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深宮 5

第二日清晨點卯過後，便由掌事宮女哲瀾親自傳授禮儀。

初見哲瀾嚴肅的面孔，挽得一絲不亂的髻，就知道不好應付。果然她很是嚴厲，絲毫不顧情面。昨日只聞其聲的6凝雪今日倒是見了真人，看得出她用心打扮，雖穿著秀女統一的衣裳，她卻在頭飾上大做文章，可惜華麗的裝扮並不契合她的氣質，加之面上胭脂抹得濃艷，髻上的大而無當的金簪亮得晃眼，整個人只剩個「俗」字。

謝荻在我身旁，輕蔑地評價：「氣質又不是金銀飾堆出來的。」不得不承認謝荻一下子指出問題本質，但她嗆人的說話方式還真讓人不舒服。雖然謝荻自己也不用秀女統一規制的素帛，而是取了一根上等雲錦束，簡單卻不能讓人忽視那高貴雲錦。我留心看看左右，世家小姐們大都沒用素帛，只寧姐姐陪我一起扎著素帛。

雖然秀女們的身份底細哲瀾清楚得很，但她並不偏袒，6凝雪更是被她特別「關注」了一番。祭祀常用的三拜大禮，多數人一遍過關，只有與我同屋的葉景春太過緊張，看她小心翼翼，卻手腳無措起來，結果被罰重做一遍。而6凝雪卻被哲瀾要求重複行了七八次大禮。

眾人注視之下，6凝雪更加尷尬，惱怒之下，她一甩袖子，叉腰指著哲瀾罵道：「你這個女人，什麼意思，我哪裡做錯了，分明是你沒事找茬，占本小姐便宜，讓我再三對你行三拜大禮，我要去找我大姐，問她宮裡怎麼有你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宮女。」

不知天高地厚的應當是6凝雪了。掌事宮女名義上雖為奴婢，但因入宮資歷深厚，大多兼任高階女官之職，宮中地位遠遠越過不受寵的妃嬪，而哲瀾更是和妃身邊的女官，和妃雖然如今並不得寵，名義上卻是正二品妃，高過6昭容，想必她姐姐6昭容也要禮讓哲瀾三分，6凝雪頤指氣使，恐怕會吃虧。

顯然哲瀾並不為她的威脅所動，被她指著鼻子斥責，面色毫無波瀾起伏，依舊是那張不見悲喜的臉，道：「6姑娘要找6昭容，那就隨姑娘高興，不過奴婢先前該是囑咐過，沒有上頭旨意，秀女不能踏出雲光殿半步，姑娘要壞了規矩，恐怕6昭容也保不住姑娘，姑娘要那樣的閑工夫，不如多練練進退禮儀，省得將來失卻禮數，丟昭容娘娘的面子。」

哲瀾不卑不亢的回話堵得6凝雪說不出話，6凝雪搬出姐姐，卻適得其反，只好指著哲瀾道：「你，你……」

6凝雪氣急漲紅了臉，哲瀾上前一步，搖頭道：「奴婢再三告誡姑娘，不要僭越用赤金簪子，姑娘怎麼就不長記性呢？」說罷毫無預兆地拔下6凝雪頭上的赤金杏花墜流蘇簪，顯然哲瀾十分用力而粗暴，那簪子上還纏著幾根6凝雪的頭，6凝雪頓時痛得齜牙咧嘴，撲倒在地上。

6凝雪哪裡能受得這樣的羞辱，人還躺倒在地上，卻不忘抬兇狠地罵著哲瀾，罵得難聽，實在有虧大家閨秀的名聲。哲瀾露出難得的笑容，卻令人莫名害怕，她吩咐左右的小宮女道：「你們帶她下去，重新幫她打理下，好好教教她秀女該怎麼梳，省得被妃嬪娘娘們瞧見，怪我沒教好規矩。」

6凝雪掙扎幾下，虛張聲勢地喊著「你們誰敢碰我」，卻終歸被人帶走了。

雲光殿又恢復往昔寧靜，哲瀾淡淡掃視台下許多著裝並不符合要求，同樣僭越的小姐們，卻彷彿什麼事不曾生過，平靜地要求秀女們再次練習叩拜之禮，秀女們都戰戰兢兢，先前幾個不情不願，神色高傲的世家小姐，此刻也都斂氣凝神，乖乖行禮，不敢有絲毫懈怠。

我此刻才恍悟，哲瀾此舉，不過殺雞儆猴，壓下世家小姐任性的脾氣。而蠻橫的6凝雪，較之謝荻等面上恭順，心懷對掌事宮女蔑視的小姐們，恰是最好的下手對象。

第二日禮儀練習，小姐們的雲錦帶也都悄悄地換成了素帛，統一著裝，更無人再用多餘飾。

入宮第一日，學的並非禮儀，而是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