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到了！龍眼前一片光明，柔和的銀白色的光充滿著整個空間。這是一個巨大的房間，中央是一具石棺，那正是光芒的來源。石棺前又有一塊石碑，兩邊是飛馬和另一隻聖獸的雕像。

龍沒有心情去研究石碑上寫著什麼，更沒有心思去欣賞雕像。他輕輕把藍翎放下，讓她靠著石碑坐好。龍跪在石棺前，大聲祈禱：「偉大的神靈，我衷心地祈求你的眷戀，希望神賜福於您的子民，給迷惑的靈魂降下安定的力量。」

他重重地喘息著，渴望奇迹出現。哪怕是延續藍翎幾天的生命也好。他可以回到撒卡城，找神學院的祭司幫她治療。

然而什麼都沒有發生。龍又大聲說道：「神聖的阿諾斯，您的信徒需要您的幫助，希望您用慈悲的雙眼看看苦難中的人，給予他們幫助。」

回答龍的只有室內隱隱的迴音。龍不甘心地喊道：「我祈求您，偉大的阿諾斯，只要能救藍翎，無論付出什麼，我都願意！」

石棺依然靜悄悄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龍終於死心。他頹然走到藍翎身邊，藍翎已經進入意識不清的狀態。龍把她抱在懷裡，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臉上，她的手涼得如同冰雪。龍的心卻比她的手還冷。

「為什麼？」龍喃喃地質問，「你不是說，只要抱著真誠的信仰，神就不會拋棄你嗎？」

藍翎發出輕微的呻吟。毒已經開始發作了。「對不起，藍翎。」龍緊緊抱著她，在心裡說。他痛恨自己的無能，連自己心愛的人都救不了。龍想大聲叫喊，喉嚨卻像被什麼東西卡住了，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胸口悶得厲害，讓他覺得連呼吸都有困難。

臉上滾燙的感覺將藍翎喚醒，印入眼帘的是龍傷心欲絕的臉，他哭了。

「龍。」藍翎艱難地從喉嚨里發出聲音。她的肺裡面好像有火在燃燒，強烈的摩擦使她每說一個字都要忍受胸口傳來的疼痛。

龍聽到藍翎的聲音，一陣狂喜。他長長吐出憋在胸口的一口氣，喉嚨也順暢了：「藍翎，你好了嗎？」他臉上還有淚水流淌的痕迹，卻是一付高興的樣子。他吸了吸鼻子，感覺這世界的空氣都如此美好。

藍翎看到龍的表情，回憶起剛剛認識的時候，龍也和現在相似。那時候他臉上紅潮未消，卻偏偏要做出一付正經的樣子。藍翎想笑，卻笑不出來。「龍，」藍翎說，「永遠都不要懷疑神，否則不但得不到神的憐憫，反而會招來懲罰。」

龍說：「只要你好起來，你怎麼說我就怎麼做。」

藍翎搖搖頭。「除非出現奇迹，否則，我可能看不到你成為聖騎士的那一天了。」

「不，」龍大喊道，「你要好好活著。我不要當什麼聖騎士了，我只要你好好活著！」

藍翎苦笑著說：「龍，你也知道的。為什麼要欺騙自己呢？」

龍固執地堅持：「不，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你看，這裡就是阿諾斯長眠的地方，我一定能喚醒他，讓他把你治好的。你再堅持一下，他馬上就會醒來了……」

藍翎打斷他的話：「不，我很快就……」

龍急忙按住她的嘴，阻止她說出那個字。他盡量不讓自己想到那個字上面去，好象不想起它，它就不會發生似的。「藍翎，你不用擔心，你很快就會好起來了。我也不要當什麼聖騎士，等你好了，我們就出去，找到夏洛特和水月華，然後下山，到克利適去找龐，讓他帶我們到羅薩去。我要見你的父母，當著他們的面向你求婚……」龍一個人自言自語般地說著，彷彿是在描述一件已經發生的事——他和藍翎已經踏入禮堂，正在接受祭司的祝福。夏洛特和水月華，還有龐，都來向他們祝賀，連國王都來了……他鼻子里似乎能聞到鮮花的芬芳，耳邊似乎傳來眾人的道賀聲……喜歡搗亂的夏洛特正在偷吃婚禮上的食物，水月華跟在夏洛特後面緊張地四處張望，龐施了一個法術，將整個禮堂照得一片光明……

