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哇!」牟桑成才翻開兩頁就咋舌。「真是厲害,才一個月花銷竟然高達五百兩銀……瞧瞧,過年那個月還高達上千兩,難怪老爺生前老向我喊窮……這種花用法,縱有金山銀山,遲早敗空。」

「所以我就說了,納那麼多妾做什麼?不過是蝕米罷了,偏偏他現在人走了,卻把這個爛攤子留給我!」潘急道一把火燒得可旺了,原因無他,就出在他身有官職。

下個月十五就是開朝日,一年一度的聖典,鄰國使節都會進宮慶賀,而他這個太尉卻因為家中有喪,把正事都丟給副將處置,自己留在府里替父親擦屁股!

一個月五百兩,那老頭以為他是皇商不成?饒是皇商衛凡家花費也沒像他這般闊綽大方!

「大人,死者為大。」左又淡聲提醒。

「我當然知道。」所以他沒去鞭屍,給足面子了。

「大人,只事問題不大,等將那些小妾遣出,再收掉旗下幾家不賺錢的鋪子,再加上努力開源,潘府的財務只會更好。」見氣氛微僵,牟桑成挑起別的話題。「不過,大人是真信了憐夫人的法子?」

「這事的確是疑點重重,我儘管想讓事情早點塵埃落定,但也不想要冤枉了無辜。」想起十九娘,他直覺她身上謎團難解。

「大人怎會相信憐夫人的說法?」大人向來厭惡憐夫人,絕不與她獨處,可這回竟會配合她,讓人不得不好奇。「你不是認定她就是兇手?」

面對他的問題,潘急道沉默不語。在尚未到大牢探視十九娘之前,他幾乎認定她就是兇手,可她清醒之後,沒了以往的清艷狐媚,反倒是恬雅清冽,冷靜又從容,將所有事情分析得教他無從反駁。

其實她揣度的方向無誤,但他卻不願意朝那方向去想,所以在她提起時才會動怒。

「大人手邊的書冊不是王朝律典嗎?」

牟桑成的問話打斷他的思緒,他垂眼望去,把書往前一推。「那是十九娘說要看的,我找衛凡借的。」

「她?她不是不識字?」府里女眷幾乎都不識字,這是當初老爺自個兒設下的條件,以防不必要的麻煩。

「所以我在想,她之前該不是裝的吧。」

「可一個舞伶能懂多少字?律典用詞可是艱澀難懂,她看這個做啥?」幫助入眠嗎?

潘急道撇了撇唇。「她說要寫訴狀。」就算十九娘真的識字,這律典可不是尋常人看得懂的,更遑論她還說要些訴狀……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狀況。

牟桑成瞪大眼。「訴狀?」

「很教人期待吧。」他嘴角一掀,要笑不笑的。

牟桑成張著嘴。訴狀一般都會請狀師代寫,未曾熟讀過律典者,根本寫不出來。

一個女人要寫訴狀……這有趣了。

「對了,左又,我爹是從什麼開始開始不收識字的妾的?」潘急道突問。

會這麼問,是因為之前納的妾都是多才多藝,不知何時起他爹轉了性。他雖是去年才搬出潘府,但對府里的事幾乎是一無所知。

「差不多是第五個小妾時吧。」左又眯眼,狀似回想,卻聽到外頭有動靜,他回頭望去,就見一名太尉府的侍衛走來。

「大人。」那侍衛抱拳作揖。「在後門外逮著一名行蹤可疑的丫鬟。」

「喔?」潘急道揚高眉,問著總管。「左又,府里的丫鬟可以隨意離府嗎?」

他從未經手家務,對如何管束下人們也不曾聞問,如今先確定一下較妥。

「就算有主子要丫鬟外出,也必須先告知我一聲。」左又淡聲道。

潘急道瞭然點頭。「初六,你把人押上哪了?」

「回大人的話,就在主屋大廳外。」那侍衛答道。

潘急道迅速站起身。「左又,走吧,去瞧瞧是誰的丫鬟,再差人通知十九娘。」此刻他的心情五味雜陳極了。

因為還真被十九娘給猜中,要是那丫鬟真是她在大廳上留了心的婉兒,那就絕了!

