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章 實情

第三百二章 實情

「既然你是冤屈的,為何後來太後面前提審,又不肯說出實情原委?」品太醫的聲音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帶着難以溶解的冰寒之氣。

祈蕙的哭聲陡然止住,彷彿記起什麼來了,她突然回頭看了祈男一眼,然後猛地從其身上彈開:「你走你走!」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祈蕙再度瘋狂起來,雙手拚命向外推著祈男。

究竟皇后拿住了她什麼把柄?讓她如此忌諱,再念及時,又如此驚恐?!

祈男心頭酸楚,不顧祈蕙尖尖的指甲抓撓,牢牢將她攬進了自己懷裏。

「我說宋大奶奶,」華公公看着有些着急起來,「這眼見靈兒就快回來,您倒是讓這貴人再開口呀!此時不說,可再沒了後路!」

不知是不是這句話點醒了祈蕙,還是祈男接下來的安撫起了作用:「大姐姐,不用怕,都說出來,出了膿頭傷才得好呢!」

祈慧突然住了手,定定地看着祈男,像是不認得她了,過後復又拉過她來,將自己的臉貼上她的身體,眼淚是總也幹不了的,氣息卻穩定下來了。

「你可不只你一人,身後還有整個蘇家呢!」祈蕙的話讓祈男怔住,過後反應過來,這必是皇后當日逼迫她的原話。

「你只管去冷宮,其實不過是個幌子,」祈蕙聲音飄忽,身上打着寒噤,彷彿說話的不是她自己。而是遠在瓊筵始開,笙簧並奏的玉階丹陛中,那一裘華貴鳳裝的某人:「有我護着你呢。不過幾個月隨便找個由頭也就出來了,橫豎命是保住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聲音漸漸隱去,不知哪裏來的一股邪風猛的吹將過來,半枯的楸樹簌簌的飄下黃葉,疏林黃葉,滿目蕭條。

品太醫調開目光。默然向外看去。瓦衣苔痕,甍甍深宮。人人都只當這裏是天堂,椒宮朱牆,金釭銜壁,唯有縵回的廊腰和無所不在鈎心鬥角的檐牙尖端。冷冷地提醒著世人,高處不勝寒的道理。

靈兒回來時,華公公正站在院裏,難得的端肅持重,背手而立。

「回公公的話,奴婢將葯取來了。」靈兒腳步蹭着地,一步一挨地走上前去。

華公公半天沒說話,長長地一聲嘆息之後,轉過臉來:「你是哪個宮裏的?」

靈兒大驚失色。強作鎮定回道:「公公別說笑了,貴人還等這葯。。。」

華公公冷下臉來,眸中浮現森冷寒霜:「我問你。你到底是哪個宮裏的!」

聲音如刀鋒般的冰涼刺骨。

靈兒手一軟,藥瓶咣當滾落在地,黑灰色的葯汁潑灑出來,澆得滿地都是。

祈男坐進了車裏,回去的路上,她身邊多了個伴兒。

祈蕙。

宋府這下可熱鬧起來了。

秀媽媽早得了信兒在二門外候着。遠遠看見祈男的車到,立刻迎了上去:「請大奶奶即刻去見老太太!」

祈男早知如此。心裏亦打算好說辭,只是有些放不下祈蕙,她人雖清醒,可到底受了許多折磨,又是隻身來到新居,若有不適,也實屬正常。

秀媽媽看出她的顧慮,邊扶祈男下車,邊低低地道:「荷風早領了人收拾出東頭一處小館來,離奶奶的地方近,也清靜,正好適合宛貴人住。」

祈男聽說荷風領頭,心裏安寧下來,知道必是老太太的意思。

幾乎是腳不點地來到老太太跟前,祈男進屋后就跪下了。

「你好大的膽子!」老太太冷眼看着祈男,嗓音冷冽如天山雪峰:「也怪我平日寵壞了你,這樣大的事,你竟提都不在我面前提上一句!」

祈男筆直站在老太太面前,默不作聲地承受着對方的怒氣。

她與品太醫商量入宮去見祈蕙之時,便決定只有她和他知道此事。保守秘密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告訴別人,不管那人是誰。

再者,說實話,她也沒想到太後會降下如此懿旨,讓祈蕙進宋府養病。

老太太連喝帶斥,直到怒怨發盡,人也冷靜了下來。

「快將此事原委說來我聽!」

祈男一一細述,唯一只隱去了自己的夢魘,怕說出嚇著老人家。

老太太聽畢,半晌沒有出聲,只在屋子裏左右踱步,最後問道:「據你看去,靈兒是誰的人?」

祈男開口,吐出幾個字來,老太太但聽之下,不覺揚起眼眉,細細看了她一眼。

實沒想到,這丫頭如此有心計!