這是多麼理想的未來！如果龍沒有想要成為聖騎士，如果他沒有去揀那把見鬼的匕首，如果他能夠喚醒阿諾斯……

大滴大滴的淚水從龍的眼眶裡湧出來，止都止不住。

藍翎幫龍擦去眼淚，平靜地看著他，這個認識不到一個月的男人。她愛他，愛他的一切。他的堅強，他時刻流露出來的強大信心，他為遠大目標堅持不懈的決心，他的木訥，他受挫折時的軟弱，甚至他的不懂溫柔不解體貼。這所有的一切，她都深深的為之迷戀。有時候她會想，如果龍再堅強一點，對她再好一點，就是一個完美的情人了。但是最終她發覺，那個受到打擊時會迷惘，需要她的幫助的龍，那個謹慎的跟她保持著距離，不敢稍越雷池一步的龍，才是她心中理想的他。龍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

「龍，你還記得嗎？在撒卡城我要你在成為聖騎士后答應我一個要求，雖然現在你還沒有成功，但是我怕我沒有時間了……」

「我記得……你說吧，無論是什麼，我都答應你。」龍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藍翎轉頭看著來的方向，輕聲說：「我想要你答應我，等你成為聖騎士后，和我在撒卡城定居，永遠住在這裡。」她憧憬著那一刻的畫面，這幾天來幻想了無數次的畫面，那個夢曾經如此真實，甚至她以為她已經觸摸到它。可是到頭來，永遠都只是一個夢而已。

「我答應你，你喜歡撒卡城，我就和你住在這裡，永遠都不去別的地方。」龍緊緊地抱住藍翎。

藍翎欣慰地笑笑，小聲說；「龍，讓我再看看你。」

龍把頭抬起來，雙手扶著藍翎，讓她能清楚地看到自己。

藍翎目不轉睛地盯著龍，要把他的形象深深刻在腦海里。以後，就再也沒機會看了。

「龍，我想……」藍翎的臉上突然泛起一陣紅暈。

「恩？你說吧。」

「你不要笑我，我想……你能不能……能不能……吻我一下？」藍翎的聲音越來越低，說到最後已經聽不清楚。

龍沒有說話，手上用力，低下頭，輕輕吻在藍翎的嘴唇。

藍翎的嘴微微一動，龍隱約聽到她說：「龍，我愛你……」

龍靜靜地保持著這個姿勢，不敢稍動。

良久，藍翎都沒有說話。

手裡的身軀漸漸變涼，龍還是沒有動。藍翎還會醒的，她會要求自己和她去撒卡城，她會在自己忘記了什麼事的時候提醒自己，她會在害怕的時候緊緊握著自己的手，她會像初識的時候一樣用會說話的的眼睛看著自己。

「藍翎，我答應你，我和你永遠住在撒卡，永遠都不離開。」龍將藍翎抱在懷裡，喃喃地說，「你快醒來啊。」

藍翎一動不動。

「藍翎，你醒過來吧，我不要當什麼聖騎士了。」

「藍翎，你要是累了，就靠著我睡一會。」

「藍翎，你的父母會不會答應我們的事呢？」

「藍翎，你怎麼比夏洛特還頑皮，為什麼要裝著睡著的樣子來嚇我呢？」

「藍翎……」

龍坐在地上，抱著藍翎，失神地低語著。

四天以後，夏洛特和水月華找到龍。龍虛弱得不成樣子，手裡仍然緊緊抱著藍翎。

無論夏洛特怎麼問，龍都是一付痴痴獃呆的樣子，什麼話也不說。夏洛特拿他沒辦法，還好他帶了食物過來。兩個人在阿諾斯的陵寢默默地看著龍，龍看著懷裡的藍翎。他不願意放下手裡的藍翎，什麼東西都不肯吃。

