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雪永遠也下不完,寶生長這麼大從沒見過這麼厚的雪,很多年後寶生想起那短短的兩個月,還是會開心一笑,堆雪人,打雪仗,塑冰雕,什麼和雪有關的花樣兒,兩人都鬧了個遍。平時也沒外人,獨門獨院的,很是歡快舒適。

這天,連曜回了院子,一到門口就扯著嗓子喊道:「趕緊收拾收拾,我帶你去獵狐。」寶生眼睛半眯,放出了光彩。

追着連曜問道:「獵狐,去哪裏打獵。」連曜一邊除了髮髻上的斗笠,一邊拍著身上的雪道:「去鳳尾山後面的山坡,那裏地勢起伏好,樹樁也多。這種天氣小傢伙們餓了有時候出來找吃的。可以下夾子,可以用機弩,如果想偷懶也可以使網兜。」

「你以前試過?」寶生見他如數家珍,問道。連曜憨憨一笑,眉眼飛揚,彷彿是個頑童:「以前軍糧不夠吃的時候,我們常去打些野味回來充饑。」說着瞅了一眼寶生身上的毛皮襖裙:「你換一身獵裝去,不要穿棉襖褙子,跨在馬上邁不開腿兒。」

寶生道:「獵裝?」連曜忽然想起什麼:「就是像柔然女人的衣服,裙子下擺開高高的叉,裏面套褲子。漢人女人不給騎馬,所以不知道這樣。」

寶生羞他道:「你打仗就看柔然女人的大開叉了。」連曜不屑道:「真被你說中了,柔然女人能騎善戰,他們有個女子騎隊,專門在戰場上誘引男人的注意,然後配合其他騎兵,一舉圍攻殲滅。」

寶生說是說,還是趕着夜裏的功夫稍稍將裙擺又加寬了些,這樣整條裙子都可以擺着馬背上。燈下,寶生散了頭髮,只用一條髮帶綁住,斜斜搭在肩上,面容凝靜安詳,連曜拿着書在一旁陪着她,笑道:「想不到你也會做針線。」寶生沒工夫抬頭,咬着線頭道:「針線我做的不好,寶蟬做得漂亮。」

說着就站在炕上把裙子套在了腰間比試。連曜正端了茶碗,見又是一條翠色的大擺裙,一口水差點噴出來:「第一次見你就是這樣大搖大擺的,當時我還在想,金陵的姑娘們都喜歡穿的和條脆皮水蘿蔔似的?」

寶生卻樣樣得意道:「你知道什麼,大紅大綠方是大雅。我也想起來了,第一次見你,你高高在上的樣子,我只不過說了句,這位公子好看,你就唰的黑了臉,像只大蟲要吃人似的。」

寶生用手抹了一下臉,變幻成齜牙咧嘴的怪獸模樣,嗷了一聲就撲上連曜胸膛。

連曜獨臂微舒,順勢接了寶生在懷中,道:「我最討厭別人談論我長相。」

寶生撇了撇嘴:「也是,長的難看的人是怕別人背後議論相貌。」連曜被她的鬼臉逗樂了,笑道:「我十歲就進了軍營,營里很多老軍棍見我斯文,逗我說長的像個娘們,就想欺負我,被我打了回去。後來我破了相,人就丑了,反而心裏舒坦了。」

寶生見他只穿了素衣,胸膛中露,用指尖點了他胸前的淤青疤痕:「臉也破了相,身上也破了相。像只羅剎鬼。你就差那隻三叉戟了。」

兩人說說笑笑,一直到夜深。趙嬤嬤出來倒夜壺,聽得房內燈火微熄,小夫妻玩笑如此,北風忽忽卻不抵一屋春意,也不禁舒心長嘆一口氣。

第二天一早,連曜叫醒寶生,兩人匆匆收拾洗漱,寶生牽上龍牙,連曜騎上他那匹御賜的長蹄馬,只帶了數名衛兵,便向鳳頭山出發。

山上的雪比鎮上更加厚實,馬蹄下去就沒去半截,向後望去,腳印都被新鮮的雪抹去。寶生擔心的問:「這種天氣,有狐狸出來的嗎。」

連曜不說話,從馬背的袋子掏出一隻機弩,向上逆風扔給寶生,寶生接住道:「這東西好使。」連曜笑起來:「跟緊我就好了。」說着單手就縱馬跑開。寶生勒了龍牙的韁繩,也隨着長蹄的雪沫而去。