祈男垂著頭。其實也是前世看多了宅斗宮斗的關係,說到底無非是皇權之爭罷了,也許身在此山中尚看不清楚,可旁觀者卻容易看透的多。

「這話你可說給太后聽了?」老太太又問,不知怎麼的,一向在這家裏高高在上,習慣了發號施令的老太太,也變得有所依仗了。

祈男點頭:「太后說她老人家也懷疑如此,不過對方勢力太大,一時半會動不得,因此一向且放着看。」

老太太哼了一聲:「既然如此,為何現在又要動手了?」

她不是懷疑太后,不過風暴將臨,不得不看清自己,以及宋家的立腳之地。

祈男眉頭一肅,聲音清越如寶珠掉落玉盤,冷靜乾脆:「這不是穎嬪有喜了么?」

老太太身子微微一顫,剎那間只覺腦海中有驚雷在轟隆隆炸響,又像是有千軍萬馬呼嘯著奔騰而過,震得她腦袋一陣嗡嗡巨響。

是啊,穎嬪有喜,皇族有后,有人自然又要坐不住了。

「這麼多年來,除了當日的妍答應,再沒人懷上過龍胎,」祈男水光盈盈的明澈雙眸,鎮定自如地迎上了老太太寒冰般凜冽的眼神:「太后若說沒有懷疑之意,實在我也不能相信。不過也是放着不動罷了。如今既然再次得喜,老太太您想,太后就算拼一拼,也不能再視而不見了是不是?」

老太太重重跌坐在身後的榻上,祈男的話,如鬆開她心頭上方的韁繩,那一枘久懸於上的利劍,深深地扎進了她的心窩,瞬間生出痛來。

「起來吧。想不到你才來這裏不長時日,便將這一切都摸了個絲縷盡知,」老太太的冷笑變成了苦笑:「外人看着宋家不知如何風光,可現在你該知道了,其實說是如履薄冰,亦不為過。」

祈男從地上直起身子來,走到老太太跟前,再度伏下身去,握住了老人家冰涼失溫的手:「老太太。」

別的話也不必說了。

事已至此,宋老夫人再無異議,遂命荷風守住祈蕙院子,又多撥了家人護院牢牢看護,祈男則命玉梭從自己院裏搬了鋪蓋過去,與祈蕙同吃同住,寸步不離她左右。

祈蕙現在是唯一的人證,現而易見,要滅她的口的人,不在少數。

當天夜裏,祈男就迎來了第一波明面上的反對者,宋夫人。

「我說你呀你,」夫人完全忘記了,自己是帶病之身,連裝也不再裝一下了,聲音洪亮,中氣十足地,進門就教訓起祈男來:「你是瘋了還是傻了?怎麼將個廢妃弄到咱家來了?咱家幾輩的名聲,生生就叫你這媳婦給毀了你知不知道?白放着外頭多少人看咱家的笑話!」

祈男目光清冷,神態淡雅地回:「是太後下的懿旨,我不過順從她老人家的意思罷了。」

宋夫人惡狠狠地盯住祈男:「你別用這套大道理唬我!好好的太后怎麼知道那廢妃病了?好好的又怎麼會叫自己身邊的太醫去給她把脈?你沒從中搞鬼?當我昨天才生下來是怎的?我在這京里大宅後院裏走動時,小丫頭片子你還在家裏吃奶呢!」

宋夫人說到忘形,不由得面目猙獰,言語猖狂。

下午夫人院裏來了客人,二門外人向里傳話時,老太太便知道了。來人是誰?說是夫人娘家送東西來,其實就是宮裏遞話的使者罷了。

秀媽媽早將這話帶到了祈男這裏,因此夫人有現在的表現,全在祈男預料之中。

「宮裏的事,枝節甚多,」面對太太的刁難,祈男毫無懼色,長身直立,似一株雪中寒梅,冷而傲,清而艷:「我不知道什麼叫好好的,只知道天下沒有無緣故的關節,我亦不是能說動太后的人物。太后既然能降旨,自有她老人家的考量在內。枉自揣測聖意,不是我輩該行之事。」

太太下死眼瞪住祈男,又向她身後張了一眼。裏間的棉簾紋絲不動地垂落着,無聲無息,無所動靜。

「別以為這事就這麼結了!」太太這回吃了癟,可心裏卻是不肯服氣的。下午來的使者早將目的點明,此事辦成,皇后將有重賞,尤其對自己將進宮的那一雙姐妹花,將特意欲與照顧,提攜。

這家裏老太太是靠不住的,如今兒子遠在沙場,亦無所依仗,媳婦更是白眼狼。宋夫人深信,除了自己一雙女兒,也就只有皇后能靠得上了。

各為其主,說到底不過是各為其利罷了。

太太氣沖沖地走了,前腳剛剛離開院門,祈男便吩咐玉梭:「關門上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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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巧成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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