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心有千千結

綠藤覺得自己像斷了翅膀的鳥一樣掉了下去，掉了下去………無止無休地掉下去，周圍一片漆黑。是哪裡？是個深淵嗎？要不就是閻王統帥的地府，否則怎麼這么黑呢？忽然眼前出現了一絲絲光亮，她使勁睜了睜眼，光亮好像大了些，那就使勁睜眼吧，再使勁睜一下，一大片亮光忽地傾瀉下來。四周一片雪亮。然後有兩個臉龐，正在她上方關切地看著她。她不認識但也好像眼熟，好像是一男一女。

「這是哪裡？」綠藤忍不住問。

「是我家啊！」其中一個說道，是個清脆的男孩的聲音。綠藤的眼睛適應了光亮。現在她看清楚了。說話的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大男孩，五官清秀俊美，眉宇之間跟她的「南」有幾分相似，但是絕沒有「南」的神韻，好像眼睛里欠缺點東西，無法打動人心。他正充滿熱情地看著綠藤。

另一張面孔綠藤認出來了，就是在花園裡跟「南」上演吻戲的那個西然。她同樣熱心而親切地看著綠藤。她鳳眼桃腮，櫻桃小口，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她若是知道我看了她的激情戲，恐怕就不會這么坦然大方地看著我了。想到剛才的情景，綠藤心裡又一陣酸楚。她不再看這個姑娘，她應該是自己的情敵啊。

可是情敵好像贖罪似的立刻柔聲地問道：「你終於醒了，謝天謝地。你覺得哪裡不舒服？細細地告訴我……你的腿還疼嗎？」她的聲音那麼親切那麼悅耳，就像珠玉落在盤子里那麼好聽。

腿？綠藤稍稍動了動腿，才感到右腿一陣扎心的疼。

「別動，別動！你放心，你的腿已經讓郎中打上了夾板，過幾天就能好。郎中說只是稍微有點骨折，不嚴重的。」說這話的是那個少年。

綠藤又把眼珠轉向少年，那少年就又說道：「我叫歐陽北。我哥哥叫歐陽南。」然後他指著那個姑娘說，「這是我的好嫂子。剛過門不到一個月呢。你叫她西然就行。」

西然的臉早紅了，她羞澀地打斷歐陽北說：「你真話多……快去催催中藥去！」

歐陽北聞聽，趕忙跑了出去。只剩下西然一個人，坐在床頭望著綠藤。綠藤想畢竟是人家救了自己，不好對人家太冷淡。就感激地沖西然笑了笑。

西然見她精神多了。忍不住問她：「你叫什麼名字？家在哪裡？怎麼會從樹上掉下來的？」

綠藤順口胡謅道：「我叫綠藤，住在紫霞山下的紫霞村。本來是來找姨媽的，結果沒有找到。回去的路上，看到大杏樹上的酸杏，就爬上去摘杏，不知怎麼就掉了下來……不知怎麼就躺在這里了。」

西然噗哧一聲被她逗樂了：「還『不知怎麼』呢！幸虧你傷得不重，否則我們怎麼向你的家人交代啊。」

「是我自己不小心，跟你們沒有干係的。」綠藤忽然覺得她的情敵其實真的很善良，對她的厭惡驟然減少了許多。

「那也一樣啊，看到你受傷，我的心裡都難過死了……」西然真情的表白毫不做作，讓綠藤感覺她更親近。

正說著話，歐陽北跑進來，後面還跟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鬟，小丫鬟端著托盤，托盤裡可能是一碗湯藥吧。果然，西然輕輕扶綠藤坐起來，對丫鬟說道：「小玉，把碗拿過來，我來喂綠藤吃藥。」

小玉已經把托盤放在桌上，把葯碗端過來。西然接過碗和湯匙，一口口地喂綠藤吃藥。這時，歐陽北又坐在床尾，目不轉睛地看著綠藤吃藥。

到現在為止，綠騰的心上人歐陽南，還不知道在哪裡。一直到後來，綠藤在她們三人的照顧下吃了晚飯，準備安息的時候，歐陽北和西然都回自己房間了，也沒見歐陽南的影子。

晚上小玉陪著綠藤一起睡，兩個年齡差不多的女孩很快就成了好朋友。從小玉嘴裡綠藤清清楚楚地知道了原來這里是有名的歐陽公的府第。歐陽公是四季國的國王，方圓數百里的四季國都是周王封給歐陽公的領地國。只要每年給周王進貢稱臣，這個王位和國土的統治權就可以世襲傳下去。

「你今天見到的歐陽北是二王子，大王子歐陽南你還沒見到呢。大王子比二王子還俊美呢！你可別跟西然，哦，不！是大王子妃，可別跟她學舌啊……」說完這些話，小玉不再吭氣，綠藤望了望她，早氣息均勻地睡著了。

綠藤可思來想去地睡不著。還是來晚了一步。她的南已經娶妻了。想想自己艱苦修鍊的這些年，付出那麼多心血勞苦。就盼著這一天早日到來。這一天終於到來，可是已經太晚太晚了……滿懷的痴心愿望轉眼間化為泡影，每日在夢中相會的情人，轉眼間相隔萬里……綠騰的臉上淚水狼藉……

