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白鷺 4

六 白鷺 4

我閑暇時常常作畫,顏料自然用的極快,我遂成了行雲堂的常客。畫院里大多是些垂垂老矣的耄耋老人,或是清高的難以讓人親近的腐儒,何微之年紀尚輕,性格溫良,不似另外畫師有些怪癖的毛病,所以我每次都是打攪何微之。我與他漸漸熟稔。

行雲堂的畫師也劃分等級,畫院正、畫師、畫員、畫生依次降級排布。何微之乃是徽州人氏,父親不過尋常小吏,他考過幾年功名不中,三年前朝廷招收畫生,他陰錯陽差考中,便進入畫院,如今是行雲堂第三等的畫員。

他見我懂畫,也讓我對他的畫略作評論,他偏好工筆畫,然而半途學藝,用筆基礎尚欠紮實,此外我早先就覺他畫作中欠缺布局大氣,太著眼於小處,他對我的話深以為然,我建議他換著嘗試更重意境的寫意畫,或許布局會有改觀,故而他最近的畫作清一色都轉成寫意了。

這天我來行雲堂何微之的畫室,只有葉景春一人在廊下做針線活計,我取完顏料,便與她閑聊起來。

六月已至,烈日炎炎,悠長走廊空無一人,迴響著我與她的細碎談話聲音。葉景春正在綉帕子,我借來細細賞玩,不禁嘖嘖誇道:「春兒你的手藝真好,我可連最簡單的桃花都綉不出一朵呢!」我與她相熟,她便讓我喚她春兒,不讓我一口一個姐姐。

「錦年你這麼聰明,只是不願學罷了,我手藝簡陋,只能做做這些活計,況且我的綉技哪有織室宮女們的厲害,你可真該見識見識,那鳳凰繡的跟真的要飛起來似的。」景春眼中滿是憧憬,我倒是更關心怎樣才能把鳳凰畫得跟要飛起來一樣。

「春兒妹妹,你怎麼這樣妄自菲薄呢!畫院里誰不知道何畫員的衣服鞋襪都是你給補的,練得多了,手藝也不會比織室的差,你哪天有工夫也幫我補補。」一個宮女拾級而上,無禮地打斷我們的談話,我一眼就認出是前些日子裴裳前來問脈的宮女薛墨脂,這女人麻煩得很,說話也相當刻薄,內藥局至今還被她攪得雞犬不寧。

而春兒被人現了秘密,不由得害羞地低頭。墨脂遂將自己破損的外衣丟給葉景春懷裡,葉景春默默地收下了,不敢回嘴。我自是替她氣惱不過,要將衣服丟還給薛墨脂,春兒偏緊緊拽著我的手,讓我不要多事。

墨脂見此得意不已,又掃了我一眼,臉上堆滿假笑,做作地掩扇道:「蘇葯女這又是來要顏料嗎?恕我多嘴提醒一句,要是宮裡頭每個人都跟葯女一樣老是來畫院要東西,行雲堂庫房恐怕早就被人掏空了。」

「是嗎?」我壓住火氣,道,「不過錦年取的都是畫院下等的顏料,畫院不肯給,錦年並不會撒潑哭鬧強求。」

我自然是話有所指。五日前墨脂到內藥局撒潑,指責沈司葯做事不公,配給的自己都是下等藥材碎末,卻願意給承曦堂的掌事宮女茗芳珍貴藥材。沈司葯解釋那是因為茗芳病重,非貴重藥材不行,墨脂只是咳嗽小佯。其實內藥局的貴重藥材都是沈司葯自己貼錢而購,宮女們大多知道,若是小病,都會頗體諒地服用下等藥材,而墨脂卻一味撒潑耍賴,沈司葯無奈,只好讓人配藥打她。

宮人們已將墨脂撒潑的事傳為笑柄,鄙視她的故作高貴。墨脂毫不覺察我話中的諷刺意味,依然故作優雅打扇:「蘇葯女記下就好。」

春兒很快聯想到我話中深意,忍不住輕笑,墨脂朝她瞪眼,此時才體味我話里的含義,可惜覆水難收,只好吃了啞巴虧。

墨脂保持高傲的神色走開,葉景春待她穿過迴廊,才悄悄道:「姐姐方才的話真是厲害。」

「你啊,就是太忍著,才會被她那樣欺負,不說她掃興了,」我擺擺手,道,「今天怎麼不見何先生呢?」

「你不提醒我也快忘了,今天天色好,先生去院子里畫畫兒了,他讓我見到你,一定要讓你去找他呢!」

我起身拂去外衣上的紫薇落花,欲要去找何先生。春兒忽然停下手中針線,悵然地望著我,幽幽道:「我還真羨慕妹妹,可惜我不懂畫呢,要不然也能跟先生聊上幾句。」

「並不是太難的,你在先生身邊待得再長些,便會懂了,不用著急。」

葉景春依然神色黯然,我想她的心結只有她自己才能解開,便輕嘆離開,風吹樹葉,彷彿亦在為她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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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梨雲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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