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蝶舞金原

凡界的空氣總是活潑帶些鮮甜，感覺很舒服。

嘯水與小蝶邊說邊走着，前進，轉彎，仔細一看，人更多了。於是心裏漸漸浮起一些躁意。忽然，現一條長路，兩邊都是牆，灰白古樸，但人不多，然後折向那長路，不知覺到盡頭，人又多起來，小蝶顯出乏意。

已至中午，嘯水一轉話題道：「現在芷翎原應入夜了，我帶你去看星星。」小蝶默然點頭。

只見他從腰處拿處一粒青色方石，然後帶小蝶回到那人少的路，見左右暫無人，便將小石一拋，面前立刻出一道環形的門。嘯水牽起小蝶的手，一步跨入，小蝶也就由着他走進去。

這一步之內果然兩重天，入目便是滿眼的金色，天色淺黑，金色顯得分外耀眼。

「小蝶，你看，那幾顆形狀像蠍子的星星中，最亮的叫心宿二。」

小蝶婉婉抬頭，天的黑幕下點綴著閃閃如鑽石般的星星，順着嘯水的指向，那顆耀眼的星，果然是心宿二。

「喏，那七顆像天斗叫北斗星，上面那顆叫天權，直下來的就是天璣，這段距離十倍左右對下來那顆叫軒轅十四。」

「那也是紫微星座吧！」小蝶輕聲說。

「對啊！你怎麼知道？」

「我姐姐精於天象，這星哲與仙界的天象應該是一樣的！」

一陣微風拂過來，嘯水的身上被吹附幾枝花葉，小蝶輕輕為他撣了撣。「姐姐看到軒轅十四時曾說，將來她們會與這顆星的主人相遇。」

閃閃爍爍的光如浮油般在花叢頂飄，嘯水頗有興緻問：「你的姐姐是誰？」小蝶就勢坐在一尺高的花叢中，抱膝輕語：「我姐姐叫海汐，她僅早我半個指彈之時，姐姐很可愛。她喜歡天象，但是每當她站在星台前，那個身影讓我覺得很寂寞，可惜我給不了她快樂。」小蝶說着，還拈了一朵花，捏著花莖轉着玩。「後來姐姐救回一隻小仙獸，師傅將它點化成仙。它就是我們的小師弟殤血，他小時候很頑皮。」嘯水也坐下，很有興緻地聽。「可是他越長大越沉默，很少見到他笑，不過，殤兒很善良。」

「大概他心裏有什麼事吧！我們的陌海在凡界只笑過一次。」

「一次？」她覺得殤兒的安靜已過了極限。人，居然比神更冷。

「他成仙那天。」

「成仙，怕是在仙界眾仙中，也不出彩。」小蝶這話有幾分刺激人，嘯水也不駁辯，至少在他眼中能從望羽冢回來的小蝶是個極其厲害的仙。

嘯水嫌坐累了，索性躺下來看天空，說：「我對仙界還算知道些，對魔界就是個白痴了。」小蝶靜靜望望他，並不言語，心想：魔界怎樣，姐姐該知道吧！「我們的陌海，在數術、星哲、文賦、宗道上都最精通的。」嘯水轉了個話題，繼續說：「出入帝宮，各處門衛都有極難的數術機關道，帝宮本身也按照星圖所佈置，處處也合著文賦、宗道之韻，進出的王族大臣對這些也是有相當造詣。」

「你說了那麼多，還沒有給我講講宗道。」

「對仙界神仙的崇拜，至尊自然是羽神女，每月十九，便要大禮膜拜她。」

星光雖亮，卻因芷翎原上過於燦爛的金光而略顯黯淡。小蝶拔開一叢花，小心地躺下來，眼前也有幾點金光假裝成星星。

「為什麼是每月十九呢？」

「羽神女創境之初，並不分三界，人在神、魔之中最孱弱無力，天生沒有靈力玄術。在十九日那天，羽神女心魂獨僻一個大結界給人，就是這裏凡界，咦？你們神魔兩界是怎樣分開的？」

