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三才劍訣（一）
第二日清晨，李一兮早早收拾了些衣物，便隨歸月一同出發。二人一路攀上，越爬越高，山勢陡峭險峻，棧道積雪盈尺，溜滑無比，寸步艱行。約莫兩個時辰，只見一條迤邐山道蜿蜒直上，隱沒雲端。
歸月駐足不前，道：「前面再過去些便是登仙崖了，按照規矩，老夫是不能再陪你往前走了。」李一兮駐目望去，但見山道另一端氤氳環繞，斜斜盤上，直達漢霄，不禁咋舌道：「難道這地方叫登仙崖，好像真的可以跑到天上去似的。」
歸月嘆了一口氣，道：「小子，你好自為之，自個兒祈求多福罷。」他忽地想起一事，探手入懷，摸索一陣，掏出一個小小的青瓷瓶，續道：「若是頂不住了，便吃一顆。」李一兮接過小瓶，奇道：「這是什麼玩意兒？」歸月拿眼一瞪，道：「這是什麼玩意兒？這是救你命的玩意兒，名叫上清丸。你若是感到奇寒難忍，就趕快吃一顆，千萬別多吃，不然吃死了你，老夫可不負責任。」
李一兮笑道：「不就冷一點么，有什麼了不起的。老頭兒，我可要上去了。」歸月大手一揮，打了個哈欠，連聲道：「去去去，老夫仁至義盡，可不管你了。」說罷輕揮袖袍，身形驟然躍起，足下登時多了一把銀芒流溢的仙劍。只聽他朗聲長笑，須臾間化作一道流光，去勢如龍，一眨眼不見了蹤影。
李一兮只瞧得目馳神眩，羨慕道：「老頭子當真威風得緊，唉，也不知我何時方才像他一樣飛來飛去，那才過癮。」胡思亂想之下，繼續沿著崎嶇山道前行。行出片刻，遙見不遠之處立著一座石碑，其上刻著「登仙崖」三個小篆，不覺忖道：「這地方究竟有什麼好怕的，我如今有真氣護體，料來尋常寒冷也奈我不得，老頭子真是小題大作。」
他精神一振，當即展開大步，往上走去。又行出數里，此時山勢高絕，他穿行雲霧之中，只見四周好似被籠上了一層輕紗，天地間灰濛濛一片，彷佛置身仙境當中。半個時辰之後，李一兮又累又乏，雙足酸軟，忍不住注目遠眺，忽見遠端雲隱漠漠，煙波渺渺。敢情爬了這番功夫，已然登至崖頂。李一兮又驚又喜，縱聲大笑起來：「好個登仙崖，小爺今日登上崖頂，豈不成了仙人？」
他自顧自笑了一會兒，快步跑上去，抬眼打量四周，只見崖頂處狹小逼仄，方圓不過數十丈，亂石嶙峋，荒涼至極。李一兮心中一涼：「這地方鳥不拉屎的，跟流放有什麼區別。」他呆站了半晌，心中怒意漸生，忽忽間閃過一個念頭：「他***，要我在這鬼地方呆上三年，可真比殺了我還難受。」
過不多時，李一兮逛無可逛，不由甚覺氣悶，無法可想之下，便尋了處空地坐下，修鍊清虛訣第一層心法。他運轉真氣，引氣吐納，不出片時功夫，經脈中真氣流轉不休，愈加充盈鼓盪，舒服至極，心神頓然一弛，竟沉沉昏睡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一兮猛然驚醒，乍覺寒冷刺骨，不禁打了個寒戰。抬頭一瞧，只見蒼穹如墨，漫天星斗輝熠閃耀。原來不知不覺之間，居然睡了半日之久。李一兮哆哆嗦嗦爬起身來，心下又驚又奇：「怎會這般冷法，白天的時候明明就沒這麼冷。」
驀然間北風肆起，呼嘯掠至。李一兮雖有真氣護體，但經狂風一襲，頓感奇寒徹體，一時間手足冰冷，彷彿血液都凝固住一般。李一兮牙關格格作響，急忙呵氣搓手，心頭不忿道：「小爺真是倒霉，平白無故跑到這鬼地方挨凍，都怪敖冷那廝不分青紅皂白，胡亂冤枉人。」他兀自亂罵一陣，忽聽左後方傳來「嗚嗚」幾聲怪叫，凄厲慘然，忽大忽小，好似野獸低吼。
李一兮頭皮一麻，提聲喝道：「誰，誰在那裡！」他連喊幾聲，卻是無人回應。李一兮僵在當場，動也不敢動。不一會兒，北風乍起，那嗚嗚怪吼又傳了出來。李一兮心下疑惑，當即大著膽子，朝著怪吼處躑躅摸去。
他小心翼翼，行得極慢，越是靠近那處，那怪吼聲越是響亮起來，彷彿百鬼夜哭，詭異至極。李一兮心中一凜，也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前行。他循聲望去，忽見角落處有一個黑黝黝的穴口。李一兮怔了怔，悟道：「是了，白天雲霧濃厚，我竟一時沒發現此處還有個洞穴。」
此時狂風鼓盪，洞穴中復又傳來嗚嗚怪吼，李一兮恍然大悟：「原來風勢強勁，此處便會傳來那些怪聲，卻不是什麼妖魔鬼怪在作祟。」他念及於此，不禁啞然失笑，忽又轉念道：「這個洞穴看起來倒也不大，若是用來避風禦寒，那是再好不過了。」
