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章 皇帝的說客
事不宜遲,祈男接了皇帝旨意,黃昏時便進宮覲見皇后。老夫人則親自坐陣祈蕙院裏,宋夫人受了呂媽媽的教訓,一時半會也不敢再來叨擾。
進宮自然得有個由頭,皇后自己是不會降旨召見祈男的,因此只有太后。
先去了太後宮中過了明路,祈男坐上青油小車,特意從皇后所在的永寧殿前經過,早有內官看見,進去稟明皇后。
祈男的車到門口時,便有一位姑姑出來:「皇后聽說宋家有女眷入宮,特請入內覲見!」
很好,祈男心想,看來心內煎熬着急的,並不只有自己這一方。
皇后一身華服,貌似鎮定地穩坐高位。
祈男款款步入,竭力控制住自己想親手血刃對方的念頭。她不會忘記,玉梭是因何而亡。
不過這個消息皇后尚未得知,祈男說服老太太將此事封鎖於家中,太太幾回欲令人出門進宮,都讓老太太的人擋了回去。
「怎麼?」皇后何嘗不是極力控制?可她的聲音暴露出其心境,比常高出八度的語調,臉上牽強的笑容:「宋大奶奶今日還有閑空,入宮?」
祈男眯了眯眼睛,隱去眼底的一道幽冷銳光,慵懶平常地笑:「有空無空,太后那裏總得應承的。」
皇后聽出些苗頭來:「怎麼?」她極感興趣地向前傾身:「大奶奶這話怎麼說?」
其實宋家與太后。老夫人與太后關係極為深厚,若在平常,以皇后的心眼謀略。一定不會相信老夫人親選的孫媳婦,會說出這樣不敬的話來,尤其這門親事,還是太后親下的懿旨。
不過現在不是平時,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險時,皇后急了慌了緊張了,判斷力便不免有些下降。
「太后老了。有時自然是隨心所欲,不過她是尊上。我們不得不依。」祈男行了招險棋,她說出我們二字,明招她和宋家,暗裏卻有些涵蓋了皇后在內。
知道您老人家活在太后的陰影下。很不容易,我與皇后您,於這一點上,是有些心意相通的。
皇后昂首,斜眼睇著祈男:「這話稀奇,」再利令智昏,她也是皇后,沒那麼容易上當受騙:「宋家得眼下榮華富貴,可謂盡拜太后所賜。你這丫頭年紀輕輕,口氣倒不小,說這樣的話。不怕本宮回了太后,罰你么?」
前面說得還挺像那麼回事,幾乎讓祈男相信自己行錯了招,可最後罰你二字,完全泄露了皇后的真心實意,說是罰。可輕描淡寫到幾乎無力的地步。
宋夫人本就是個靠不住的蠢貨,乃不得已的選擇罷了。可這丫頭就不同了。若能拉她入轂,對已方形勢將大為有利。
「罰也認了,」聽出這一點后,祈男的話愈發底氣十足:「只求替宋府謀個穩定將來,就罰我,也認了。不過」祈男豎起食指搖了搖,笑得十分溫柔:「臣妾聽得出來,皇后其實是在心裏疼惜臣妾呢!」
皇后也笑了,眼裏卻無笑意,唇邊噙著刀鋒般的冷然:「宛貴人怎麼樣了?」
突然轉換的話題愈發令祈男看出,皇后是真急了。
早起到現在一直沒接到宋夫人的回信,那賤人是死是活?!
「宛貴人現在可動不得,」祈男故作半是恐慌半是恭敬之態,靜靜站在皇後腳下,唇角微微勾起弧度,濃密纖長的睫羽輕輕覆蓋眼帘,掩去了眸中那抹冷笑:「皇后若要與皇帝修好,還得靠這枚棋子呢!」
皇后被棋子二字震住了心神,這可是她的親姐姐!
「人不為已,天誅地滅。」祈男用八個字解答了皇后的疑惑,因對方就是這樣的人,自然也將世間諸人想得如此。
果然皇后釋然。小丫頭跟她姐姐果然同一胞所生,心性也是一樣,想必被自己利用起來,宜是同樣得心應手吧?
想到自己在宛貴人身上所取得的成功,皇后望向祈男的眼神里,漸有一絲笑意。
「哦?」皇后的手細細掠過耳邊,引得一對翡翠丁香叮噹輕響,「怎見得本宮就要與皇帝修好?」
世間女子,總有死穴,那就是她最愛的男人。為他,自己受累受困受怨受苦都在所不惜,唯一不能,就是受他的背叛。
皇后之所以投靠平陽王,也無非是被逼到了極處,皇帝要廢她,她不得不先出手。
你既敢拋棄我,我便要將你踹進十八層地獄!
女人的報復更比男人狠毒陰准,因愛過而了解,因了解,便精準。
不過若能修好。。。
花好月圓,鴛鴦長久,試問天下女子,哪個不憧憬這樣的相好相對?