食物快告罄了，夏洛特勸龍離開，龍不回答。不得已，夏洛特強行把龍的手掰開，餓了好幾天，龍虛弱得連站起來的力量都沒有，當然無法反抗。夏洛特卻為難了，水月華力氣太小，他又不可能扶著龍的同時還帶上藍翎的遺體。

不顧龍軟弱的反對，夏洛特把藍翎安放在那塊石碑前。地面是大塊的岩石，無法安葬，只能讓她靜靜地躺在那裡。背上龍，夏洛特對藍翎的遺體施了一個聖光術。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僅僅為了表示對死者的尊重。

藍翎的遺體在法術的效果下散發出柔和的光，剎那間龍以為藍翎又活過來了，掙扎著從夏洛特背上下來，想過去看個究竟。夏洛特連忙阻止他，就在這個時候，陵寢中央的石棺突然發出強烈的光芒，彷彿是回應它似的，藍翎的遺體上的光芒更加明顯。

石棺光芒大盛，銀白的光照得他們睜不開眼。接著是棺蓋移動的聲音，棺蓋落地發出「咚」的聲響。

這一切來得如此突然，所有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夏洛特第一個醒悟過來，他高興得大喊：「龍，阿諾斯神醒了！藍翎姐姐有希望復活了！」

獃滯的龍聽到這句話，一下子又有了精神，他搖搖晃晃地走到藍翎身前，滿懷希望地看著石棺。期待著從裡面站起來的身影。

光芒漸漸散去，他們都清楚地看到，石棺里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那掉落在地的棺蓋和依舊散發著微光的石棺，證明剛才的事不是幻覺。

龍正在失望的時候，他心裡突然感受到強大的壓迫感，整個空間似乎被什麼東西充滿。憑空傳來一個威嚴的聲音：「是什麼人打擾我的安眠？」這股聲音激蕩著空氣，震的人耳朵「嗡嗡」直響。

水月華被這聲音嚇得拉住夏洛特不肯放手，夏洛特拍拍她的背，讓她不害怕。

「偉大的阿諾斯神，很抱歉打擾您，我們來這裡是有求於您。」龍振奮精神，很禮貌地說。

「說出你的請求，如果是無足輕重的小事，我會讓你們知道神憤怒的滋味。」轟隆隆的聲音聽在龍的耳朵里，卻比任何音樂都優美。

「我祈求您讓我們的夥伴復活，她是月神的神官。我們中間沒有其他的牧師，所以，我請求您施展您的神力，讓她重獲生命。」龍恭敬地說。

「神不能直接干預人的生死，只能藉由他的使徒的祈禱發揮力量。你們沒有牧師，無法接受神聖的力量。而且，她已經死去太長時間，失去靈魂，不可能再復活。回去吧，愚昧的凡人。」

龍沮喪的低下頭。胸中湧起一股憤怒，為什麼，為什麼藍翎還活著的時候阿諾斯不願傾聽自己的請求？如果那時候阿諾斯神復甦，不是可以通過藍翎的祈禱治好她的毒嗎？為什麼神要拋棄無辜的她？這一切，都是因為阿諾斯拒絕了自己的願望。

「阿諾斯，我詛咒你！」龍冷冷地說道。他聲音中的怨毒讓水月華不禁打了個寒戰。

「凡人，有一天你會知道輕視神的後果。無知的人類，回去吧。至於你，喚醒我的遊俠，我知道你的願望，我現在就賜予你神聖的力量。希望你不要侮辱聖戰之名。」

呆立在一旁的夏洛特感到一片溫暖從心裡四散開來，充滿了四肢，充盈著他的身體。渾身的力量慢慢增長，彷彿這不是他的身體。從他身上放出淡藍色的聖光，體內的強大力量使他忍不住仰天長嘯，嚇得水月華忙用手捂住耳朵。

這些發生得太過突然，夏洛特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到那個聲音說：「現在我要去解放我的子民們，我會隨時傾聽你的祈禱的，擁有我的名的聖戰。」神帶來的壓迫感隨著聲音，迅速消失在空氣中。

「等等，阿諾斯！」夏洛特大聲喊到，卻沒有得到回應。神已經走了。

「阿諾斯！」龍一拳捶在地上，憤怒的聲音在神聖之神的陵寢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