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舊怨
銀髮少年緩緩走在梨花鋪地的天玄城內，放眼全是倒塌的房屋和遍地橫卧的屍體，一片瘡痍。血，在這裏透著濃重的氣息，預兆著死亡和末路。
他彷彿還能聽到不久前驚慌的哭喊和紛亂的腳步，這一刻，已經全部結束。能夠活下來的人已經離開，留下的只是沒有氣息的屍體。
他的心猛地一顫，開始瘋狂地奔跑在橫七豎八的梨樹下，四處尋覓。終於，他停息下來，微微喘息，望着緩緩走來的黑衣女子，眼眸里閃過一絲驚喜。
妖妖輕笑一聲：「你們已經贏了，不去慶祝邀功，還來這裏幹什麼？還是殺得不過癮，需要更多的鮮血？」
龍星晨走向她的腳步一頓，他靜靜地佇立着，眼神裏帶着哀傷。
「我不知道為什麼一定要死這麼多人，我也不想……來天玄城本來是為報仇。當我知道我爹安在，欣喜之餘，我忽然還想要找到一個人。我想問她，為什麼做了逃兵？不是已經說好……」
「龍星晨！」妖妖忽然阻止他，「我們都有任務在身，現在沒有時間說這些。你要幫你父親，我要保護天玄城，我們走着兩條對立的道路。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她望着他滿頭的銀髮在風中肆意飛舞，柔和地說道，「好好保重，照顧自己，不要再衝動行事。」
「如果……」龍星晨遲疑了片刻，鼓起勇氣道，「如果在這場戰爭中都能活下來，那麼，我們就在一起。」
妖妖淡淡一笑，沒有回答。
「那你就努力讓自己活着。」她許久開口道，不等龍星晨回味過來，已朝前走去。兩人就此擦肩而過。
妖妖颯爽的英姿很快消失在茫茫花叢間，剎那間，有梨花漫天飛舞，如詩如幻……
一個幽靜的山谷，一處孤墳，漫谷的野花爭相開放，為躺在這墳的人做伴。
龍傲伸手，輕拂過碑上的字，眼眸中帶着深深的思念。
「這麼多年了，你在那裏過得可好？」他低低地問著，然後仰天輕嘆一聲，「以後可能不能常來看你了，你不會怪我吧？這些日子發生了太多的事，我需要去處理一下。在天玄城被囚了那麼久，現在總算可以重見天日。很想那個傻小子啊。你在笑我吧？隨着年紀的增大，覺得很多事都力不從心，若我哪一天忽然去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當初，如果你沒有那麼任性，我沒有那麼驕傲，也許……算了，陳年舊事，不提也罷，你終是人家的妻子。」
他背手踱入附近的一間小茅屋裏，以前，每次她的忌日，他總會在這小茅屋裏過夜，呆上一整天，陪伴着她。
他忽然有些眩目，伸手扶在一張小案几上，才站穩。這是怎麼了，真是老了嗎？他輕輕咳嗽，神情凄愴。
門口的陽光忽被遮住，小茅屋內一下子晦暗了許多。
龍傲心中一動。
「龍兄，別來無恙？」慕容世風似笑非笑地走來。身後跟着慕容傑。
龍傲冷笑一聲，道：「我以為是誰，原來是一條老狗，和一條狗崽子。」
「龍傲，你說什麼！」慕容傑怒色地道。
慕容世風不怒反笑，拍了拍手道：「好，罵得好。可惜的是，另一條小狗崽子今天不在，不然一定會很熱鬧的。」
龍傲的雙掌在顫顫發抖。他費力地搖了搖頭，眼前有些模糊不清，感覺很累，無心戀戰。
「滋味如何？」慕容世風在他耳邊冷笑道，「大概想不到我會在愫心的碑上下毒吧？你既對她如此深情，我成全你們，讓你去地下陪她。」
「你——」龍傲怒目地盯着他，渾身顫慄。
「我就猜到你會來這裏。從天玄城出來，你馬上過來看她，果然是痴情種子，你讓我這個做丈夫的很是汗顏啊。」
「只要你現在對我磕三個響頭，」慕容世風笑望着他道，「我可以考慮給你留個全屍。」
「混賬！」龍傲大怒，拍地而起，朝他猛擊而去。
慕容世風稍一側身，對方的一掌劈在一旁的草垛子，乾草飛揚。
慕容世風陡然抽劍，一泓劍芒霎時揚起。
龍傲驚愕之下，已被逼退幾步，身形不穩，倒在地上。
慕容世風長劍一指，冷笑道：「你現在功力尚未到以前的五層，根本不是我的對手！我勸你還是省點力氣吧。」
龍傲怒視着他。
慕容世風朝慕容傑使了一下眼色，道：「還不快去好好孝敬一下你的龍世伯！」
慕容傑壯著膽，上前，揚手打了龍傲一個耳光。
龍傲慍怒地瞪了他一眼，渾身顫動。
慕容世風笑道：「太不夠意思了，傑兒，你龍世伯嫌這份禮太輕，你就別客氣。」
慕容傑揚手欲下，龍傲怒眼一睜，倏然反手扣住他的手腕猛一拽，慕容傑倉促間，撲身出去，倒在地上。
龍傲起身，一腳踩在慕容傑的胸口，眼睛則怒視着慕容世風。
「你讓一個小崽子來羞辱我？」
「爹……」慕容傑在龍傲的腳下，艱難地呼喊了一聲，「爹，救我，救我……」
慕容世風冷眼望着龍傲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慕容傑一驚，大聲道：爹……「
龍傲狐疑地道：「你就不怕我殺了他？」
慕容世風的臉上含着一抹詭異的微笑：「動手吧，我倒很願意欣賞狗咬狗的場面。不過別怪我沒有提醒過你，如果你今天真的殺了他，可就少一個兒子替你送終了。
龍傲一怔道：「你說什麼？」
慕容傑亦是一臉驚愕。
慕容世風冷笑道：「別跟我裝算，龍傲，你跟雲愫心是什麼關係，以為我不知道？這麼多年了，我們也該好好算算這筆帳了！」
龍傲哼了一聲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慕容世風冷笑道：「我只問你一件事，以前你是否與雲愫心相識？」
龍傲道：「的確，我與她在年輕時有過一段交往。但後來因為性格不合，她離開了我。我們一直相敬如賓，沒有任何苟且之事，你現在竟然說這小子是我兒子，是不是太可笑了？」
慕容世風冷聲道：「口說無憑，我憑什麼相信你！」
「你這人真是奇怪！」龍傲沉聲道，「愫心是你的妻子，他當然是你的兒子，為什麼你就不信任她？」
「他不是，他不是我的兒子！」慕容世風忽瘋了一般大聲道。
「你就這麼肯定？」
「這麼肯定？」慕容世風凄然地一笑，緩緩地，詭譎地道，「我當然肯定！因為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有兒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