夜半三更,主屋大廳燈火通明,在場的有潘急道和夏取憐以及被押跪在地的婉兒,潘急道已經差人通知她的主子前來。

但都已經快兩刻鐘,依舊不見她的主子前來,潘急道不耐地招來總管。「派人去催,要是她再不來,我就直接將人押進她的逢德院!」

左又領命正要離去時,廳外右側小徑,一抹鮮艷身影蓮步款移而來。

朱袖一進廳,先是朝潘急道欠了欠身。她脂粉未施,面容顯得蒼白而疲累,有幾分在睡夢中被吵醒的模樣。

「大人,發生什麼事了?睡得正好卻被擾醒,真是的……」她嘟囔著。

定定地望着她,夏取憐心裏已有答案,只是仍有些疑惑。

「朱袖,瞧瞧跪在你面前的是不是你的丫鬟?」潘急道態度從容不迫,彷佛心底已經有數。

朱袖狐疑地往前探,那丫鬟聞聲回頭,兩人一照面,她微詫地喊,「婉兒,你在這兒做什麼?怎麼……大人,這是怎麼了?」

「何不問她?」潘急道懶得看她演戲。

「婉兒,發生什麼事了?」

「夫人……婉兒對不起你。」婉兒泫然欲泣道。

「對不起什麼?」

「我……」婉兒咬了咬牙,猶如壯士斷腕般,看向潘急道,泣道:「大人明察,奴婢私自離府,是因為憐夫人要奴婢嫁禍袖夫人,奴婢不肯,所以才打算連夜潛逃。」

聞言,潘急道饒富興味地看向夏取憐。「十九娘,你怎麼說?」若非他已察覺有異,瞧這丫鬟如此唱作俱佳,他還真會信了呢。

夏取憐微愕,但不是因為婉兒的嫁禍,而是他詢問了她的想法,像是間接地信任她……

心隱隱的顫動着,有股暖意不斷地擴散,饒是自己正被嫁禍,她也不以為懼。

「婉兒,我為何要你嫁禍袖夫人?」夏取憐收拾悸動低問。

「大人,每晚都是奴婢服侍老爺和憐夫人吃宵夜,是憐夫人要奴婢在老爺的酒里下砒霜的!」婉兒一口咬住。

「那麼你共下了幾晚的砒霜?」夏取憐淡聲問著。

「整整三十天。」

「既是如此,那麼我給了你什麼好處?」夏取憐不疾不徐地套話。

「這……每回事成,你都會給奴婢一些首飾或銀子。」

「所以不是我威脅你,是你自願成為共犯,一旦我有罪,你也得跟着陪葬?而你已經做好心理準備?」

婉兒一怔,像是完全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面上浮現微慌。

「大人,何不命人查看她包袱里有無銀兩首飾等貴重物品,要是有的話,她便是我的共犯。」夏取憐思緒清晰,有條不紊地說。「左總管,府里可有人能夠證明每晚確實是她服侍我和老爺用宵夜?」

潘急道手指動了動,初六立刻扯下婉兒肩上的包袱,倒出裏頭之物。

左又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回答。「這事可查,但據我所知,不會每晚皆是同個丫鬟伺候,畢竟她並非憐夫人的丫鬟,但要是憐夫人與她有所關聯,那麼……」他語帶保留地打住。

「大人,這包袱里裝的只有金子。」初六將包袱倒盡,低聲稟報。

「婉兒,既然你要連夜潛逃,應該會帶着我的賞賜離開才是,那麼這些金子又是打哪來的?」夏取憐善於抽絲剝繭,一步步以話術誘她不打自招。

「那些不義之財奴婢才不屑要!」

夏取憐搖頭嘆了口氣。「婉兒,你這話是矛盾的,如果你不要不義之財,為何要跟我合作,收下之後才反悔?再者,如果我要你嫁禍,就不會每晚去陪老爺喝酒,而是會把機會讓給袖夫人,還有,如果我神機妙算到知道會東窗事發而預留後路要你栽贓袖夫人,你為何直到現在才舉發,而不是在下午時把事情給說清?」

