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連曜氣的冷笑:「你們柔然人的話真是放屁,說是划關為界,互惠利市,這才幾年,就東挾百麗,西侵渤海,你們真當自己是當年的蒙古大汗。今天你跑來殺了我的衛兵,和我說什麼約定,你真當我是如此好欺負的。」

烏烈嘆氣道:「你只是說對了一半,不是我口出狂言,就算不是我,我大哥,二哥,五哥都會派人找你,就算不是找你,也會找到你東寧衛上上下下的各色人等,你可以不接受,但你東寧衛洋洋五萬人,難道各個都能剛烈如此?不光你東寧衛,還有你們朝中文武百官,難道就沒有諂媚勢利之人?」

頓了頓道:「今天我殺了這些人,是怕他們有告密者,你如果周圍的人都是乾淨的,為何我能知道你行蹤,你自己拿捏了,要是改變主意,可以來找我,你我共同入關,平享江山。這是你值當的。」說完甩了滿頭髮辮回頭便走,笛聲漸起,奏的還是那支曲子,如泣如訴,群狼隨他漸行漸遠,消失在密林之中。

連曜攬著寶生道:「嚇着你沒有。」寶生搖搖頭,整個人埋進連曜的大氅內,死死攬住他,以前也共同經歷生死,但那個時候是有着無知無畏的膽量和赴死的義氣,但今天,前一刻還是在歡聲笑語,,下一刻共同嬉戲的人就橫屍眼前,突然之間,毫無徵兆,這種冷冰冰落差的震撼感深深刺痛了寶生,卻又不是悲痛,而是一股抓心抓肺,無法言語的悲涼。

過了半響,寶生彷彿夢遊般擠出一句話:「連大哥,我們離開這裏吧。」

出了這樣的變故,連曜大感惱火,周圍有細作,所有的親兵衛兵都是跟隨自己多年,可是誰,這個問題攪的人五臟焦作,又不能大張旗鼓的去叫囂。

四周只有雪沫彈離松枝的聲音,寶生回頭四望,何安樹等人的屍首還凝固在原處,保持着死前慘然掙扎的樣子,卻已被新雪半埋在雪地里。彷彿感受到蕭蕭的肅殺,寶生不忍再看第二眼,兩人默默回了宅院。

連曜想着事情,略略安慰了一下便回了東寧衛大營,叫來舒安,大致說了剛才的情形,雖然輕描淡寫,但舒安聽得心驚膽戰,不由的贊道:「夫人好膽識,這樣的情形都能鎮定。」

連曜回想了一番,也暗自為寶生叫好。

舒安與何安樹多年交好,這時候也是頗為難過,回道:「這事不能張揚,他們的屍首叫人悄悄去掩埋,親屬多給些銀兩善後。現在營中不比以前,人事複雜,不說柔然有沒有細作這回事兒,就是指揮使僉事部那撥人都分了幾派,除了俞老將軍那些老將,以鄧明為首,拉了好些人支撐王啟明的,現在還有一派,既不像以前那般對咱們忠心,也不急於向王啟明靠攏,而在觀望,看這主帥之位花落誰家。」

連曜嘆了口氣,這些早已擺上枱面的事實此時看起來如此齷蹉不堪,在東寧衛耗了小半生,從半大小子到現在成了家,國家積弱外敵囂張的狀況絲毫沒有逆轉,反而隨着朝政的衰退愈加繁雜,東寧衛現在分裂如斯,外損內耗,非一時半刻一己之力可以重塑軍心。父親的遺願,李堯明的遺願,是壓住自己的肩頭的責任,無論情形如何惡劣,從未懈怠。

但這一刻,連曜看着飄逸的油燈,卻莫名分了神,想起了寶生燈下怡然恬靜縫衣的樣子,想起了她髮帶上的甜香,想起了那條大搖大擺的裙子,這樣瞬間的溫柔擊中了內心最柔軟的地方。剛才走的急,也不知她心裏安定些沒有。

舒安以為他還在想東寧衛的事情,繼續回道:「朝廷現在也亂的厲害,主戰和主和兩派爭論不休,主戰的以魏大仁為首,堅持屯兵兩月,明春雪融之初便蓄意進取,乘柔然部內訌之際出兵相擊。主和的以王相為首,堅持西南之戰斷斷續續一年,消耗國庫若干,現在又開遼東之役,朝廷難以支持,所以維持互市之議,固兵在山海關方為上策。」

連曜聽得心煩,擺擺手道:「這些不用說也猜的到。朝廷最會過河拆橋,一夕安枕,卻不知秦兵又至,只怕魏大仁一番據理力爭也是白費了心思打了水漂。」

舒安也嘆道:「現在想查細作,只怕真是很難,各營各部都有不同的打算,這事還是要找來達哥和亮子他們,用自己人用私刑去查。」

直到中夜,連曜才回來。

跨進院門,卻被趙嬤嬤攔下,急道:「大爺,我們姑娘回來便傻頭傻腦的坐了晚上,晚膳也沒有用。今兒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姑娘的大氅襖子上都是血,刷都刷不掉,您看要不要請個大夫。」連曜心裏唬了一跳,趕了進屋。

