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章 冷宮(二)

第三百一章 冷宮(二)

祈男飛快將藥瓶拿到手裏,品太醫此時正竭力要控制住祈蕙,可瘋子的力量是遠超過常人的,別看祈蕙此時已瘦得脫了人形,可力氣還真不小。

祈男眼見品太醫無法,遂自己飛快拔下瓶蓋,品太醫好容易空出只手來捏住了祈蕙的深陷入骨的雙頰,祈男趁機將瓶里藥水倒進她喉嚨里。

祈蕙的力氣慢慢消失了,她變得平靜,變得溫柔了,身子軟軟的,在品太醫的安撫下,緩緩倒在了床上,剛才的聲嘶力竭彷彿是一場眾人的惡夢,現在他們醒了,可她卻要睡了。

祈男替沉沉睡去的祈蕙闔上被子,品太醫這方得空,細細替其把脈,華公公站得遠遠地看,不則一聲。

靈兒守在門口,眼中若有所思。

「太醫,」祈男見品太醫慢慢移開手,急切就問:「貴人身子如何?」

品太醫先沒回答,回頭看向靈兒:「你去,到太醫院取人蔘固本丸來。」

靈兒身子微微一晃,臉上頓時失了血色,看向華公公:「奴婢是不能出,出。。。」

品太醫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快去!難道看着宛貴人失神失智的,死了不成?」

死!

這個字震醒了在場所有人,包括祈男在內。

可是華公公依舊沒說話,靈兒只等他一句首肯,他不發話,她絕不敢動的。

品太醫鬆開祈蕙的手。從地上直起身來:「好吧,既然如此,橫豎下官已完成使命。請公公這就回去復稟太后。宛貴人病入膏肓,遲一刻也緩不得,不過既然太后旨不在替貴人診治,下官也無可奈何。「

祈男明知此乃品太醫激將之計,因此咬牙沒有出聲,只斜眼睇著華公公,清麗黛眸中露出煩躁與憤怒。

華公公猶豫一下。讓步了:「靈兒你去,快去快回!」

不料靈兒依舊沒動身子。雙目地上亂轉,彷彿在思忖什麼,祈男不覺生疑。

「奴婢實在去不得,」半天沒說話又被祈男逼視。靈兒終於憋出一句話來:「奴婢又不識得外頭的路,萬一走錯了方向,反耽誤時間。不如叫門口校尉去取,太醫覺得如何?」

品太醫轉過身來,頭一回,祈男見他失了好臉色,變得暴躁狂怒起來:「是啊,讓校尉去取葯,華公公來替貴人把脈。我伺候你,宋大奶奶把門,眾人皆不必干自己差事。替別人把事辦了可好?」

靈兒垂下頭去,百般無奈,卻還是磨蹭著不去。

祈男看出來,靈兒彷彿極不情願離開祈蕙,可品太醫卻竭力要打發了她去,雖尚不知原因如何。可祈男直覺相信,這裏頭有鬼。而品太醫才是自己該信該幫的那一方。

「既然你不肯去,不如公公去如何?」祈男望着靈兒,瞳孔猛地一縮,眼底頓時閃過一道寒芒:「你不願當奴才伺候人跑腿,好在這裏還另有一位。」

華公公頓時白了臉,氣急敗壞地呵斥靈兒:「還不快去!遲了我便要召敬事房傳板子了!」

靈兒沒法子,只得一步挨不了一步地,蹭出門去。

華公公跟到門口,眼見人出了宮門,方才冷笑着回來:「太醫,有話這會子不妨直說了。」

這隻老狐狸!祈男知道,什麼也瞞不過這公公的眼睛。

品太醫恢復了平靜的神情:「公公明察,靈兒人在這宮裏,心卻在別處。太后若想得知真相,不支開她是不中用的。」

真相?!什麼真相?

祈男覺得有一股徹骨寒意從腳心倏地擴散開來,額角涔涔冷汗滲出。難不成大姐姐落到今天這步田地,竟不是咎由自取?背後另有隱情?!

沉默,倏然如濃墨化在這破爛不堪的冷宮裏,華公公瞪着品太醫,半晌,不出聲地笑了。

「品太醫果然是品太醫,」華公公聲音嘶啞到幾乎辨認不出:「這許多日子過去了,奴才只當太醫忘了那件事,又或是,忘了如何揣摩太后心思。不想回來不過一個多月,太醫依舊本領非凡,實在令奴才欽佩不已。」

