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上官 1

七 上官 1

原以為在希樂堂是自討苦吃,才應下救助那株幾近衰敗的梨苗,殊不知那位娘娘卻是位風雅有趣之人,我隔三岔五前往希樂堂,也與那位娘娘解下緣分。

除卻她讓我喚她如姐姐,不許我喊她娘娘,我對她的身份便一無所知,每次想要套話,都被她輕鬆擋回去。

然而宮內並無封號為「如」的妃嬪,私心揣測或是書香門第出身的小姐,她與我偶爾閑談,琴棋書畫多有所涉及,此外不論是國朝女子風行一時的香道,或是古樸而甚少為女子所修行的茶道,她俱是有所涉獵,真不知世間還有什麼她不了解,我在她面前每每為自己的淺薄而自慚形穢。

然而種花一事對她而言全是新鮮事物,我也總算知曉為何她的悉心照料之下,梨樹還是難逃一劫。我嗔怪道:「如姐姐你每次澆花都快要淹死這樹苗,修枝時又將葉片子剪得乾淨,難怪梨苗活不得了。」

「我想那葉子黃了,就該剪,胡亂養著玩兒,枯死了也就那麼回事兒,明年就換棵李子樹種下替上就好了,」她掀起裙裾,蹲下看我除草,「有時還真羨慕你們內藥局的葯女,整日都有忙不完的活計,不像我日子閑得無聊,只能種種花打法時間,哪天我把所有的花兒都種好了,我的時辰也該到了。」

她話音波瀾不驚,死亡本該是宮內忌諱的話,從不輕易出口,或許是對未來看得太過清醒,才連絕望的話都能說得平靜。我顧左右而言道:「如姐姐有空不如翻翻書,彈彈琴,換換心情,種花操心得很。」

「琴棋書畫都倦了,當初辛苦學了又有什麼用呢?在維持家裡的虛名,多聽別人誇一句,你家有個好女兒罷了,」她探手略略扶正梨苗,道,「哎,我怎麼跟你說了這麼一堆亂七八糟的話,真是被日頭照昏了。」

上官婕妤說話毫無客套,一點即中,倒有幾分謝荻的影子,然而她表達更為含蓄溫婉,至多話中帶刺。

我敷衍地笑笑,她岔開話題道:「先前聽你說,你是越州選來的秀女,出身雖比不得長安城的數一數二的柳氏、杜氏、上官氏,但較之另外的,也不算差了,怎麼會落到內藥局做個普通葯女?」

「我不巧殿選之前病得厲害,遂錯過了。」

「真的很不巧,」她修長的指尖撫過我的長,嘆惋道,「你啊,或是吃虧在生得太漂亮了,才不防被人下手了……」

我不禁緊張,次被人懷疑我殿選前的那場病有異,生怕被她繼續懷疑下去。我用沾著泥土的手捋捋汗水黏住的絲,轉而道:「如姐姐說笑了,要說漂亮,聽宮裡人說,明貞夫人便是連洛陽白馬寺里的千年牡丹都能比下去的。」

「明貞夫人,她的確很漂亮,近乎妖媛了,」她生出耐人尋味的表情,「單論容貌,五官完美得無可挑剔,華麗大氣如盛開牡丹,絲毫不折損「姚黃夫人」的美名,世間女子站在她身邊恐怕都要失色。」

難得聽女子毫無妒意地誇讚另一女子的美貌,可見她真是美得驚人了。我嚮往道:「不知何時有機會去見見這位夫人才好!」

「你還是省下這念頭的好,」她取出絲絹替我擦去額頭上沾上的泥土,自嘲道,「見過她之後,你不會妒忌,只會深深自卑,像我這般都不敢出來見人了。」

「如姐姐又在說笑話,要是比如姐姐還漂亮百倍,那世間女子不都不用活了。」

「別人或是要擔心,你就不必了,」她略略停頓,溫婉笑道,「你的氣質如蕙如蘭,卻並非纖弱可折,與那位夫人相較,春華秋實,各有一時風韻,毫不遜色。只是可惜了……」她的目光停在我的胎記上,她的神色並非厭惡,而是比厭惡更令我害怕的憐憫。

我的心情驟然跌至谷底,低頭默默將土拍嚴實,將花鋤交還侍女,道:「這苗子差不多也活了,以後定是定量澆水便好,具體的方法我已經抄錄在紙上,姐姐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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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梨雲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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