寶生坐在東首的暖炕上,目不轉睛盯着小几上的油燈。額前的碎發被火花灼出了焦味都不知道。連曜心中微痛,以為寶生嚇住了,也脫了皮靴上了炕,寵溺的安慰道:「別怕,他今天來若是真想滋事,不會只傷了這些人,他們的大部已經被東寧衛牢牢釘住,無法向關內移動寸步。我們這就回去,別怕。」

寶生抬頭,彷彿眼中落入雪水,愣了半天想起什麼,空洞的說了句:「離開這裏,回金陵也好,回豫章府也好,我們一起。」

連曜低頭看她,眉羽上反映着跳動的燈火,襯得眼睛紅腫而失神,裹在寬大的翠藍色家常大襖裏面,彷彿瓷娃娃般楚楚可憐,便道:「好,好,等我了結了手上的事情,便陪你回豫章府。」

寶生知道他雖然不是敷衍,但也不是真心應答,急道:「你保證。」連曜垂頭吻上寶生的額頭:「我定會帶你回豫章府。」額頭冰冷,沉重的裝滿了雜亂的念頭。連曜用額頭抵住寶生額頭,焦心道:「你在想些什麼。」

連曜見她死死拽著自己,臉色憋的通紅,反反覆復只是一句話:「我們離開這裏吧。」連曜急了,攬了寶生入懷,安慰道:「沒事沒事,我們快回家了。」

這句話卻被寶生聽清了,喃喃自言自語道:「我們回家吧。」

夜裏寶生睡的很不踏實,彷彿又獨自走進風尾山,像被施了魔咒般,拋棄於陌陌荒野,四周都是妖魔鬼怪在揮舞,眼睜睜看着連曜身影遠離,想哭卻哭不出,想喊卻叫不出,想追卻邁不了腳。

第二日,連曜叫了郎中過來,說是受了風寒,開了些桔梗細辛等藥物,連曜一看都是些不關痛癢的藥物,便不大高興,郎中是鎮上的老醫生,最會觀顏察色,辯解道:「請問大官人,尊夫人可否有孕過。」連曜愣了愣,道:「未曾有孕過。」

郎中點頭道:「尊夫人體質有些奇怪,本來底子很是不錯,但似乎用過些藥物,導致腎陽不足,宮寒薄弱,不易受孕,你們還後生,正是急需子嗣的時候,所以我不敢開猛烈的藥物,只敢用些溫補的藥材慢慢調理。」

連曜想起寶生說過,甄氏給她服過一些湯藥,便問道:「當歸茯苓湯可會誤事。」郎中搖搖頭道:「這是好東西,怎麼會誤事,婦女多飲可以調理身心,健脾安生。」

連曜奇道:「除了這個,她沒有服用過其他東西。」郎中還是搖搖頭:「那就要問問尊夫人自己了。有些婦人心急,背着婆家私自服用些催生的藥丸也是不妥的。」

連曜聽他說的越來越離奇,心想要是李醫師在此就好了,以前看不起他主理婦女藥理,現在倒是巴不得他親自出診。想着不耐煩的賞了出診的碎銀,便打發他走了。

還是趙嬤嬤用了土辦法,給寶生捂了厚被子,又抬了小火盆進房裏熏艾絨,到了午後,寶生出了一身猛汗就好了許多。

晚上也覺得餓了,吵著要和連曜一起用飯。連曜閉口不提昨日的慘劇,寶生也不問,兩人埋頭只是吃飯,寶生瞥了眼連曜,見他眼眉青黑,知他昨夜又沒睡好,心疼道:「昨晚我吵到你了吧。」

連曜笑道:「有什麼吵不吵的,我喜歡。」寶生羞道:「傻樣兒。」

正說着,卻聽得門前的衛兵稟告道:「報,東寧衛王大將軍來訪。」

連曜皺了皺眉,狐疑道:「他這個時候來?」抬眼見寶生,道:「這人見過你,就是那次花舫之上的黑胖子,還把你灌醉了。」想到寶生的失態,不禁心中有些醋意,重重囑咐:「你不要出來。免得多生是非。」

寶生點點頭,目送著連曜出了前廳。

連曜一出廳,就聽得王二咋咋呼呼道:「你看,嫂子過來我一直沒有過來看望

我這主帥做的。」主帥二字說的鄭重,咬在舌頭上不肯放。「聽說嫂子病了,我這不趕緊過來看看,沒別的事情吧,這地方沒有好郎中,要不要我馬上傳金陵的宮中大夫過來給瞧瞧。」

連曜笑道:「難為你這個忙人上心了,拙荊沒什麼大礙,現在服了葯躺下了。」

兩人寒暄完畢,四目相交,竟有些無話可說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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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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