可是竟想不到是誰說的。

於是，殤血向歸路走去。

「姐姐，我回來了。」妹妹一回來即興沖沖地跑向我，見到師父在身後，便柔聲道：「師父，小蝶取回鋒魂石了。」然後將那小石雙手奉上，師父收了石頭，婉然撫了撫她的肩，叫鏡塵隨她去天雪殿。

「殤血呢？」小蝶在海汐和翊川身邊看了看。

「他去接你了，你沒看到？」海汐的心咯噔一沉。

境口又傳來一陣呼嘯聲，她充滿期待地看着那裏。

「師姐，二師姐！」殤血果然從裏面走出來，他現她倆身後還有個翊川，立刻又很客氣地補了一句：「護蓮使安好。」

兩人剎那間對視的眼神，讓海汐的心一抖。

「小蝶該累極了，我先陪陪她，川，」我不自主頓了一下，「川哥哥，你送送殤兒，好嗎？」

翊川呆了半響才連連應道，海汐便牽着妹妹的手，向她的蝶軒走去。

小蝶將一路上的事詳詳細細說給姐姐聽，汐汐想不到凡界原來如此有趣，至少不像這裏永遠冷清寂靜。

但，聽到她說墓侍嘯水，汐汐似乎覺得妹妹的口氣不太對勁，一種近乎崇拜的感覺，想到星跡圖上的一星金光，海汐覺得自己的擔心純粹多餘。

「臨走的時候，我還和着他的蘆音跳舞。」

「你跳舞給他看？」海汐一聽這得意的口氣，驚得有些岔氣，很快她又冒出些奇怪的想法。平時，妹妹跳舞從不讓大家看，連師父也不許。她的舞，總是美在屬於她的世界。

「嘿！是…是…」妹妹又一轉前態含糊應道：「他還寫了《蝶曲》送給我。」小蝶跳了兩步，抖了抖從凡界帶的藍瓔珞，汐汐這才看清她這一身金色下的藍點是什麼。

「念給我聽聽！」

「你又不懂。倩影亂，花顏流眸飛緗紈。如翼翩翩忽瀟灑，舒袖一笑。戲搖鈿金羽冠，風流轉，蓮步輕掠金原。絕塵天際，舞失夢寰。」小蝶開心地吟誦道。

海汐沉默了，一樣看過那麼多書，個中意思怎麼會不知道呢？只是她寧願不相信，也寧願當做沒有什麼。

接着，妹妹又再說了應栩須和應離宸的事。

「姐，為什麼她們要這樣呢？我想不通應葉女帝分開他們的理由。」

「想不通便算了。」海汐聽得都泛乏意了。小蝶的話，什麼時候變這麼多。

夜深時，汐汐看着小蝶睡下，輕輕從她房中退出。

風有點冷，海汐步行回自己的宮殿，經過斷池時，見到翊川在那裏，剛想上前去問候一聲。

「你果然如約了。」是殤血的聲音。

海汐定定站在奇師竹叢中，心暗想：「如約？有什麼事非要這樣說。」

「你叫我來，我怎敢不來！」

「嘯水，你認識嗎？」

翊川微笑搖頭。

「二師姐什麼事也沒有，你為什麼騙我？」

「我看到她的星跡圖，在芷翎原上有個斷軌的金點，按星象，是不吉之兆。」

雖然離得遠了些，海汐還是聽到了，翊川此話，勾出了她的困惑。小蝶的命跡確實在那裏斷開，斷處有個金點，也確實是不祥之兆，小蝶卻又毫無傷地回來了，她參不透這其中的玄妙。

「那嘯水見到我，怎麼化成一顆水珠？」

正聽見殤血氣勢洶洶質問翊川時，師父從南邊走來，海汐本能地默形幻影。

「我不知道！」翊川回得很絕。

「師父！」

「女神聖安！」

兩人同時向師父欠身問安。

「殤兒，這件事你不需要知道。還有，絕對不能讓小蝶知道。否則，事禍矣。」師父將左袖背到身後，極為鄭重地跟殤血說。「誰也不能再提。」

殤血頗有些不解，只是點點頭，便走掉。

「翊川，三天後，召集曼蓮千和冰河千眾庭主，正式舉行千主繼任大典。」

「是！」

海汐見他們走了后，默默走到斷池邊坐下，腳伸進溫暖的池水中，心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亂亂的，怪怪的。

次日，師父便告知她們，要正式繼任千主，開典昭告暮潮境。

「承羽神女聖眷，精陽降若嬰羽族女二，海氏汐蝶姐妹，資質出眾、靈深行高，遵神喻奉之為冰河、曼蓮兩千千主.以事忠境，永不退轉。」

師父涌念著一方紫巾帛上的神喻。

「海汐，銀羽鐫心，永遠效忠暮潮仙境，立誓！」

熾亮的白光射入海汐的心臟，一直佩在稍的銀羽，如今印在她的心上，如萬千神獸一樣。恍惚中，好像是給自己上了道枷鎖，在眾目睽睽之下，她鄭重立誓。

「禽庭庭主秋絨，獸庭庭主霸岸，蟲庭庭主落桓巢，向繼任千主，請聖。」

海汐執白色華綾接受他們的安禮，然後為他們披上華綾，華綾剎那間縮成一根絲線，系在他們的手上。從此，他們受制於海汐。

「海蝶，曼蓮鐫心，永遠效忠暮潮仙境，立誓！」

同樣，粉色光形如花射入小蝶心口，她沒有笑，始終保持着一貫的沉默，靜得讓你不忍去打擾。

「席護蓮使翊川，東席護蓮使光子，西席護蓮使路凡林，南席護蓮使如，向繼任千主，請聖。」

小蝶順從地為四席護蓮使披上華綾，華綾變成細線時，小蝶突然轉身背對所有庭主，悲傷地望着姐姐，落下一滴淚讓海汐分明聽到她的心在掙扎。那一瞬間，海汐的心，也痛了。然後，她又轉回身去。

「鏡塵，你入冰河千，另立新庭——靈庭，你任庭主，凡非禽、獸、蟲三座之靈物均由你管。」

鏡塵冰得像石頭的臉上沒有分毫表情，他僅是依照之前的授意應允，然後與餘三庭庭主一起側立至海汐旁。

「殤血，你入曼蓮千，北席護蓮使缺之久矣，你補上，依前例，北席司殺。」

殤血的反應和鏡塵如出一轍。

汐汐突然懷念起昨夜溫暖的斷池水，那麼溫柔。

「仙界陌海，令到。」一隻黑鸚撲楞地飛進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