品太醫沒接話,可祈男從他側面明明看見,對方牙關咬得緊緊的。

「就有話你也問不出來,」華公公還在繼續:「才你給宛貴人吃了什麼葯?看她這會子睡得倒香。」

品太醫終於開口了:「什麼葯?不過是甘草汁罷了。」

華公公呆住了。

祈男情不自禁微笑起來。果然品太醫手段高端。這招高明,實在高不可言。

華公公也回過味來,嘎嘎地笑了起來:「若貴人真瘋到無可救藥,此劑便可令人明知,若她不過是一時受刺激又或是假瘋,亦可從中明辨。太醫之舉實在令老奴開了眼界呢!」

品太醫淺笑:「若論其中道行,下官還得跟公公多多學習才是。這點子雕蟲小技,實在不值在公公面前一提。」

「難道我大姐姐剛才竟是偽裝?」祈男走到床前,望着似已睡熟的祈蕙,喃喃自語。

品太醫走到她身後:「也不全是,半是心理暗示,半是情緒失控,還有,便是自娛自樂,自我放棄,自我摧殘。總歸是頭腦清醒的人因受於眼下這般困境中,不得已自我調節的方法罷了。」

祈男深深地嘆了口氣。

品太醫彎下腰下,輕輕拍了拍祈蕙臉頰,後者沒有反應,微微起著鼾聲,品太醫遂看了祈男一眼。

祈男會意,貼在祈蕙耳邊,低低地道:「大姐姐,是我,男丫頭。靈兒已經走了,大姐姐快醒轉來。」

這話猶如一劑良藥,祈蕙先沒睜眼,唇角卻輕輕顫抖起來,片刻之後,兩行清淚,從她眼角流淌下來。

華公公有些鄙夷地看着:「喲,現在知道哭了?當初想做貴妃的時候,可沒人逼你。我的好貴人!」

祈男將祈蕙扶起來,不顧她身上又臟又臭,坐在背後,讓她能舒舒服服靠在自己身上,然後不動聲色地對華公公道:「有勞公公,外頭守着門如何?」

華公公又是一聲:「喲!怎麼輪到我當差了?」

祈男神情淡雅,眸光清冷地看向他:「靈兒若回來,大姐姐吐不出實情。不但我們,公公也不好對太后交差,太醫沒空,我這裏又佔着手,不然我與公公換個個兒如何?」

華公公哼了一聲,只得向門口走去,卻站在裏頭不肯出去:「宋大奶奶,您可別忘了,我若聽不清貴人的話,也是不好交差的。」

祈男眉頭一肅,眼中陡然迸射出凜冽煞氣:「那就請公公少說些廢話,大家方便!」

華公公縮了頭,不吭聲了。

祈蕙將頭深深埋進祈男懷裏,放聲大哭:「我哪裏知道?其實都是皇后。。。」

品太醫立刻按住祈蕙:「小聲些,慢慢說!」

祈蕙哽咽著:「那日皇后尋我說話,說願助我坐上貴妃之位,不過要我投桃報李,給妍答應送一鍾八珍羹去。」

祈男情知不妙,隱約間,她已知將會發生何事。

「我哪裏知道妍嬪當時已懷上龍胎?心想許是皇后近日不知為何事教訓了妍答應一頓,許是不好意思抹下面子親自求好,因此假託我手。」祈蕙哭得上氣接不上下氣,多少天沒有這樣正正經經地向人訴過苦了?又有多少日沒人這樣正正經經地傾聽了?

祈男能感覺到,自己胸膛前面那顆狂跳不止的心臟,那是祈蕙積攢已久的委屈,與悲鳴。

品太醫的臉已白至透明,眼角眉梢高高吊起,從來在他臉上難得一見的戾氣,森森然緩緩而出:「皇后這樣指使,你就一點疑心沒起?」

祈男聽他聲音不對,又見他臉色大變,黑如玉的眸子由不得一沉,不太明白跟這事沒多大關係的品太醫,為何會緊張至此?

祈蕙憶起前事,不自覺死死扯住祈男的衣袖,渾身哆嗦地想躲藏起來:「我哪裏知道?皇后一向對我不薄,自我進宮便處處助我,若沒有她,哪有我後來的風光?」

祈男在心裏嘆息,我的傻姐姐,若不如此,她又怎能取你信任?若不你得信任,又怎好借你的手行兇?再者,捧你到高處,再摔你下來,豈非更比平地摔跤更傷至肺腑,更連翻身的機會也沒有?!

皇后草蛇灰線,伏延千里,心計實在太深。

華公公遠遠聽着,如老僧入定,動也不動一下,彷彿這事早在他,亦是太后的預料之下。

「品太醫我對不住你,我知道妍答應是你妹妹,可我當日並不曾有害她之心,」祈蕙的話讓祈男瞬間大吃一驚,她渾身一震,心尖上像是被什麼揪了一把,瞬間急跳如擂鼓。

再看品太醫,額角上青筋已爆到極處,彷彿一觸將破,一向溫雅和煦的眼神,變得陰寒冷鷙,死死盯住祈蕙,卻並不出聲。

祈蕙還在疊疊不休地說着,彷彿不一口氣倒盡心事便要窒息似的:「妍答應自進宮便伺候皇后,皇后喜歡她得緊,新近又被皇帝寵信封了答應,太醫您又是太後面前的紅人兒,滿宮裏誰不知道她是您的親妹子,誰敢對她下手?我只當皇后是好意,不然給我一萬個膽,我也不敢有誤皇家血脈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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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巧成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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