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面壁思過（三）
歸月長嘆一聲，頹然坐下，隨手抓起桌上糕點，往嘴裡塞去。敖冷轉過頭來，對李一兮和顏悅色道：「李師侄，你與煌鋣是什麼關係，還望你坦誠相告。」
李一兮只覺莫名其妙，訝道：「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什麼黃爺紅爺的，我全然不認識。」一旁弟子忍不住喝道：「放肆，竟敢這樣跟師父說話！」李一兮挺起小胸膛，不忿道：「我怎麼放肆了，我本來就不認識什麼黃爺。」
敖冷默然不語，忽地咳嗽一聲，揚聲道：「李師侄。」李一兮經他一喚，不禁抬起頭來，脫口道：「在。」話音方落，陡見敖冷一雙眸子神光湛然，目不轉瞬地盯著自己。忽忽間，李一兮只覺敖冷雙目猶如一泓清潭，深不見底，腦中倏忽迷糊起來，一時間竟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心中閃過無數個念頭：「我是誰？我在這裡做什麼？這些人又是誰？」任他苦思冥想，卻又偏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摸不著，觸不及，端的難受至極。
暈暈糊糊間，忽覺神智一醒，眼前景物漸漸清晰起來，不由定睛望去，卻見敖冷眉頭緊鎖，冷冷注視著他，一聲不吭。李一兮心頭忐忑，忽聽身後水天說道：「敖師兄，看出來了么？」
她語氣雖冷，但李一兮心思靈敏，竟聽出其中隱隱含有一絲焦急，不覺奇道：「那個黃爺是誰，老頭子怕得慌也罷了，這位姊姊平日冷得像塊冰似的，一聽到黃爺的名字，反應也那麼大，莫非這個人真的很可怕？」
敖冷沉默半晌，忽道：「李師侄的丹田之中，確確實實只有清虛訣的功法，並無其他功法心訣。」歸月猛地一拍桌子，笑道：「師兄真是明察秋毫，既然如此，曲師侄也算不得這小子所傷，不如……」
「不成，曲兒此番受傷甚重，雖不知其中緣由，但李師侄始終逃脫不了干係。」敖冷一拂袖袍，轉身問道：「裘師侄，勞煩你將當時情況細細說來。」裘仙子點點頭，只說李一兮如何一掌擊飛曲鳳池，而她之前與曲鳳池過招之事卻隻字未提。
水天略略一怔，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顯然不明為何裘仙子會在萬青林出現，但大事當前，便也忍住不問。敖冷聽罷，沉默許久，一時拿不下主意，神色陰晴不定。忽聽唐紹元一旁插口道：「師父，此事雖說匪夷所思，但總有些蛛絲馬跡可尋。徒兒尋思之下，只覺此事當與李師弟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敖冷瞥他一眼，蹙眉道：「那你的意思是……」
唐紹元輕輕一笑，續道：「依徒兒的意思，不妨先讓李師弟在登仙崖面壁三年。」話音未落，忽見歸月拍案而起，怒道：「唐師侄，你這是什麼意思？」唐紹元笑道：「歸月師叔莫要急躁，先聽小侄一言。」歸月復又坐下，氣哼哼道：「想說什麼，有屁快放！」
唐紹元笑道：「歸月師叔你想想，此事若真與李師弟無關的話，日後再發生此類事情，那李師弟自是無罪之身了。」裘仙子冷笑道：「唐紹元，此事結果如何，還輪不到你來做主，哼，你出這餿主意，是想公報私仇么？」唐紹元輕輕搖頭，笑道：「裘師妹說的哪裡話，小弟用心良苦，只是為了幫助李師弟洗刷嫌疑罷了，你說這話，未免太讓人心寒。」
裘仙子聽他說的冠冕堂皇，一時也駁他不倒，只得冷笑幾聲。敖冷沉吟半晌，緩緩說道：「雖說李師侄並無傷人之意，但曲兒身負重傷，卻是鐵打的事實。門規有雲，凡是出手傷害同門之人，視情節嚴重而定。輕則面壁五至二十年，重則廢去修為，驅逐出門。」
李一兮心頭一震，脫口道：「你要趕我走？」敖冷搖頭道：「倒也不必，不過從明日起，我令你面壁三年，不得踏出登仙崖半步！」歸月站起身來，氣鼓鼓道：「敖師兄，三年時間未免太長了，這小子……」
「你不必多說，我自有主張。」敖冷大手一揮，冷冷打斷他道。歸月一張老臉漲得通紅，卻又不好拂逆敖冷之言，狠狠一咬牙，忽地抓住李一兮的手，叫道：「我們走！」李一兮被他扯得胳膊生痛，大聲道：「你這老頭，快放開我，我自己會走！」二人一拖一拽，須臾闖出廳去。
