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最後的良知
慕容傑惶然地望望慕容世風，一臉難以置信：「爹，這不是真的，不是……」慕容世風幽靈般冷笑着道：「我也希望這不是真的，難道我會為自己造謠不堪問聞的醜事？但很遺憾，你真的……不是我的兒子，不是。」
慕容傑拚命搖著頭，臉上的表情啼笑皆非。
龍傲沉吟片刻，冷冷地道：「即使這樣，他也不是我的兒子，我龍傲生不出這樣的兒子！」
「夠了！」慕容傑猛地扳開龍傲的腳，站起身，一臉凄愴地望着慕容世風。
「我不是你的兒子，我也不是他的兒子！我是一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雜種！你們誰都急於和我撇清關係，你們誰都厭惡我，生怕我會玷污了你們的聲望！哈哈，真是諷刺，原來我慕容傑才是不折不扣的雜種！」
「我的親生父親是誰，是誰？你們誰能告訴我，是誰，他到底是誰？」他瘋狂地大喊道。
慕容世風淡然地道：「你想知道你的親生父親是誰還不容易？血濃於水，我們可以來個滴血認親。」他說罷冷冷瞥著龍傲。
龍傲冷聲道：「我自問無愧於心，不會陪你們玩這些無聊的遊戲！」
「那可由不得你！」慕容世風長劍一揚，冷冷地指向龍傲。
龍傲聚力於掌，猛然間擊向對方。
慕容世風的長劍也正好飛揚而起，兩條身影倏然交錯而過，凌力在四周散開，小茅屋的半個屋頂在瞬間被飛掀而起。
慕容傑冷眼望着他們的打鬥，凄楚而詭譎的笑意浮上臉頰。
「我是誰的兒子，我到底是誰，我是誰……」他抱着頭，緩緩跪地，痛苦地呻吟著。
陡然間，龍傲的身形一晃，向後滑了幾步。他猛一跺腳，勉強穩住身形，喉間一熱，噴出大口的鮮血。他緩緩喘息，無力地單腳跪了下來。
慕容世風冷笑一聲道：「你已中了我下的毒，又折損了那麼多內力，已經沒有力氣跟我斗下去了。龍傲，你受死吧！」
龍傲冷眼盯着他，沉聲道：「我龍傲死不足惜，可是要死在你這個小人手上，我心猶不甘！」
慕容世風笑道：「好啊，那就不用我動手。」他側目望着神志不清的慕容傑，吩咐道，「你去解決他！」
慕容傑恍惚地點頭，緩緩從袖間抽出一把匕首，目光投向了跪在地上的龍傲，冷冷地，沒有絲毫感情。
龍傲不屑地哼了一聲。
慕容世風得意地一笑，道：「還等什麼，快去啊！」
慕容傑向前跨了一步，神色模糊不清。
慕容世風的目光轉向龍傲。
慕容傑陡然回身，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撲向慕容世風，將匕首恨恨地插了過去。
慕容世風的臉上是一抹倉促間的驚駭和一陣寒意……
鮮血，在眼前飛濺……
慕容傑詭譎地吃吃作笑，神色癲狂。
慕容世風怒吼一聲，一掌將他震飛數丈。
慕容傑的身軀在半空飛騰而起，又重重落下。
慕容傑揚起慘白的臉，望着慕容世風還在作笑。
慕容世風難以置信地後退了一步，用顫抖的手指指著慕容傑，迭聲罵道：「畜牲，畜牲，你竟敢……」
慕容傑冷笑道：「這些都是你教的，無毒不丈夫。可惜……我不是你的兒子，你這一輩最最失敗的是，你永遠都生不齣兒子！哈哈，慕容世風，我受夠了你！在你眼裏，我不過是一個任你消遣的玩具！你從來沒有把我當作你的兒子，你甚至從沒有把我當成一個人！」
「這麼多年來，即使我不是你的親生兒子，難道你從來都不曾將我放在心上過？就因為我娘背叛了你，你把一切懲罰在我身上，你不覺得這很不公平嗎？」
慕容傑凄愴地一笑，道：「我就像是你手上的一隻螞蟻，活得戰戰兢兢，小心翼翼。我從來沒有真正快樂過，因為你連這個權利都不給我！慕容山莊的少主，聽起來多威風，可是事實上呢？我活着像一條狗，甚至連狗都不如！」
慕容世風猛地捂住腹間的傷口，一震撕心裂肺的劇痛隨之而來。他大驚，忙大聲問道：「你在匕首上染了毒？」
慕容傑笑道：「是，這把匕首就是為你準備的！由我這個冒牌兒子送你上路，感覺如何？」
「你！」慕容世風大怒道，「你這個畜牲！我真是後悔當初讓你出現在這個世上！我，我先殺了你這個畜牲！」
慕容世風怒火叢生，劈掌而下……陡然他神色大變，大口的血從嘴角湧出。
慕容傑望着他，詭異地笑。
