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最後的溫柔
「我要走了。」劍無痕坐在離恨天酒樓上，凝視着樓下來往的人流，靜靜地說道。
肖揚和龍星晨都吃了一驚。
「為什麼？劍前輩，現在局勢正亂，正是要前輩出面的時候……」肖揚欲言，已被劍無痕打斷，他輕輕一笑，「江湖上的事，我從來不管，也管不了。放任慣了，也不願受拘束。我之所以出面，只為了一個喬雲。如今他已經死了，我也沒有什麼可做了。今日就在這裏，你們替我餞行吧。有緣的話，我們還會見面。」
「可是……」龍星晨欲言又止，低頭不語。
劍無痕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雖然我們相處短短几日，畢竟也算是師徒一場。為師沒有什麼可送你的，就送你一句話，凡事三思而後行，不要過於魯莽，好好做你父親的幫手，重建傲雲山莊！」
龍星晨重重地點了一下頭，眼裏含着不舍。
「肖揚。」劍無痕回頭對着肖揚笑道，「我這樣一走了之，你會不會覺得我……」
「人各有志，既然前輩心意已決，晚輩也不好勉強。」肖揚真誠地道，「只希望前輩珍重。」
「日後有機會，我還是會回來與你決個高低，了我平生夙願。」劍無痕舉起酒杯，大笑三聲道，「來，我們一起來喝個痛快！以後這酒樓就麻煩你們替我打理了。」
「來！」三人的酒杯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肖揚望着琥珀色的酒水在杯中輕輕動蕩，心裏忽然生出一絲凄涼。
送走習慣漂泊，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劍無痕之後，肖揚倚坐在扶攔旁，低頭若有所思。劍無痕，永遠是一個迷，難以琢磨。他的故事暫時告一段落。而天玄城，也將從此慢慢消失於記憶中。
而喬雲……
他有些傷感和無奈。數日前，那一場戰爭還歷歷在目，天玄城如今已經成了廢墟和墳墓。又有多少人能夠倖免？
他回頭望着龍星晨，看他正獃獃地對着遠方，沒有說話。
「還沒有找到妖妖嗎？」肖揚問。
龍星晨搖了搖頭，他淡淡一笑：「我不會放棄的。」他出神地望着天際的白雲，眼眸里有執著的期待。
——如果在這場戰爭中都能活下來，那麼，我們就在一起。
那你就努力讓自己活着。
「不會放棄……」肖揚喃喃自語，忽然想到什麼，站起身，神色凝重地道，「我要去一趟龍心堂。」
夜意朦朧。
皎潔的月光射入窗枱，清晰地照在軟塌上，和榻上酣睡着的人兒嬌顏上。她彷彿正在做一個很美的夢，嘴角微翹，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她胸口微微起伏着，睡得很安穩。此刻的她，聖潔地猶如仙子。
風起，潔白紗織的窗帘輕柔地舞動，月光下，站着一個白色的身影，模糊不清。他緩緩走近，走到榻前，俯身，親吻了一下她的額頭。
他深邃的眼眸里充滿了愛憐和哀傷，他伸手輕撫她細膩的臉頰。
「我是真的想要和你白頭到老。」他低低地訴說着思念，「可是……我怕自己做不到了，我做不到了……」他捂嘴輕輕咳了幾聲，盡量不吵到熟睡的她。胸口的傷口還在滲著血跡，他眼裏滿是疲憊。
他輕輕躺下來，在她身邊，痴痴地望着她姣美的容顏，伸手想要抱住她，又怕吵醒她，遲疑了一下，又縮回了手。
「依羅……」他深情地呼喚了一聲，眼裏含着一絲淚光，「對不起，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對不起……如果有來生，我一定不會再放棄你，不會……」
「以後你要乖一點，照顧好自己，不要太任性。我要走了，這是最後一次來看你了……」他起身，站在榻前，望着她依舊沉睡的樣子，淡淡一笑，轉身從窗口躍了出去。
他撫著胸口的傷處，有血水從指縫間滴落，他眉頭一蹙，臉上蒼白。他跌跌撞撞地走着，忽然敏感地仰頭，看到肖揚正立於前方，靜靜地等着他。
他輕輕一笑，停了下來：「沒想到我還活着吧？是否讓你失望了？」
肖揚望着他白衫上染滿的血跡，和他慘白得沒有血色的臉，遲疑了一下：「我知道你會回來看依羅，所以我在這裏等你。這些日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去了哪裏？」
「你們實在是高，連地道和火藥都想到了，我願賭服輸。」喬雲輕笑道，含着諷刺的意味，「看來是我輕敵了……」
「這些我事先也並不知道。」肖揚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也不希望事情變成這個樣子，太多的人……」
「夠了！」喬雲打斷他的話，「現在你們這些名門正派贏了，還在對天玄城的人趕盡殺絕。那些人對你們根本夠不成威脅，為什麼你們不能放過他們？」
「喬雲，你聽我說……」
「不用說了，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個道理我懂！」喬雲冷笑一聲，「既然非得分出勝負，那麼，我願意奉陪！我會下挑戰書，約定這個月我們決戰，我一人跟你們所有人！」
「為什麼到現在你還是不肯放棄？」肖揚哀傷地望着他，「已經傷亡了那麼多人，夠了，不要再繼續下去了！」
「那是你一個人的意思！你以為其他人會放過我，放過天玄城的人嗎？一定要有所交代，不然這場戰爭永遠不會結束！」
肖揚沉默了許久，輕嘆一聲：「你決定了嗎？真的非用這種方式不可？」
喬雲淡淡一笑，忽然有些憂鬱地望着對方道：「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什麼事？」
「幫我照顧依羅。」
「你的妻子應該由你自己來照顧。」
「你知道，難免會有傷亡，也許，我不能活着離開……」他輕輕一笑，「一切都拜託你了。」他的眼裏帶許哀傷和留戀，轉身緩緩離開。
——幫我照顧依羅。
也許，我不能活着離開……
肖揚猛地回味過來，望着喬雲蹣跚、凄清的背影，心頭一震。
喬雲，你不要干傻事，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