裘仙子咬了咬唇，正欲求情，忽聽水天說道：「敖師兄，既然事了，我們就此別過。」說罷轉身便走，裘仙子猶豫片刻，終究輕嘆一聲，尾隨奔去。
敖冷待眾人去遠，臉色陡然一沉，喝道：「孽障，都給我跪下！」眾弟子不料他突然發怒，心中七上八下，害怕之極，不由跪倒一片，大氣也不敢出。敖冷冷目四顧，眼神鋒銳如劍，掃過眾人，冷道：「元兒，此事因你而起，你可知錯？」
唐紹元被他目光一瞪，登時低下頭來，低聲道：「師父息怒，徒兒知錯了。」敖冷見他認錯，神色稍緩，嘆道：「元兒，你天資聰穎，修為在小輩中算得上數一數二，若能與同門之間打好關係，日後掌門之位，還逃得出你手么？」
唐紹元呼吸一緊，恭謹道：「師父教訓的是，徒兒日後定會多加註意。」敖冷嘆道：「你們起來吧，從今以後，再也不許打那把承影的主意。」唐紹元抿緊下唇，眼中閃過一絲怨毒，垂首恭道：「是，徒兒遵命。」
敖冷瞧他半晌，點點頭，說道：「此次天魔血煞功突然出世，委實非同小可，待掌門出關之時，須得向他稟報此事。你多派些人手，日夜觀察那姓李小子的舉動，如有任何異常，立即通報。」唐紹元輕輕一笑，道：「是，弟子定然不會讓師父失望。」
百花閣中，只見仇墨雨一臉凝重，在堂中踱來踱去，模樣頗為焦急。正在此時，忽聽門外傳來幾聲腳步，不禁轉頭望去，但見歸月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地走將進來，李一兮躡隨其後，哈哈笑道：「不過三年而已，挺一挺就過去了，有什麼好怕的？」歸月怒道：「你瞎嚷嚷什麼，老夫還沒找你算賬，你這大逆不道的小混蛋從哪裡學來的天魔血煞功，連老夫也瞞住了。」
仇墨雨心下震驚，脫口道：「天魔血煞功？」歸月冷哼一聲，怒道：「這小子入門才三個月，便一掌把曲鳳池廢了，敖冷那傢伙一口咬定是天魔血煞功，他若非胡說八道，就是這小子大大的有問題。」仇墨雨訝道：「絕無可能，我早就探查過小師弟的經脈丹田，確實是一絲真氣也無，何來天魔血煞功一說？」
歸月一屁股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杯，啜飲一小口，瞪眼道：「你問老夫，老夫還想問你呢。」李一兮奇道：「你們都在說什麼天魔血煞功，到底是什麼東西？」歸月哼哼道：「問那麼多幹嘛，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總之你記住，天魔血煞功乃是玄門正派的死敵，那是碰都不能碰一下的。」
李一兮撅起小嘴：「不說就不說，我才不稀罕知道吶。」忽地眼珠一轉，拍手笑道：「我知道了，定是你們在這個天魔血煞功面前吃了不少虧，所以才害怕得要命……」歸月一吹鬍子，瞪眼道：「放屁！我清虛門功法博大精深，又豈是小小一個天魔血煞功能抗衡的？」
仇墨雨覷見李一兮腰間插了一柄長劍，仔細端倪一番，不禁咦地一聲，奇道：「小師弟，你腰間那把劍是哪兒來的。」李一兮笑道：「我趁著混亂之際，從曲鳳池那兒搶來的，名字叫什麼承影，古古怪怪的。」仇墨雨甚覺驚奇，道：「承影？那不是葉師伯的仙劍么，劍鞘呢？」
李一兮抓了抓頭，道：「劍鞘可不在我這裡，還在葉奇峰那兒。」仇墨雨蹙眉道：「既是如此，你趕緊將承影還給人家。」李一兮解下腰間長劍，笑道：「還可以，但我先玩上幾天，再還給他不遲……」忽見仇墨雨面色不善，急忙道：「好好，你別生氣，我還給他便是。」
歸月一口氣將茶水喝光，抹抹嘴道：「屁話少說，這小子明天就要去登仙崖面壁三年，你趕緊去準備準備，收拾些吃的穿的，明個兒好上路。」李一兮忍不住問道：「登仙崖是什麼地方？」歸月道：「急什麼，明日你就知道了，不過老夫有話在先，那鬼地方惡劣得緊，老夫真怕你呆不上幾天，就一命嗚呼了。」
李一兮呸地一聲道：「臭老頭，你嚇唬誰呢？」歸月怒道：「不知死活的小鬼，屆時到了那裡，保證讓你哭也哭不出來！」他苦嘆一聲，又道：「明日老夫親自送你去那兒，說起來，你這小鬼也真是倒霉，糊裡糊塗便做了這個替死鬼。」
李一兮哈哈大笑：「怕什麼，不就三年么？三年之後，小爺保證活蹦亂跳地回來，你就放一萬個心罷。」仇墨雨眉頭蹙起，忽道：「小師弟，你萬事小心，我總感覺事情沒有這麼簡單。」李一兮笑道：「大師兄，你就是愛杞人憂天，我一窮二白的，誰來打我主意？」仇墨雨默然半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