到了中午,眾人點了篝火圍坐下來清點獵物,連曜撲得五隻,衛兵各有所獲,寶生全無所得。

寶生不服氣道:「我跟着你,不方便施展手腳,要不你分幾個人隨我,大家分頭行事,到晚上再來點數。」

連曜咬了口乾糧,喝了口水,見她不服氣的樣子,笑道:「行。今天隨從十人,我留一人,其餘九人都分與你,傍晚再來議過。」

連曜轉頭對衛兵長何安樹道:「千萬小心,我向左行,你們向右行,不得離開方圓十里。有任何事情放金鷂子,去吧。」

寶生戴上風帽,跨上龍牙,踏踏而去,連曜留在原地,笑眯眯看她撒著猩紅大氅雪中風華飄散。

寶生打獵經驗不足,以前在龍陽附近是用機弩打過一些小雀兒田鼠什麼的,但如果要打狐狸,那就真是靠經驗碰運氣。寶生沒有經驗,只能碰運氣。

後面跟隨的衛兵不敢說她找的方向不對,只能在風雪中苦苦跟着。寶生也看出他們老大的不樂意,便向何安樹道:「何大哥,不如你來帶着我。」

何安樹跟着瞎折騰了半天,早就不耐煩,這時候也不客氣,道聲:「得罪夫人了。」便策馬走了前頭。

不出百步,竟真有一隻通身黑黝黝的狐狸從松木林中奔出,跳了幾步叉上一截木樁,何安樹大喜,打了手勢,各人會意擺好陣型,打算一箭而中。

不料著黑狐狸竟似通了人性,瞅了一眼這邊,頑皮的甩著尾巴,嗖的一下插著羽箭的兩翼如颶風般竟跳出百步之遠。

何安樹大感有趣,又追了上去,再搭箭,那狐狸竟又貼著羽箭跳了出去,如此反覆多次。

不要說何安樹,就是底下幾個衛兵也按捺不住,磨拳搽掌的就想上去逮了這隻小東西。不知不覺竟和它交鋒了十幾個回合,漸漸向西南走出多里地。

越向西南,風雪反而緩了下來,這裏地勢高,積壓的雪大,空曠的彷彿失去了聲音,何安樹警覺起來,套了指南環在手指上,綠色的指針轉個不休,寶生湊上來奇道:「這裏沒有方向。」

何安樹心裏慌張起來,強作鎮定道:「沿着原路返回。」但回望過去,四周都是低壓的松林,來時的足跡早就被新雪鋪上,哪裏還看得清什麼來路。說着先放了肩上的金鷂子向連曜報信。

何安樹不甘心,命人站立成四方形狀,然後沿着四角各自走出一段距離以求突破。突然,那隻狐狸竟然彷彿從雪中躥出來,黑亮亮的毛皮在皚皚白雪中分明光彩,竟然跳到人牆中間,吱吱亂叫。

寶生奇道:「這隻小傢伙好像通了妖力似的。」何安樹護到寶生身邊,輕聲道:「夫人,這裏有些古怪。你。」話未說完,一箭射入,直插最遠角衛兵的胸口。

何安樹擔任衛兵長多年,也不是個吃素的,一把撈起寶生,就跳上快馬,剛沒走了幾步,那隻黑狐狸就躥上來馬蹄四周,團團直跳,馬蹄一緊,被下了索套,向前直直撲到,人馬俱傷。

林中笛聲漸起,飄飄渺渺浮在雪原之上,如同一團青霧罩着密林,寶生叫道:「這曲子我聽過,是柔然部的狼族。」不用她說,何安樹等人也反應過來。只是群狼已經從密林中撲出,團團將人馬圍住。

一人駕着首狼,彷彿戰神降臨,嵬嵬赫赫的從山坡之上急急奔來。眾人還來不及圍城人牆護住寶生,早有利箭嗖嗖從各個方向射出。

皎潔的雪地上瞬間染成了紅色,血從衛兵的胸前流出,滾到地上就凝成了冰柱,看上去彷彿是被冰刀刺穿了胸膛。

「你倒是不怕。」狼上之人朗朗聲道。說着仔細打量了一陣傲然立於原地的寶生,嘴角一撇輕蔑道:「你就是那連曜的女人?上次沒見到你的真容,原來如此普通,枉費我一番心思逮了你,看來漢人的眼神真是差勁,比我的那些個王妃差遠了。」

寶生在西南倒是練出一身好膽量,此時越發不能急躁,腳上劃了八卦步,靜待烏烈自言自語。

烏烈見她鼓著腮幫子,瞪着自己,很是無趣,便道:「你的那匹小馬駒倒是很有趣,看似是安西矮馬。」

寶生不語,知道放了金鷂子,連曜必會趕到,此時反而不宜激惹此人,便一言不發。

烏烈打了個哈哈,笑道:「你在等你的男人,我也在等他。你倒是別怕,你的樣子嘛,確實入不了我眼,我們柔然女子,白胳膊大胸脯白大腿,騎上去那才夠烈。」

說着又挑釁的看了一眼寶生:「你眉目還算清秀,可是也只有連曜那樣沒見識過女人的蠢材才會鬼迷心竅吧。」

說完又朗聲大笑,笑聲中震蕩著一股真氣,震落了松枝上的融融積雪。

一箭射來,直逼烏烈眉間!

長蹄踏雪,連曜連發三箭,箭箭直逼烏烈要害,烏烈翻身飛起,如白鶴亮翅,又如雄鷹俯身,翻滾到雪地之上。再起身,卻手抓三隻箭。

連曜護到寶生身邊,不發一言,長臂舒展將寶生放到自己馬鞍后。「你千方百計引我過來,該不會是約我獵狐吧。」

烏烈見了連曜,愈發笑的爽朗:「就是獵狐,我就是喜歡打獵。不過這次,我要打一次大的。」

連曜冷冷笑道:「你想收買我就說嘛,何苦嚇到我娘子。」

烏烈道:「你裝神弄鬼護着她,我就是想看清楚她的模樣,可是她的模樣枉費我的心思。我倒是奇了怪,我們送去的那些女子哪一個不比這種黃毛丫頭帶勁兒。」

連曜啐了一口:「有屁快放,我不想被人見到與你交接,說我投敵叛國。」

烏烈道:「不會讓你做如此不忠不孝之事。我開個價碼,讓你固守山海關,如何。」

連曜笑道:「洗耳恭聽。」烏烈道:「我老子被你們追的快不行了,我大哥現在像個小丑處處指手畫腳,討嫌的很,不若聯手幹掉他,我承諾以山海關為界,再不侵入關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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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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