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灰色夢魘

第十章 灰色夢魘

寶生迷迷糊糊地做了一場大夢,夢中自己又回到了朝元觀的廂房,傢具事物仍是舊貌,心中感慨傷感,慢慢踱出了廂房,院子還是那般景緻,一排女牆,半壁花藤,卻又灰濛濛看不清楚,突然見師父走在前面,急急忙忙追上去,師父一轉身,卻變作位帶面具的男子,猙獰無比,寶生害怕極了,連連後退,腳上卻像被膠住,根本邁不開,想喊卻又沒有聲音。面具男子冷冷一笑,伸手就擒住自己的喉嚨。寶生左右掙扎,無法擺脫。

朦朧間,感覺頭上微熱,十分舒服,灰色魔魘漸退,四周又飄渺安定起來,不由輕輕喚道:「師父。」又沉沉睡過去。

韓驛丞本來說今日來接寶生回家,可一早起來帶上老孫頭準備進城,卻得知城內開始戒嚴禁閉,暗暗吃驚。在城外等待了許久,好容易用驛站的工牌進了城,到了劉府,見到劉老太君,方才得知昨晚之事,當下就愣住了。

待見到寶生摸樣,心疼至極。不過聽說並無大礙,心裏繃緊的弦稍微鬆弛了一絲。又見謝睿仍守在旁邊,心下感激。兩人到外面院子又說了一陣話,韓雲謙仔細問了前晚一些情形,謝睿也逐一回答。韓雲謙聽得心驚,一時怔怔說不出話。

謝睿安慰道:「寶生還算無大礙,也算大幸了。」韓雲謙獃獃地說:「若是寶生有什麼事情,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謝睿聽得韓雲謙如此傷心,也不知怎麼安慰。韓雲謙呆立半響,轉向謝睿說道,「寶生這次要多謝你了。」謝睿臉微微一紅,道:「也是我沒有看好寶生。」

韓雲謙又問:「聽說你已進了戶部?」謝睿點點頭。韓雲謙輕拍一下謝睿的肩頭,讚歎道:「少年志向,意氣風發。」

兩人正說着,丫頭過來稟告劉老夫人,說是連府連將軍上門求見。劉老太太略一沉吟,和韓雲謙出去了,只留下劉靈謝睿在院內。

在前廳,連曜只穿着青色布衣,端正坐着,劉老夫人整頓儀容,上前道:「煩連將軍候着了。」連曜忙站起來,負手深深一揖,說道:「老夫人有禮。連某今日是來請罪的。」劉老夫人並不答話,只是冷冷說:「外孫女昨晚出去就被歹人傷害,又說與連將軍有關,我們也不知詳情。」

連曜連忙說道:「只因連某被人跟蹤,本想躲避歹人,沒想到小姐捲入紛爭,被誤傷了。」劉老夫人冷冷一笑:「不知是歹人所傷還是連將軍所傷。」連曜風輕雲淡的說:「小姐福大。今日自知連某實在罪過,只能以身謝罪。」說着就跪下來。

劉老夫人一時無語,只能說:「連將軍折煞老身。孫女也暫時無事,連將軍這份心老身也理解。」旁邊小廝扶起連曜。連曜又說:「連某知道一點禮物實在不能彌補,但實在於心不安,家母也知道了這件事情,特別準備了多種上好藥材托連某送過來。」劉老夫人只能接下,說道:「謝謝連夫人。」又指著韓驛丞,說:「這是我外孫女的父親。」

連曜有些吃驚,猛然想起那女孩有些面熟,竟然是韓驛丞女兒。上前對着韓雲謙一拜,說道:「連某得罪了。」韓雲謙站在旁邊一直沒有發話,見連曜確實有禮,嘆口氣擺擺手說道:「連將軍,也是誤會,此事到此為止罷。」

連曜又詢問了寶生的情形,聽說還在發燒沒有醒來,就推薦說有相熟的太醫,劉老太太推辭。大家又客氣一番,連曜提出要去看望寶生,韓雲謙推說女兒還不方便見客。連曜稍微失望道:「過兩日再來拜訪。」

隨即告辭離去,路上,把最近前前後後的事情想了一邊,突然心裏敞亮,嘴角微微一勾,嘲笑道:「機關算盡……這丫頭也有些用處。」

回到連宅,舒安等人正在書房等著,連曜直接過了書房,問道:「那幾個怎麼樣了?套出什麼沒有。」舒安皺眉道:「嘴硬的狠,一人咬舌自盡。剩下幾人死扛着。」連曜笑道:「倒是很有些硬骨。」說完想了想,對舒安吩咐道:「這幾個是問不出什麼的。先好吃好喝好伺候幾天,看有沒有破綻。到有人找上門再說。平時行事要小心。」

舒安應道:「將軍放心,這個位置選的極其隱蔽,平時萬胡他們一直在那邊看着。」連曜點頭道:「家裏有探子,這些事情我不方便。如遇任何情況,只管殺了。」

寶生終於在第二日下午醒過來,但人還是有點渾渾噩噩,嗓子也啞了。大夫過來看過,又加了兩付驅寒清熱的藥物。大家閉口不問昨晚之事,免得寶生不快。

過了幾天,寶生已經精神多了,能夠下地行走,沒有再發燒,但嗓子還是沙啞,說話疼痛。謝睿漸漸忙碌起來,但每天還是過來看望,還特地去宮內求了一瓶去腐化淤的透明膏子,讓寶生塗抹額頭上的傷口。劉老夫人看在眼裏,笑而不語。