黑暗的房間里赫然閃過一道紅光，綠藤定睛一看，紅姑已經穩穩地站在床邊。綠藤叫了聲「娘啊~~」坐起身，抱住母親嚶嚶地哭起來。

「乖女兒，你受苦了……」紅姑疼愛地摸著綠藤的頭，眼睛里淚光閃閃，「你真是個傻孩子，為了一個虛幻的歐陽南，值得嗎？」

綠藤抬起淚痕斑斑的臉龐，說：「娘，他不是虛幻的，他就在我身邊。我能感到他的心跳，感到他的呼吸，他怎麼會是虛幻的呢？」

「唉~~，」紅姑嘆了口氣，從內衣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葫蘆，「那個死混蛋木木，我把他臭揍了一頓。你瞧，他悔恨得很，把他的祖傳寶貝蛇膽三精丸托我帶來給你療傷呢。只要吃一點點，無論是創傷斷骨都能很快痊癒的。你快嘗嘗看！」

綠藤接過來，打開蓋子，倒一點在嘴裡，有一絲絲苦一絲絲涼，也沒什麼更特殊的味道。咽下去以後驟然間感覺渾身清涼舒適，右腿的傷處也不怎麼疼了。

紅姑瞥了一眼正在床里側熟睡的小玉，說：「乖女兒，我也不便久留。這家都是良善之人，你就在這里好好養傷吧，傷好了，就趕緊回家來。還是練功修行要緊。至於那個歐陽南……娘感覺他跟你沒有多大緣分……」說到這，紅姑看見綠藤凄楚的眼神，就轉話題道：「孩子，多保重。娘走了。」

「嗯。」綠藤點點頭，只見倏的紅光一閃，已沒有了紅姑的身影。

話說，這個紅姑既然已然成仙，為何不把綠藤救回去吶？原來仙人之體是由極精微輕妙的物質構成的，就像空氣那麼輕。肉體凡胎的人對他們來說比泰山還要沉，根本無法挪動半點。所以凡人總是被釘子一樣釘在地球上，天堂里奇異的美景對他們來講都如痴人說夢。即便是法術高深的仙人，也不可能施法術挪動或者怎麼樣對付人類。因為對凡人施法是要犯天條遭死罪的。如果犯此天條被天官斬首的話，將會魂飛魄散，徹底玩完，再也不可能超生輪迴。所以仙界妖界的精靈們一般都奉公守法，不敢越雷池一步。

紅姑走後，綠藤躺下迷迷糊糊的也不知睡著沒睡著。前前後後的這些事一幕幕混亂地上演。一會回到七年前，初次見到南的那個元宵燈夜，彷彿看到少年時代的南神采奕奕的樣子；一會回到昨天，花園裡，已經長成青年的南更富有了男性魅力；一會又看到西然，跟南擁抱接吻，相擁而眠……綠藤的心咯噔一下子驚醒，一看窗欞，已經漸漸白亮起來。

將近中午的時候，綠藤自己在房裡，坐在床上，望著雕花的窗欞發愣。聽見腳步聲漸漸走近……西然輕撩珠簾，走了進來。綠藤剛要說話，珠簾又一動，一個光芒四射的青年公子面帶微笑地走進來……他穿著一套雪白的錦緞長服，領口和袖口綉著精緻的小花，腰間圍著一條銀光閃爍的腰帶，掛著一個晶瑩的紫色玉飾。他整個人就像一棵玉樹，把整個房間照得耀眼得亮。綠藤低下頭不敢再看他，臉上起了火燒雲般燙。

「綠藤，今天好些了嗎？」西然已經坐在床頭，溫柔細語地問道。

「嗯，好了。」

「好好將養，小姑娘。別想家，等你傷好了，叔叔就送你回家。____你的家在哪裡，叔叔要先去通知你的父母，好讓他們放心……」歐陽南站在西然後面一點，看著綠藤說。

他一口一個叔叔，綠藤聽得好心煩啊。自己雖然只是個女孩子的樣貌，可是已經二百多歲，早可以自由戀愛了……好煩……綠藤的目光落在他臉上，看到他英武的眉毛，深邃的目光，高高的鼻樑，輪廓分明的嘴唇……綠藤盡量讓自己含情脈脈一些。可是他沒有一點感觸。他看綠藤的目光明朗坦然，除了關心之外沒有任何綠藤期待的東西。在他眼裡，綠藤只是個楚楚可憐的孩子，充其量只是有一雙特別美麗的大眼睛而已。

綠藤失望地收回目光，轉而看著西然說：「不用，不用告訴我父母。我離家時說好要到姨媽家住很長時間的。反正我也傷得不重，告訴他們反而白讓他們擔心。」

「那你一個小孩子，也沒人陪你一起來嗎？」西然問，「你姨媽家的地址你該知道吧。」

「我姨媽搬家了。我問鄰居，他們說我姨媽搬到洛州了。」綠藤順口胡謅了一個二千多里以外的地方。

「哦，可是家丁們說，你掉下來的時候，你身邊還有一個穿綠衣服的人跑掉了……」歐陽南好奇地追問。

「這個……我，我不知道啊……」綠藤怯怯地回答。她知道綠衣人一定是木木，看見有人來才跑掉了。

西然看到綠藤那怯生生的樣子無比招人憐愛，立刻含著笑假意嗔怪歐陽南道：「好了好了。她一個孩子！你審犯人呢！也許是街上的孩子也想摘杏呢。看見你們家的家丁，誰不害怕啊？」

歐陽南笑了，無限溫情地看了一眼西然：「我也是好奇嘛。____主要也想早日找到她的家人。____我還有事，你陪著孩子玩吧。」說完，也沒跟綠藤說什麼，連再看綠藤一眼的打算都沒有，轉身走掉了。

綠藤一直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珠簾之外，望著他的身影掠過窗欞，直至消失……他剛才看西然的那個眼神令綠藤無比心碎。那充滿柔情蜜意的眼神，不屬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