「皇帝其實心裏,並不很怨皇后的,所恨不過是身後無所出罷了,」祈男聽老夫人說過,因知皇帝的心不在自己身上,長久以來皇后使盡了各樣招數,不讓宮中別的妃嬪有孕,「若皇后此時能得大幸,皇帝回心轉意,豈非易如所掌?」
皇后的臉紅了。她想龍胎不是一日二日了,可恨就是總不能成,到後來,皇帝到自己失了興緻,就更無可能了。
「皇帝不來,本宮也不便去請。」皇后此時被祈男說中心事,由不得說了句難得的真心話:「這樣如此能成事?」
祈男勾唇一笑,聲音清越如寶珠掉落玉盤,清脆悅耳:「這事包在臣妾身上,既然臣妾能出這個主意,少不得替皇后您慮到這裏。」
皇后猛地抬起眼眸:「此話當真?」
眼神里的渴求一瞬間就連祈男都有些動心。
可憐天下,痴情人!
「臣妾不敢在皇後面前,打誑語。」祈男躬身,語氣真誠,態度肯切。
皇后慢慢向後,靠坐了回去,眼中若有所思,剛才的熱情退了下去,她又恢復到初始的深沉之態。
「聽聞你姨娘進京來了?」
皇后的話,讓本已心定的祈男,吃了一驚。
「回皇后的話,」祈男垂首回道:「是過來了。」
祈男的心突突地跳,她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了,可以眼下的情形來看,她對此事一點辦法也沒有,暫時,是沒有辦法了。
「來一趟也不容易,」皇后笑了,笑得如暗處的獵豹般詭異:「也讓她進宮來我瞧瞧,看是個什麼樣的人物,能生出這樣一雙好女兒來!」
祈男對此毫無辦法。若回絕,剛才的話就等於白說,必將失去皇后信任。
「謹尊皇后懿旨!」此時祈男唯有深深地將頭,伏到冰涼的地面上去。
回家后老太太自然要問究竟,祈男細細說了,聽到最後,老夫人本已展顏,突又皺眉。
「玉梭的事瞞得一時,瞞不住一世,皇后聽說你陪了個貼身丫鬟進去,必愈發要看緊你。雖則此時她不得不仰仗你搶回皇帝的心,可長久看去,皇后只怕信你不過。」老夫人話中有話,且說得十分艱難:「若不得宛貴人做押,只怕你姨娘。。。」
祈男冷然勾唇,眼波中冷光一閃:「皇后那種人的信任,不要也罷!她就信我,我也只有疑她!姨娘的事,老夫人不必過慮,我心頭亦有個打算,不過如此一來,姨娘路上倒無憂患了,待她進京后再看吧!」
事到如此,老夫人該說的都說了,該點明也點明的了,見祈男似胸有成竹,於是略鬆口氣,從炕桌上拈起封信來:「玦兒他們,打了勝仗呢!」
祈男聞言大喜,抬眸迎上老夫人的目光,她的睫羽纖長濃密,彷彿蝴蝶的翅膀,撲閃間露出兩隻幽黑明亮的眼睛:「當真?!」
信到手裏,祈男細細看去,果然是贏了初回交鋒,不過揚素那頭,卻依舊令人十分頭疼,且宋玦也聽說了平陽王調兵於京城外的事,亦對家中,十分挂念。
「爺們在外,又是沙場,」老夫人淡淡吩咐:「有些事就不必讓他知道了吧。」
祈男垂下羽睫,燈光下,那一襲剪影清冷如月。
「老夫人說得極是,我也正這樣想呢!」
何必讓他憂心?只求得他回一句平安,以於心安然了。
關外,死屍零落的戰場間,本是陰沉的天氣,天日竊冥,浮雲四塞,滾滾烏雲一陣陣堆積在天邊,如奔騰的灰馬群,層層疊疊擠擠攘攘,在天際吶喊燃燒,天地因此一片昏暗。
暮色下,宋玦迎風而立,日頭早是不見了的,月亮呢?卻還嫌早,他向天際遠遠看去,除了冷而涼的地平線,再尋不著一絲餘熱的微紅。
信該收到了吧?自己本不善於說謊,好在於紙間,想必也看不出什麼端倪。
仗,可算打贏了。可關慶於剩下的,自己可以信得過的部下,也幾乎消耗殆盡了。
楊素帶來的兵馬,現在便是軍中主力,而他的人對自己是威脅還是保護,宋玦一點兒把握也沒有。
何去何從?宋玦悵然若失。
可是無論如何,自己都要平安回去。在心裏,宋玦是這樣發下狠誓的。對她允了諾,堂堂五尺男兒,又豈能失信於人?!
皇帝的信使夜間無聲潛入宋府,祈男將早已書好的信箋送了上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