小蝶搖搖頭，「不清楚，好像是因為萬年前一場大戰，差點令暮潮境裂開，其他的就不知道。」

兩人沒了話說，僅靜靜躺着，小蝶覺得自己和嘯水似乎是多年故友重逢，對他沒有出自本性的排斥。

「我會吹蘆，你願意聽嗎？」嘯水打破了沉默，迅坐起來，從懷拿出一枝管子，有點像奇師竹的莖竿。小蝶好奇地問：「是用奇師竹做的嗎？」

「不知道，是陌海教我的，很好聽。」嘯水把蘆一端放在唇邊，手指在那孔上按動。

美妙的音律絲線般鑽入每一寸肌膚，說不出的動聽，讓小蝶的心情一瞬間飛起來，一陣清亮如放聲歌唱的蘆音引得金光舞動更為活潑。小蝶情不自禁坐起，雙手背撐着地面，忽爾蘆音調漸平緩，宛若低吟淺唱，芷翎花輕盈地搖，溫柔的蘆音卻撫不靜小蝶鹿撞不停的心。

「好聽，真好聽。」

「小蝶，流星。」

小蝶盈盈一望，流星轉瞬即逝。她忽然想起在棲雨，她獨自跳舞的情景，那是只屬於自己的快樂。

「嘯水，你再吹一曲！我跳舞給你看。」

「這曲叫做《煙火》，嘯水只為你而奏！」

天簌般的蘆音響起，就像朝陽躍出水面，小蝶欣欣然然邁出幾步蓮華，緩緩甩開袖沿，微笑而舞。芷翎花上的金光湧向她，絕塵獨立，深深看着嘯水。

緗紈衣裙，在輕靈的曲調中微微飛起，旋轉，曳裙，退步，清麗的面容融入了蘆音之中，蘆音漸急，小蝶相和如依。跳躍，蘭指拂過腰際，就像煙火在天際綻放。忽然，她腳一點，懸浮半空，鈿金冠顫顫搖動。無數絢爛蝴蝶飛出來，與小蝶一起舞動。抬腿，玉臂輕晃，凌波微步，蝶群中的她笑魘如花，變羽高調一起，小蝶翻身轉了一圈，眸光似水。

此時天空，金色的煙火綻放。

小蝶落回地面，雙手上下如蝶翼搖動，爾後指向東邊，接着又與蝶群舞到一起。蘆音慢慢靜下來，小蝶的動作也和著一起緩下來，輕曼的揮袖，飛裙，流蘇隨風飛起，就像煙火消逝，留給人無盡的回憶般。

蘆音盡，蝶舞停。

「小蝶，我寫一曲詞送給你好嗎？」

小蝶在燦爛蝶群中款款向他走來，頷應允。

「曲名叫《蝶舞》：倩影亂，花顏流眸飛緗紈。如翼翩翩忽瀟灑，舒袖一笑。戲搖鈿金羽冠，風流轉，蓮步輕掠金原，絕塵天際，舞失夢寰。」

「真好！」小蝶不禁歡喜。

嘯水心底也漾開一層波。

小蝶從腰上取下一個蝶形花紋吊墜，細心為嘯水系在腰帶上。然後從懷中取出還有體溫的藍瓔珞掛在自己裙腰上，一身金衣襯得這瓔珞十分顯眼。

「再吹一曲《煙火》好嗎？」

嘯水低頭看看吊墜，將蘆緩緩舉起放在唇邊，小蝶退後幾步，再次跳起舞。這傾城的舞，也許是嘯水有生以來見過最美麗的。

蓮步旋轉，曳裙，退步，跳躍，飛舞。

「嘯水，小蝶還回來。你記得，有個我在等著再見你。」

幽幽之音隨着小蝶漸飛漸遠而渺茫起來，蘆音悲傷如泣，挽不住蝶舞的絕美。

此一別，嘯水將永生銘記，他不知，下次再見是何時。畢竟，仙凡兩重境。

「小蝶，《煙火》只為你，而奏。」他悉聲低喃。

芷翎原上，金光浮躍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