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三才劍訣（二）
他定了定神，俯下身去，借著微薄熹光，凝神端看石壁。只見其上刻著幾句歪歪扭扭的小字：「三才之道，天地人也，陰陽對立，柔剛並濟，仁義相輔，攻守兼備，以己之強，攻敵之弱，聚神望氣，萬夫莫敵。」
李一兮琢磨半晌，失聲笑道：「三才之道？莫非說的是三才劍訣？以己之強，攻敵之弱，這人說得倒是輕巧，哪有這麼容易的事情。也不知哪個傢伙禁閉在此，無所事事，隨手胡亂刻下這段話來。」遂又眯眼往下瞧去，但那人寫到這裡，卻再無下文，只是刻下八個大字：「一朝頓悟，欣喜若狂。」字跡龍飛鳳舞，蒼勁雄渾，似欲破壁而出。
李一兮蹙起眉頭，微覺失望：「這人神神叨叨的，真叫人摸不著頭腦，什麼一朝頓悟不頓悟的，都是狗屁。」正欲起身，陡見石壁上的小字驀然間躥扭起來，如千百條小蛇蜿蜒遊走。李一兮不禁瞠目結舌，未及動念，但見原本刻在石壁上的字跡須臾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乃是一個巴掌大小的人兒，挺胸抬頭，手掣長劍，立馬橫跨，擺出一個奇異的姿勢。
「這是什麼姿勢？」李一兮又驚又奇，目光登時牢牢被吸引住，竟一時難以移開。只見那小人兒忽而劍指天南，蓄勢如弓，忽而彈身遞搠，疾似驚兔，進退間行雲流水，渾然天成。短短一炷香功夫，也不知它使出多少招來，但無一劍重複刺出，端的一板一眼，形態栩栩如生，叫人眼花繚亂。
李一兮瞧了一會，不由越發好奇，乍見那小人身形一晃，擺足架勢，劍尖輕挑，心念驀地一動，甚覺眼熟，忍不住脫口道：「雲水浩渺？」他恍然大悟，忖道：「這些架勢看起來古怪至極，原來卻是三才劍訣的招式。」
他好奇心起，不禁屏息凝神，仔細瞧去。那小人兀自舞劍不休，劍勢時而綿密緊湊，時而開合大放。李一兮只認得「雲水浩渺」及「蒼雲峻岫」兩招，其他劍招卻是前所未見，見那小人俯衝斜刺，不覺笑道：「好一招惡狗撲屎。」話音方落，又見那小人飄然躍起，劍隨人走，持劍橫劈，不由哈哈大笑：「這招漂亮，不妨取個名兒叫黃狗撒尿。」
如此下來，那小人一邊舞劍，李一兮一邊見勢取名。他胸中少有文墨，凈取些粗俗不堪的名兒，譬如「野豬跌跤」、「棒打蠢牛」、「母雞下蛋」之流，若是當年創造三才劍訣的那位前輩知道他這般胡鬧，只怕會氣得從棺材中蹦將出來。
約莫大半個時辰之後，那小人終於舞完一套劍訣，飄然收劍。李一兮記性極好，竟硬生生記下五六成之多。他揣摩半晌，只覺一招一式看似平凡無奇，實則大有深意，忍不住又往石壁瞧去。不料石壁上猶自刻著方才的那幾行小字，舞劍的小人卻已不翼而飛。
李一兮怔了怔，猛地想起一件蹊蹺事來：「是了，昨晚有個人在我腦中說話，那人到底是誰？」心下不禁狐疑，只覺此處無一不透著古怪，忽地想道：「此處詭異得很，該不會是有鬼吧？」念及於此，背心倏地一涼，伶伶打了個哆嗦。
此時，忽聽洞外傳來一聲尖銳唳鳴，李一兮心頭倏地一跳，忙不迭安慰自己：「大白天的，哪來的惡鬼作祟。」他當即大著膽子，慢慢走出洞去。方出洞口，忽見十丈之外，一條覆滿金鱗的小蛇昂首吐信，目不轉瞬地盯著上空，一頭雪白色的蒼鷹盤旋當空，虎視眈眈，伺機而動。
李一兮見那條金蛇極是幼小，不過三尺來長，那頭蒼鷹展開翅膀來，足足有半人來高，比金蛇大上許多，不由忖道：「這條蛇跟爬蟲似的，怎麼斗得過那隻老鷹。」那頭蒼鷹見有人在此，忍不住焦躁起來，尖唳一聲，撲稜稜大翅一展，疾電般俯衝下來。
不料那條小金蛇絲毫不懼，反倒倏忽彈地躥起，狠狠地往蒼鷹腿上咬去。那頭蒼鷹名為白雲鷂，本為上古異獸，不僅力大無窮，一雙利爪堅硬如鐵，渾身羽翎又極為厚實，如同披了一件盔甲，乃是蛇類的剋星。
白雲鷂見小金蛇張口咬來，身形忽地拔高，大翅一揮，登時掀起一股狂猛勁風。李一兮隔了老遠，也覺疾風撲面，足下一個踉蹌，險些站立不穩，不禁詫道：「這扁毛畜生蠻力好大。」小金蛇身在半空，無所借力，被無儔勁風一帶，頓然身不由己，一下子飛出老遠。
