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外環

桌子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筆跡，也不知道是積攢了多少年的，到現在也沒有換過一次。楓落向來喜歡在桌子上鋪上白紙，這樣就可以隨時隨地的在上面打草稿，也可以記下一些急需的問題。這是舊時的掛歷，反鋪在書桌上，那下面壓着的便是過去了的歲月，埋藏着往日的人和情，現在卻也是看不見了的，只有一張記滿筆跡的畫報，像符咒一樣的鋪陳在桌子上，讓人看不出本來的面目。其實，這也是好的，每一張掛歷的背後都是潔白的，那意味着新的生活，而那印有日期的一面則是生活的過去，其實都是人生。

書桌的左右兩邊堆著四摞書，是按類分好的，只留下中間那一小塊地方，這便是楓落的那一片天地。他記得以前歷史老師跟他們說過小時候的事情，那是一團亂麻的時代，老師那時也只有十幾歲，因為在農村，天天沒課上，就在家裏牧羊，可是卻也不忘了學習，每天拿着一本書在野外看，看到盡興處就朗讀起來，再到後來，這團亂麻漸漸的清晰了，一切又恢復了正常，他便繼續去上學，結果考上了學校，當了老師。老師接着說，不論在什麼時候，都要有自己的那一片天空，這是無關所有的，不論是否自私，那片天空卻只屬於你一個人，那是你無盡的精神財富。

楓落拿着手機，正在桌子前想着這個故事，突然有消息進來，他點開一看是桐柏的，問他晚上出不出來玩兒。他思考了一會兒，便回復桐柏說，今兒晚上恐怕沒空，桐柏也就沒有繼續下去。其實，楓落一直在等柏瑤的消息，可是卻遲遲不來。窗外的天空是早已暗了下來的，對面樓上那盞孤立的燈像往常一樣的亮着，楓落從那幾摞書中找了一本雜誌來看，這是他最享受的時刻。雜誌其實是很好的，很能開闊眼界，而且文章的文筆大多不錯，這些是要比小說更加精悍的文章。翻來翻去，卻也是靜不下心來，要說這等待，的確是一件很難熬的事情，是鍛煉人心的。

一個人獨自待在房間里，這不是你孤獨，而是你長大了，有些經歷是在無意中鍛煉着你，這便是生活的恩賜。苦等着手機，這大約是這個年紀的男生都經歷過的，遲遲不來卻也是每個人都必須擁有的。

一顆心，從一開始的砰砰直跳，一直等到平靜如水，然後楓落看到了柏瑤給他發過來的消息，那顆顫抖的心顫抖的更加厲害，柏瑤告訴他等會還是到那個站牌，讓他在那裏等着她，他匆匆的回復了，就收拾好行裝，去了那個熟悉的站牌。

其實是早已熟知的城市，看着轉彎處來的公交車，有時候是從這條路上過的，有時候也是去往外環的，反正都是公交車，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那一聲熟悉的開門聲，柏瑤踏了兩層階梯，從車上下來了，他問她今天怎麼這麼遲，她說她家裏來人了，她是先把那些人送走才出來的，他也就沒有言傳，轉身往西走去。柏瑤在後面叫住了他，他問她怎麼了，柏瑤說今天從外環下去，不用順着街道走了，楓落又回到了站牌，然後跟她穿過馬路，繞過汽車站的大門，往外環走去。

「冷嗎？」楓落看着旁邊的柏瑤。

「還好，我穿得多呢。」

「這大晚上的把你叫出來，都有些不好意思。」

「這有什麼的，我們有很久沒有出來了吧？」柏瑤抬頭看了看他。

「恩，是有許久了，這學期來好像都沒有過，你沒提，我也不好意思叫你，算一算這都好幾周了。」

「那又沒什麼，反正我在家也沒事兒。」

楓落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低着頭走着，外環路上的路燈有些是亮的，有些卻又不亮。楓落正抱怨這路燈，柏瑤卻說，這路燈自然是沒有裝好，你抱怨也是沒有用的，不過這黑暗卻也是很好的，至少我看不見你那臉，說着便又笑了。楓落這下來勁兒了，問她他的臉是怎麼了，她說沒有怎麼，就是有些凶神惡煞，他也就沒有好意思去跟她爭論，只是在路上走着。其實誰的心裏都明白，這黑暗底下隱藏的是兩顆心照不宣的心，因為這黑暗，他們可以像好朋友一樣的玩笑，因為這黑暗，誰的心裏都沒有壓力。

這條路穿過的那條河流的橋，是有燈光的，和街道中心相連的路上，有一家拉麵館，這是楓落和柏瑤第一次吃飯的地方，只是這不是回民的拉麵館，所以人不是很多，但是楓落喜歡和柏瑤來這裏，因為這是只屬於兩個人的拉麵館。