他走進洞中，只見洞窟高闊，一條黑黝黝的甬道，不知通往何方。李一兮修鍊清虛訣數月之久，體質遠勝常人。石洞中黑咕隆咚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他運起真氣，倒也勉強能瞧清洞中情景。
甬洞曲折幽深，崎嶇不平，李一兮扶著石壁緩緩前行，心中沒來由緊張起來，胡亂猜測道：「這鬼洞裡面黑漆漆的，也不知究竟通往何處，若是裡面住著什麼吃人的妖怪，小爺這一條命可要了賬了。」
李一兮越想越驚，提心弔膽之下，抓起一塊石頭，忖道：「哼，如果真有危險，我也不能束手待斃。」他緊緊攥著那塊石頭，鼓起勇氣，磕磕絆絆地往前走去。不料僅僅走出一炷香功夫，忽見前方石壁橫阻，再無去路，原來已到甬洞盡頭，不由大失所望：「弄了半天，什麼東西都沒有，真是好生無聊。」
他一屁股坐下來，只覺越來越冷，如置身冰窟，四肢僵硬麻木，不覺奇道：「這地方一點風也沒有，怎地還會這麼冷？」瑟瑟發抖之際，腦中忽地想起一件事來：「我也忒笨了，老頭子不是早就給了我一個小瓶么。」他慌忙掏出那個小瓶，猛地拔開軟塞，一股腦倒在手心上。不料他手指僵硬，這一下用力過甚，骨碌碌倒出四五顆來。
李一兮見狀暗道：「老頭子好像也沒說過要吃幾顆，我若吃多一些，應當藥效更佳。」他打定主意，一仰頭，將手中丹藥盡數拋入口中。上清丸入口即化，藥效發作得極快，李一兮只覺丹田中驀地躥升起一股烈火，轉瞬間貫達五臟六腑，熱浪奔襲翻騰，如野火燎原，不斷衝擊四肢百骸。
李一兮驚奇交加，直感渾身熾熱如火，宛如蒸籠一般，霎時間汗如雨下，忍不住叫道：「完了，完了，吃得太多了！」大喊大叫之際，忽覺耳邊靜籟無聲，腦中旋即轟地一響，宛如當頭一個炸雷，只這一震，李一兮陡覺眼花腦漲，心神微迷，竟不由自主地跳將起來，手舞足蹈，幾近入魔。
上清丸乃是至剛至陽的丹藥，雖能增加服食者的修為，但風險極大，稍有不慎，便會走火入魔，是以列為門內禁藥之一，若非修鍊特殊功法，絕不能吃。歸月擔心李一兮捱不住凍，臨走前偷偷塞給他一瓶。李一兮懵然無知，一次就吃了四五顆之多，如今真氣蓬勃積發，在周身亂竄亂跳，如脫韁野馬，收勢不住。只怕不消片刻，他便會經脈全毀，成為廢人。
情急之間，腦海中倏地響起一個聲音，道：「笨小子，用清虛訣收斂真氣，歸納丹田。」李一兮猛然打了個激靈，趕忙凝神屏息，心神歸一，默念口訣。說來也怪，原本丹田內真氣狂猛凌烈，橫衝直闖，直欲破體宣洩。但不出片時功夫，卻倏忽沉寂下來，如被馴服了的猛獸，不再折騰。
李一兮又驚又喜，趁此良機，一點一滴地將那股磅礴真氣盡數吸收，運轉七十二周天，接連納入丹田氣海。如此反覆七次，陡覺靈台清亮，眼前幻覺忽生，只見身子倏輕，恍惚飄渺之間，扶搖而上，直衝雲霄，俯瞰九州大地，**八荒。
他從未有過這等感覺，一顆小小的心兒七上八下，險些便從喉嚨中跳出，一時間驚喜連連，激動萬分，隱隱感覺即是神仙也不過如此。一盞茶功夫之後，驀覺身子一沉，再張開眼來，卻見自己盤膝而坐，敢情並未移開半步。
李一兮長吐一口濁氣，倏忽站起身來，只覺神清氣爽，渾身勁力充沛，忍不住原地一縱。殊不料身體輕盈如蝶，這一下躍起老高，足下空無一物，飄然而起。李一兮猝不及防，懸在半空手忙腳亂，咚地一聲，頭頂傳來一陣疼痛，已然撞上洞頂。
他慌亂之下，猛然大聲驚呼，驀地摔落在地。爬起身來，身上卻不甚多痛，只是腦袋被狠狠撞了一下，隱隱生疼，不覺奇道：「真是怪事，我怎麼會跳得這麼高？」他稀里糊塗，抓破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卻不知自己機緣巧合之下，竟已突破至清虛訣第二層境界。
尋思間，忽覺洞中微微亮堂起來。他疑惑不定，抬頭望去，卻見一縷微光自洞頂罅隙中透入，原來他方才收不住力，一躍拔起老高，生生將洞頂撞出了個小小的狹縫，不由忖道：「我到底打坐了多久，莫非已經天亮了么？」正要出洞看個究竟，眼神無意間一瞥，不禁疑惑道：「這石壁上的是什麼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