「奴婢人微言輕,說了誰信?」

「好吧,那麼我問你,我如何威脅你?」她也不強逼,轉了個方向再問。

「你逼奴婢嫁禍袖夫人。」

「我如何逼你?難不成我會殺你嗎?」

「天曉得!你連老爺都敢毒殺,再殺一個人有差嗎?」她被問得心慌意亂,但還是緊咬着這一點。

夏取憐像是頗為認同地點點頭。「有理,可是……我什麼時候威脅你的?」

「就在兩個時辰前。」像是沒想到自己必須回答這麼多問題,婉兒愈應對愈是氣虛。

「兩個時辰前,那就差不多是用過晚膳之後。」夏取憐估算著。「我在何處威脅你?」

「就在逢德院外。」她硬著頭皮道。

「是嗎?」沉吟著,夏取憐看向潘急道。「大人派出的侍衛,從下午就一直守在疏月樓外,我有無外出,找來一問便知,大人,不如就請那些侍衛來證明是誰在說謊。」

聞言,婉兒臉色瞬間蒼白。

潘急道驚詫不已,只因她這一席話,比刑部審案還要犀利,聽似無意,卻是繞過圈子后硬逼這對方進入死胡同。

他暗為她喝彩,沒想到她竟如此聰穎冷靜,從循循善誘到當頭棒喝。簡直是一絕!

「大人?」夏取憐不解的低喚。

為何盯着她不語,難不成他又不信她?不,不會的,儘管對她帶有偏見,但這個男人並非不明是非之人,否則他不會把大局交由她掌控。

潘急道猛地回神,不敢相信自己像是著魔似的轉不開眼。挲了挲下巴掩飾窘態后,他低聲道:那幾個侍衛是我派去的,有何動靜會主動稟報,不需要特地查問,反倒是你,婉兒,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他的目光冷沉寒厲。

「奴婢……」婉兒慌了,不住回頭,頰上卻硬生生被打了一個巴掌,摔跌在地。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還不趕緊交代清楚,難不成真要讓大人辦你死罪?!」朱袖氣急敗壞地罵。

婉兒滿臉驚愕,說不出話來。

但此舉卻教夏取憐不滿極了。「其實也無須再多說,在下午瞧過婉兒的手后,我便和大人說過,此事婉兒必定脫不了干係,而婉兒連夜潛逃,只是怕大人查處是她去買砒霜,如今婉兒為嫁禍我而編派如此說詞,要說後頭無人指使,誰信呢,袖夫人?」

「你這話莫不是在嫁禍於我?」朱袖神色一凜。

不與她爭辯,夏取憐一針見血地道:「朱袖,你知道嗎?長期碰觸砒霜皮膚會潰爛,就算皮膚無礙,指甲也會留下痕迹,像是白色的直紋或橫紋,那都代表着毒透過皮膚侵入體內。」

聞言,朱袖藏在寬袖裏的雙手緊握成拳。

「而我的手,」她徐緩地伸出手。「完好無缺,就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再一次地伸出手證明自己的清白?」

下午看過每個人的手之後,她懷疑的人有兩個,一個是婉兒,一個是朱袖,而婉兒又是朱袖的丫鬟,如此一來等於印證了事實,但她不能理解的是,為何朱袖要這麼做?

朱袖膝下無子,難道她就不怕老爺亡故,她會被遣出府外?

在馬車上,雖然和潘急道相談不歡,但她還是不住地思考,在這府里,到底有誰是就算老爺亡故也不受影響,甚至不用被遣出府的?

「來人!」

潘急道低喝一聲拉回她的思緒,就見兩名侍衛已經奉命上前架住朱袖,硬是拉出她的手。

「住手,你們……」朱袖再掙扎亦是徒勞,在她的貝甲上確實出現橫條白紋。

「朱袖,你還有什麼好說的?」潘急道起身走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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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倫剩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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