劉靈一邊幫寶生手腕塗藥酒,揉散淤血,一邊笑道:「難得你說不了話,我耳朵邊可是清靜了幾天。」寶生嗯嗯呀呀指着他,又鼓著腮幫子,表示很憤怒。劉靈聽了半天,只聽得:捏介哥海心鹽幾個字,哈哈大笑道:「嗓子壞了還想指派人,叫人壞心眼?」

謝睿見寶生手腕白皙,卻紅腫了一大塊,有些心疼,默然片刻,從身邊拿起一個包裹,取出一塊面具,遞給寶生,寶生接過一看,竟是元宵那天買的山妖面具。面具靜靜拿着手中,見小妖還是禿頭白毛,皺巴巴的臉,面具周邊有些掉漆,看起來好像笑得也沒那麼可愛。寶生嘆口氣,又端詳了一陣,點着小妖的鼻子自言自語說道:「你也不開心嗎?」

突然寶生想起什麼,叫杏仁去把自己的短刀拿出來,杏仁找了一陣,又抖抖緋色外裙,只有一段雙紋紅絡子系著刀套,杏仁說:「平時都只是系在這上面,怎麼只剩刀套了。」寶生着急,回想起是那天使刀時候被打掉,便催著劉靈派小廝去小巷去尋。劉靈奇道:「平時見你帶着,什麼刀這麼要緊。」寶生難過道:「這是師父送我的。」

杏仁上前說道:「剛剛連將軍又過來了,聽說小姐好多了,執意見小姐一面,現在正在前廳說話。」寶生聽得,臉色大變,連連擺手表示自己不去。謝睿輕輕說道:「寶生不願去就推了罷。我去說說。」寶生滿臉通紅,感激地點點頭。謝睿很想輕拍一下寶生的腦袋,伸出手卻又覺得不妥,手指一翹生生收了回來。寶蟬在旁邊看得真切,臉色黯然。

謝睿出了前廳,見了連曜。連曜微笑道:「謝公子,上次還沒有多謝你。」「分內之事,不須連將軍挂念。」連曜問:「怎麼不見小姐出來?」謝睿說道:「劉家小姐還沒大好,托我傳話,當日只是誤會,無須再說。」連曜聽得明白,笑笑說:「如此我也放心了。」

已經是正月末,天氣仍然寒冷,元宵之後市面上也一直宵禁,酉時后,劉府上下早早歇息了。為了方便靜養,寶生已經移居寶華齋旁邊的廂房,剛躺下一會兒,聽見外面隱約有些聲音,以為是杏仁送乾淨夜壺進來,剛好喉嚨有發癢,就披了夾襖坐起在被子裏,聲音啞啞的喚道:「茶。」

只聽得房門輕開,一個高大的身影躍進外間小廳。寶生以為眼花,探探頭又叫了一遍:「茶。」只聽得提起銅壺倒水聲,卻未燃燭。須臾,一人撩開帳幔,端水進來,寶生藉著外面一點光亮定眼一看,頓時嚇住。

此人腳法輕巧,跺到床沿邊坐下,拉下面上黑巾,把茶奉上,淡淡笑着說:「你不是要喝茶嗎?」寶生這才認出,此人竟是連曜,只見他髮髻高高束起,身穿着夜行服,嘴唇緊緊抿著,帶了點囂張的味道;鬢下一道疤痕蚯蚓般爬至眼角,黑暗中看到委實可怖。寶生一時嚇到,醒悟過來就想張嘴大叫,卻啞啞的發不出什麼聲音,全身不由自主的哆嗦。

連曜看寶生這樣,輕輕笑笑,又正色道:「姑娘莫怕,今夜如此確是有正事。只因姑娘一直不肯相見,我這事情也要緊的很,只能如此與姑娘相見了。」寶生料得連曜已經放倒杏仁,暫時不敢說話,連曜又坐近一些遞上杯子:「還是暖的,喝口茶吧。」說着送了杯子到寶生面前,一股溫熱的男子氣息吹拂耳際,寶生紅了臉,哪裏敢喝,只是瞪着連曜。

連曜一瞥過去,見寶生一頭青絲披散下來,肩頭鬆鬆攏了件襖子,身上只穿了件白色對襟內襯衣,胸前露出一摸白皙,黑暗中也不由紅了臉,連忙轉過頭,起身負手而立道:「連某想求姑娘一件事情。」

寶生見這話奇怪,好像也沒有加害自己的意思,好奇「嗯」了一聲。連曜見寶生馴服,壓低聲音說道:「如果有人問起當日之事,姑娘可說其他的沒有看清,只記得那些歹徒劍上都有萬字花樣。」寶生嗯呀一陣,拚命想說出話,連曜皺眉聽得「圍舍么腰廳聶。」,也不明白什麼意思,冷笑說道:「韓姑娘,此事重大,關係連某身家性命。姑娘如果配合,自然一切好說,如果亂說話,哼,姑娘的父親還在城外驛站當值吧,好的壞的連某還能說上幾句話。」

寶生突然見連曜提起父親,低頭默然片刻,又倔強的抬起頭,雙眸卻浸著淚水,只是拚命咬住嘴唇不讓淚珠落下,又鄭重點點頭。連曜最見不得女人落淚,此時竟有些不知所措,慌忙轉過頭避開寶生目光,不耐煩的說道:「就此說定。不要亂說話。」說着就走出去。

寶生心裏又害怕又難過,以為他已離開,才捂著嘴低聲哭泣起來。又聽到輕微腳步聲,抬起頭,只見連曜竟又折返回來,甩過一個青花透亮小瓷瓶,冷冷說道:「這是雪蓮薄荷珠丹,對你喉傷很有好處。」寶生抽泣著偏過頭,不予理睬。連曜有些尷尬,哼了一聲就悄然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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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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