慕容世風忽大吼一聲，瘋了般撲地翻滾。他用手指拚命抓着自己的臉部，立即撕下大片的皮肉，鮮血淋淋。他痛苦地，發出野獸般的吼叫。
龍傲在一旁看着，也不禁動容。
「哈哈哈……」慕容傑狂笑着站起身，用手背狠狠拭去嘴角的血跡，目露凶光。
「你終於嘗到什麼是生不如死的滋味了吧？我所受的痛苦遠比你要多的多！慕容世風，你好好吼叫吧。讓所有人都來觀看你現在的慘狀，高貴的慕容莊主！」
慕容世風不停地撲滾著，吼叫着，整個身軀已是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他的目光里含着野獸般的恨意……
慕容傑漠然地在一旁觀看。
龍傲忍不住呸了一聲道：「畜牲！」
慕容傑緩緩回頭，古怪地盯着他，道：「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你是畜牲！」
慕容傑居高臨下地望着他，冷冷地道：「我現在不怕你了，我甚至可以隨時殺了你，你信不信？」
龍傲冷聲道：「禽獸不如的東西！比你老子更混賬！」
「龍傲！」慕容傑怒吼道，「你是不是活膩了！」
龍傲道：「我還會怕你這小崽子！」
慕容傑舉掌欲下，忽頓了頓，笑道：「我不殺你，我要留着你！殺了你，這個世上的可憐蟲就少了一個，哈哈……」
「我不殺你……」慕容傑冷笑道，「但我可以廢你的武功！」他反手抓向龍傲的琵琶骨，狠狠地用力一捏。
龍傲大吼一聲，一掌將他推開，卻沒有力氣站起身。
慕容傑畏懼地望了望他，冷笑一聲道：「我們就這麼耗著，看你能撐到多久！」
龍傲怒視着他，沒有說話。
慕容傑轉身抱起氣若遊絲的慕容世風，進了小茅屋。
慕容世風此刻早已奄奄一息，沒有任何抵抗的能力。可憐他空有一身神功，卻輸在一把小小的匕首上。
慕容傑漠然將他放在一堆乾草上，任他不住地吼叫呻吟著。
他淡漠地盯着慕容世風漸漸轉向絕望和死寂的眼眸，看他不住地微微抽動的軀體。原來他也可以這般脆弱，這般無助，像個孩子。
慕容世風蜷縮著身子，佝僂地，樣子又可笑又可憐。
往日的慕容山莊莊主已完全失去了本該有的風度和威嚴，剩下的只是一個普通人對生的乞求和渴望。
這一刻，所有人都一樣，對死，生出的原始恐懼，虛弱地像個嬰兒。慕容世風的臉貼在地上，眸神空寂。
慕容傑緩緩蹲下身，聽到他低弱地呻吟著，叫喚著，渴求着。
「水，水……」
慕容傑漠然地側目，沒有去理睬他。
「水，水，求求你，給我水……」
慕容世風竟然用求的，真是意想不到。
慕容傑將目光移向他慘白的臉，若有所思。他的思緒慢慢地蕩漾開去，很遠很遠……
——爹，傑兒的劍使得怎麼樣？
嗯，勉強還可以，還需努力。
爹，傑兒以後一定要像爹一樣厲害，一樣威風！
好啊，看不出你這小兔崽子還有幾分志氣，好好用功吧。
……
爹，這是什麼？
這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一把匕首。你好好放在身上，以後一定用得着。傑兒，你要記住，決不能對你的敵人心存仁慈。不然死的就是你自己！
傑兒記住了……
慕容傑摸出那把染血的匕首，輕笑一聲。
「一定用得着，用得着……」他自言自語道。
慕容世風空洞地將目光投向他手上的匕首。
「你……還記得嗎？」慕容傑對着他古怪地笑，「是你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水，我要水，水……」慕容世風仍然低低乞求着，那樣地卑微，那樣地無望。
慕容傑輕笑一聲，轉身出去。不久，他便用一個破瓦罐盛了些水回來。他蹲下身，輕輕地托起慕容世風的下巴，給他喂水。
慕容世風眼眸里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貪婪地允吸著。
慕容世風輕輕嘆息一聲，臉上浮現出一抹滿足。他的頭髮一下子變得全白，蒼老不堪。
慕容傑抱住他，緊緊地。
慕容世風把自己蜷縮在他懷裏，像個孩子，那樣地安穩和滿足。一滴淚，輕輕滑過他蒼白卻含着笑意的臉。
慕容傑抱着他，輕輕晃動着，像是在哄一個孩子入睡。
慕容傑的臉上平靜地沒有絲毫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