「我記得以前上高二的時候，你和蘇翔的關係不錯。」楓落故意的問柏瑤，其實也是他的內心想要知道這其中的隱情罷了。

「怎麼？」柏瑤問道。

「沒怎麼，就是問問。後來我還問了其他人，說你們倆是不是在談戀愛。」他本想淡淡的提起，讓柏瑤自己和盤托出的，可沒想到柏瑤將了他一軍，好像這問題是她在問他似得。

「那人家是怎麼回答你的呢？」柏瑤笑着問道。

「人家告訴我說，他問過你，你說不是的。」

「呵呵，本來也是沒有的事情。現在更是沒有了，其實說到蘇翔我就有些生氣。」

「怎麼？」楓落突然覺得事情的結果快要水落石出了，便很着急的問道。

「怎麼？你很想知道？」柏瑤又是一個反問。

「就是有些感興趣而已。」

「那好吧，其實事情是這樣的，蘇翔原本跟我是不認識的，只是我的好朋友們跟他認識，再到後來，他也會去參加聚會，我們就是這樣認識的。」

「哦。」

「以前他們傳言的那些話我也知道，其實我只是跟我那些好朋友關係很好，就把他也當做是好朋友了。可是後來發現，他的人品不行，對他那麼好，他卻還是那麼小氣，唉···」

「哦。」

「你怎麼就知道哦，算了算了，不說他了，沒什麼好說的。」

「那我們要說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隨便說一說吧。對了，我想起一個事兒來，倒想問問你。」柏瑤看着他問道。

「怎麼？」楓落把頭也偏向她，看着眼前這個姑娘，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種想要去保護的**。

「我想起上學期的一件事兒來，記得那一晚晚自習下課，我們走的很遲，你和翟龍、方月一起在，我就問方月怎麼下課這麼遲才回家，她也沒有說。我知道你和翟龍一般下課走的都很遲，可是方月怎麼也走那麼遲呢？」柏瑤笑着問道。

「你這問的倒有意思了，她走的遲，我哪裏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呢？」楓落仔細想了想，沒打算告訴她真情。

「你這說的也是有意思的，不過我倒從別人那裏聽來一些風雨。」

「什麼風雨？」楓落有些緊張的問，感覺自己的臉上有些發燙了。

「也沒有什麼？既然你不願意說，那也沒有什麼。」柏瑤原是打算問出什麼來的，可是她知道楓落的羞澀，也就不打算問下去，其實她是知道沒有什麼，只是有些不放心罷了。

這又是半路相遇的兩個人，都想要得知對方曾經有過的那些模糊，可又不好去直截了當的問，這卻還是一個在問，一個卻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也許都是揣著糊塗裝明白，其實那都是很遙遠的過去了，誰也不知道，這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就連本人也是不確定了，只是隱約記着有那麼一回事兒。

楓落按著原路把柏瑤送回了家，這下倒有些奇怪了，他想起今天晚上他們只是一起去吃了碗拉麵，然後互相問了些旋轉木馬上的話，誰也沒有明白誰，卻都把對方問的糊塗了。他又看見那條漫長的路，悠長的沒有盡頭，有時候卻又是那麼的短暫，好像只有幾步路一樣。

他回到家，用qq和柏瑤聊起了天，他向來是有些笨的，還有些執著，仍然在問著晚上在路上的問題，這柏瑤像是要生氣了似得，他卻還沒有察覺到。不知不覺卻問道，「柏瑤，你知道我為什麼非要知道你和蘇翔的事情嗎？」

「不知道，你說。」

「之所以問你，是因為我在乎你。」他自己都驚訝自己怎麼把這句話發給了她。

「你說的意思是？」柏瑤其實明白他的話，只是不確定，就繼續揣著明白問了。

「我的意思是我喜歡你。」他大約是很擅長與表白的，反正表白又不缺斤少兩的，就是說出來而已，總比憋在心裏要好。

楓落等了半天，還沒有看見柏瑤給他回過來，他以為是自己掉線了，就退出重新登錄了一下，可是還是沒有收到消息，他接着發過去，問她是怎麼了，等了一會兒，那條讓他心跳的消息終於來了。

「你這樣說，我現在該怎麼辦？我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人，現在我還不能給你答覆，讓我好好想一想好嗎？今晚先睡了。」當柏瑤看到那句話的時候，連她自己都感動了，其實她不是不知道怎麼辦，只是不能接受這突如其來的幸福，這是一種青春的感覺，讓她難以置信，雖然之前也有很多人跟她表白過，可是她感到這一次是不一樣的。她需要讓自己好好的清醒清醒，這是她一貫的謹慎。

「那晚安。」他不太明白柏瑤的意思，也就只能不去打擾她。看着原本的qq，他倒有些後悔自己的莽撞了，他抬起頭看着窗外，目光聚集在對面樓上的那盞燈上，直到把清晰看的眼花，然後接着又是清晰，如此往複不知多少次，他才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