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葯女 3

五 葯女 3

夕陽落下時分,沈司葯被領事典葯喚去葯櫃清點一日的藥方,留我與喬希二人收拾筆墨硯台。見我無精打采,喬希安慰道:「醫理博大精深,你才學五色診法幾日而已,已經很出色了。」

「我還以為很容易,不承想會這麼難,剛才走的時候司葯的臉色都這麼難看,一定是被我氣的。」

喬希拿著收拾了半疊的箋紙敲打我的肩,道:「你想得太多了,每天這個時候司葯都拉長臉的,你想想,司葯與領事典兩個人葯要檢查積壓地滿滿一抽屜那麼多的藥方子,生怕典葯一時粗心用錯葯,每回都要拖到很晚,心情能好嗎?」

喬希一臉認真地說著,我忍不住莞爾,轉而道:「喬希姐姐跟著司葯很久了吧?」內藥局規制,典葯可帶領一名葯女研習醫術,被司葯挑中的喬希想必更是個中翹楚。

「大概一年多了,其實我當初也沒想到會被司葯挑中,我之前的師傅還常常嫌我差勁,」喬希用筆撓撓前額,道,「你學的入門五色診法,那時我就學半年多,光那本冊子就背了一個月之久,很多字都不認得,所以你完全不用灰心,你的資質應該比我好很多。」

我笑得愈加厲害,如棠棣之華:「喬希姐,你還真能安慰我。」心中實在無法相信內藥局最有潛力的葯女,與我開這麼大的玩笑。

「你不要笑啊,我說的都是真的,因為這本冊子難背,我當初差點就放棄了,死活要調出內藥局,但最後還是支持下來了,雖然多數人都只花了半個月,我花了一個月。」

「世上最怕認真二字,」喬希合上書匣子,意味深長道,「所以你也不能放棄,醫書如果反覆研究會有更多收穫。」

「撲哧」,雖然喬希說得那樣真摯懇切,我還是不禁拊掌大笑。

「你笑什麼?我說的內容很好笑嗎?」喬希佯怒,叉腰反詰道。

「喬希姐,我不是笑你說的話,而是因為你……」我勉力剋制迸出的笑意,「你剛才說話的樣子,跟我爹告誡我哥哥時的表情好像,實在是太像了。」

「好啊,我叫你繼續笑!」說罷喬希撲到我身上,撓我痒痒。

而我不停地笑,笑得得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但心卻被不斷地抽空,空得悲涼如寸草不生的荒漠。因為我思念父親,所以僅僅一個相似的表情都會喚醒毫無瓜葛的記憶。父親還好嗎?哥哥的梨花釀可曾如數埋下了?

大約一月後,院落中的牡丹花都已幾近開敗時,我才真正領悟五色診法的基本要領,運用於實際還差的很遠。

沈司葯事情繁冗,一邊顧及我,指導喬希,一邊需處理內藥局雜事,漸漸力不從心。只好將我調去后葯櫃,並指派另一葯女裴裳指導我的藥理學習。

聽聞對方是葯女,我先是一驚,但轉而便接受了沈司葯的安排,畢竟我是臨時安排的葯女,連次一級的女史都比我藥理豐富,不安排典葯,而是葯女指導我並不過分。

裴裳大抵三十歲光景,這年齡並不算太老,尚能塗脂抹粉略略打扮。可她偏老穿著一身杏色綿衣,不出意外綿衣上總會沾染三兩點深褐色葯漬,髻梳得鬆散,總是有幾縷亂飄落。見到邋遢的裴裳,不禁添上幾分對她的蔑視之心,而對司葯更有微辭。

然而我以貌取人了。隔日她正教我識葯,領事典葯匆忙趕來,不由分說將裴裳拉走,半個時辰才回來,詢問何事,裴裳輕描淡寫道:「沒什麼,她不知怎麼治,喊我去幫忙而已。」

領事典葯不會診治的病症?換言之,裴裳的醫術在領事典葯之上。為何她卻甘心屈居葯女之位?此等怪事卻連人緣極好、消息靈通的喬希都不清楚緣由,猜想大概真有淡薄名利,潛心鑽研醫術的人。

一如裴裳隨性的裝扮,她同樣是個沒脾氣的老好人,有求必應,從不自矜醫術高而輕視她人。教我識葯時,不斷地被人喚去幫忙,彷彿少她這麼個葯女,內藥局就無法運轉一般,她也不惱,忙得樂在其中。

我待在內藥局的日子裡,期間沐安也來探望過我一次,贈與我些許財物傍身,都被我婉拒,我從宮女口中聽聞她在新冊封的秀女中算是一枝獨秀,當初唯有她與6凝雪二人晉封才人,而姿容艷麗的她格外蒙皇上青眼相看,半月前從正六品才人晉封為從五品美人。她上下需要打點的人物眾多,想必比閑居的我更用得到錢。

我與新寵寧美人交好的消息頓時在內藥局傳開,不少對我不利的流言倏然消失。先前沈司葯選擇毫無藥學根基的我做葯女,招致內藥局等待晉陞為葯女的女史們頗多非議,如今,妒忌之人全都識相閉嘴,免得我擔心人言可畏。

五月月初的下午,裴裳再次臨時被人喊去幫忙,只匆匆扔給我一匾麥門冬,讓我仔細摘去裡頭的心子,她便立即跟人離開了。

屋裡光線昏暗,我搬出一張竹凳,坐在屋外櫻花樹下慢慢地完成這項繁雜的事情。專註到甚至都不覺察悄然而至的來人,他清清嗓子,我才仰起酸痛的脖子,看清來人,卻驚訝得說不出話,竟是那日問平安脈的侍醫大人。

「你氣色不錯,看來恢復得很好,」他一身潑墨流水雲紋白色縐紗袍,掀起下擺,就近坐在青石上,他止住放下竹匾要行禮的我,道,「你還在喝葯調理嗎?」

「司葯說好得差不多,三天前就停了葯,」我繼續手頭的工作,道,「大人怎麼有空來內藥局了?」太醫院雖然經常出入內廷,但內藥局地位卑微,除非嚴重的疫病,太醫院侍醫多半不肯踏足。

「我給姑姑送些藥材來,順便來看看你。」他對我展現笑容,恍惚間,五月薔薇的美好似乎都不及他唇間蕩漾溫柔淺笑,「見你恢復,我就放心了。」

我低頭整理藥草,道:「多謝大人關懷,錦年現在萬事安好,內藥局很好,沈司葯對我也很好……」

沈未病微笑,彷彿最污濁的**也必然會融化在他的眼眸里,面頰上的酒窩隱約浮現,他挽起袖子,動手幫我一起摘除麥門冬心子,道:「我還擔心你受不了事物繁冗的內藥局,姑姑告訴我你還懂得些藥理,我才稍微放心。」

他喚「姑姑」時,我稍一愣神,才反應過來。先前才打聽出,沈司葯出身醫藥世家,祖輩起便入太醫院侍奉天家,父親更是做到太醫院院判這麼高的官職,司葯兄弟三人俱入太醫院,更是醫家奇聞,而今太醫院最年輕的侍醫就是她的侄兒沈未病。

陽光穿過層疊樹葉漏入,如碎金灑滿一地,風聲揉碎久違的靜謐,卻也柔美動聽。我順手拂過飄亂的垂,恍然想起要緊事情,於是放下竹匾,道:「大人且等一下。」

那日沈司葯在我面前點出沈未病為我用藥的事,便是提醒我她受沈未病之託而來,今天我恰好當面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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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梨雲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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