李一兮心頭一凜，暗道：「壞了，小爬蟲要糟糕。」一念未絕，白雲鷂疾若驚風，呼地掠至小金蛇身旁，雙爪驀地探出，牢牢鉗住它的七寸之處。小金蛇本就力弱，如今要害被制，更是使不出力來，一時間拚命掙扎，不斷張口去咬，卻又無從下嘴。
眼見小金蛇落盡下風，李一兮不由生出惻隱之心，大聲喝道：「兀那畜生，欺負弱小算什麼好漢，有本事的，就來跟我斗。」白雲鷂盤旋半空，斜睨李一兮一眼，當下一旋身，唳鳴一聲，冷不防俯衝而來。
李一兮大喝一聲：「來得好！」一面伸手去擋，忽見白雲鷂揮翅橫掃，狂風鼓盪，挾裹一股沛然巨力涌將而至。李一兮猝不及防，被掃中胳膊，只覺手臂火辣辣的疼痛，不禁怒道：「扁毛畜生，打你祖宗么？」他此刻渾身真氣運轉流動，護住全身上下。若非如此，只怕方才那重重一擊，已經斷了他一條胳膊。
白雲鷂見一擊無果，撲翅躥升翻飛，兩眼惡狠狠瞪著李一兮，神色竟有幾分陰鷙。李一兮萬不料這畜生厲害至斯，心下驚懼交加，卻又不願示了弱，悄悄拾起一塊石子，出聲喝道：「扁毛畜生，你不來，爺爺可要來了。」白雲鷂被他一再挑逗，忍不住發了性子，當下蓄足勁力，猛地俯衝下來。
李一兮屏息凝神，眼瞳倏地收縮，陡見蒼鷹展翅撲來，驚風刮面，急忙鼓足真氣，覷准白雲鷂來勢，將手中石塊奮力擲出。
這一下用盡他渾身氣力，只聽嗖地一聲破空急響，石塊灌滿勁力，轉眼間便至白雲鷂眼前。白雲鷂大吃一驚，來不及多想，倏地撲翅飛起，欲要躲閃。忽聽篤地一聲，石頭砸中左爪。白雲鷂鐵爪雖硬，也覺疼痛難忍，吃疼之下，雙爪勁力登時一瀉。小金蛇趁此良機，身形忽扭，閃電般逃出白雲鷂的利爪。
白雲鷂大怒欲狂，渾身羽翎倒豎如針，揮翅再掃。李一兮眼疾手快，就地滾了半匝，堪堪躲過這一擊。不料白雲鷂惱怒之下，竟是不依不饒，長喙如錐，連連啄來。李一兮見這白雲鷂兇猛至極，心中打了個突，暗道：「這哪裡還是什麼鳥了，簡直就是一頭大蟲。」他慌忙爬起身來，忽聽風聲大作，但覺左頰劇痛，一時間頭暈目眩，摔倒在地，敢情他躲避不及，被蒼鷹揮翅掃中左臉。
李一兮趴倒在地，一摸左頰，已然高高腫起，不禁怒道：「好畜生，今日有你無我！」抓起地上石塊亂扔亂擲，劈頭蓋臉地砸向白雲鷂。白雲鷂目光陰戾，縱身閃避，飄然前行，倏忽掠至李一兮近旁。李一兮又驚又怒，不及動念，忽覺身側狂風頓起，砰地一聲，後背又被掃中，整個身子被沛力一衝，當即飛出老遠，重重摔在地上。
「他***，小爺虎落平陽被鳥欺，太沒面子了！」李一兮顧不得身上疼痛，順手抄起地上一根枯枝，一骨碌爬起身來，叱道：「你這畜生欺人太甚，老子不跟你客氣了！」說罷暗運真氣，擺出一個架勢。
白雲鷂目中凶光畢露，一轉之間，復又衝來。李一兮手心滿是汗水，身子倏沉，右手忽地前搠，使出一招「槍戳狗眼」。這一搠一遞，快速絕倫，白雲鷂尖唳一聲，慌忙躲避。李一兮呔然一喝，姿勢再變，扭身揮棒，劈向白雲鷂，卻是一招「棒打蠢牛」。白雲鷂未及反應，頭上已挨了一棍，驚駭間，急忙閃身撲避。
李一兮不容它喘息，搶步再上，先一招「母雞下蛋」，再一招「黃狗撒尿」，棒棒直打要害。枯枝雖脆，經他真氣灌注，堅硬如鐵，端的躲無可躲，防不勝防。
一連下來，白雲鷂吃不住痛，忍不住嗚嗚哀鳴，一下飛起老高，在空中悠悠繞著圈子，再也不敢下來。李一兮大勝特勝，心中暢快淋漓，不由哈哈大笑：「你這扁毛畜生，趕緊下來，再受爺爺幾棒。」
那頭白雲鷂又轉了幾圈，見討不得好，憤憤叫了幾聲，忿然離去。李一兮鬆了一口氣，游目四顧，卻見那條小金蛇蹤影全無，料來早已離去，心下微覺生氣，暗道：「小爺為了這小爬蟲拼死拼活的，想不到這白眼狼只顧自個兒逃命，真是叫人喪氣。」
他忽地想起方才與白雲鷂的決鬥，忍不住回味無窮，忖道：「話說回來，這個三才劍訣的招式倒也真是厲害，那隻畜生力如虎狼，也被小爺幾棒打退。若我學會了三才劍訣所有的招式，到時候想打誰的屁股，就打誰的屁股。」他越想越是得意，當下一躍而起，一溜煙又跑入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