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水郅將兵冊擲下,冷聲道:「朕記得當初往北疆之軍乃是調的京郊及豫北之兵,而宣威將軍三年前調駐遼城,而後再無調令,如何竟出現在北疆軍營中!而這兵冊上的將尉陳秋是何人,朕不記得,昨夜著人查皇旨存檔,十年中皆無此人,卻不知吏部中此人如何入的檔!」

韓世清跪在地上,背上冷汗淋漓,回道:「臣不知。--」

「你回的倒乾脆,身為吏部尚書,你都知道什麼?」

「臣不知名冊如何出了這般紕漏,只知那名冊是何人錄造,何人核查,幾日後將由何人重理。」

邊上捧茶閑坐的西寧王塗之洲抬眼將跪地回話的人打量一眼,心下贊了一句好膽量,轉眼去看水郅,果見人面上有幾分欣慰之色,便抬腳揣了鄰座上正欲出言的水臶一腳。

水臶偏頭瞪了塗之洲一眼,勸自己記得邊上人身子弱不能踹回去,忿忿的往水臵一邊挪了挪身子。

張寧瞧見這邊動靜,是真的放心了:兩位王爺還有閑心鬧脾氣,想來此回事雖鬧得大,卻與國家社稷無大礙。

「你失察之罪暫且記下。張寧,著人去松瑤書院請了靖王世子和肅王世子,帶禁軍與韓尚書一同去吏部拿人!」

水郅此言一出,殿上跪伏眾人皆驚懼:原來皇上早知何岑私往北疆一事!

是以對兵部尚書劉凌峰、兵部右侍郎楚奇懲戒不過罰俸,有太子入兵部查看兵冊錄檔,兵部諸臣皆在此!

原本尚有人存僥倖之心,此時已是萬念俱灰。

張寧上前去接水郅賜下可調禁軍的令牌,就見人又遞了一密封的牛皮紙袋,只聽水郅道:「這夙平的家信,你給溶兒送去。」

跪伏臣子有人慾諫言,卻聽邊上鐵鏈叮噹碎響,想那忤逆上意的前車之鑒——何岑正被堵了嘴縛跪在旁,頓時熄了聲,耳聽著張寧領命,心想著待看那黃口小兒惹下禍事,皇上要如何保了人。

上座三人瞟了眼被羽衛制住的何岑,齊齊心中嗤笑:當皇家兒郎都同你家一般行事不知三思?

張寧將退出門去,水郅又道:「拿了人直接提去大理寺,再宣刑部尚書郭東博、大理寺卿付彬、御史中丞張煒和侍御史梁詩律入宮。」

張寧應聲在門口站了一站,見水郅再無吩咐,方才退出門去。

沉重宮門吱呀合上,兵部諸人惶恐間,就聽水郅道:「軍中既是有人在名冊中捏造一人由何岑頂上,想來此時北疆竟是少了一副將,朕便再擇一驍將前往。」

劉凌峰念著自個兒的職責,正尋思著從何將功折罪了,聽得此言本欲舉薦一二,忽的想起剛剛被告誡的『謹慎』二字,不敢抬頭窺伺帝顏,撩了眼皮溜了圈兒上座諸人,閉口悄悄斟酌了人名來。

倒是跪在地上的幾人直身欲言,然水郅已偏頭對靖王水臶道:「三弟,朕記得你少時曾隨許將軍在北境歷練,率千人與五倍之敵斡旋到援軍至,不知你如今可懷念那處風景?」

因兒子被指派了差事正皺眉的水臶抬眼與水郅對視片刻,展眉笑道:「皇兄若是不提,臣弟倒還當真未曾想過故地重遊一回,不過這許多年過去,那邊風景怕是變了不少,臣弟可是不願被軍中將領笑話,皇兄好歹再給臣弟配個嚮導。」

「待你去了,夙平能委屈了你?」水郅笑駁一句,思量一瞬,道,「南安王世子霍青,你看如何?霍青在北境從軍五年,歸京不過這一二年,想來為你做嚮導必不至於失道。」

「多謝皇兄。」水臶起身折腰一禮,直起身時面上散漫之色盡消,道,「臣弟尚有一不情之請。」

「何須贅言,講來就是。」水郅心下已有所覺,頓覺比起善解人意的臣子,果然還是一處長大的兄弟貼心。

「臣弟多年未曾舞刀動槍,兵器已塵封庫房,想求皇兄賜一趁手兵刃。」

看著面前銳意乍顯的水臶,水郅心中且慰且澀,緩了片刻,方才道:「北疆眾將雲集,何須你等王爵之身親提了刀槍搏殺一二兵士,佩劍自衛即可。朕有一薄劍甚是輕便,劍柄纏絲多年,還是當年你幫朕尋的材質,今日便贈與你佩。」

水臶折腰拜謝:「臣弟謝皇兄賜。」

「朕曾聽英郡王說南安王世子擅射,便賜他一副長弓。」水郅微微一笑,續道,「你二人也可順路去瞧瞧瑤玶。說來星海在西疆亦有兩年,待北疆戰事穩當,你二人得閑往西疆替朕看一看星海。」

「臣領旨。」水臶再行一禮,直身抬眼與水郅對視:二哥,你這支使人跑圈兒的習慣怎的還是沒改?

朕記著你說想看海來著,左右要出一趟京,去瞧一眼不是正好?水郅眼睛一眨,倒似受了委屈。

水臶受不得水郅這模樣,垂眼坐了,心下直念著悔不當初。

他二人一番眉言瞳語不過片刻,邊上聽著皇帝與靖王幾句話就定下了章程的眾臣只覺冷汗淋漓:皇上這是除了幾位皇親,誰都不信了!前日,他們還曾笑刑部日夜輪班的清出牢房竟是盼著翰林大人犯傻,不想那竟是他們的歸處。

兵部郎中林平受著邊上幾位同僚厲得能割肉的眼神,跪伏之姿又低了幾分,額頭抵著冰涼的石板留得一份清明。打從皇帝遣了肅王押運糧草,他就已隱約預見了今日之局,卻沒想到皇帝會隱忍至人證俱全方才發難,如此倒也好,他是姑蘇林氏在朝為官最後一人,待他獲罪下獄,便是將林何兩家孽緣斬斷,今後何家和那林瑜一支各贖各的罪,莫要再牽連姑蘇林氏!

何宇跪在地上,聽著君臣對答,只覺心口一寸寸的涼下去,他很後悔沒聽太后的話將何岑從北軍中弄回來,總想著侄兒們說的有理——何家乃是將門世家,還是得有軍功在身說話硬氣。是他們太過貪心,人心不足蛇吞象,如今皇帝若是當真要處置了他們,天下百姓都不會說皇帝半字不對……

何宇這一回倒是沒想差,守城兵將雖曉得禁口,然城門夜半而開的動靜實在不小,而後各部衙門周遭亦有兵士往來,城中諸人一早起來便猜測開來:能讓守城軍士夜半開城不外乎邊事軍情,對那絳彩小國日日捷戰,定不需如此焦急,那麼,定是北疆軍情,也不知是哪位將軍行軍時又捅了簍子——拜大齊領兵之規所賜,勝時百姓不會太過崇拜統兵之帥,戰事受挫,亦不會對人苛責詆毀。

不過,這一番熱鬧的揣測,一早就到書院習書的學子半點兒不曉。

如今天熱,先生們也不拘了學生在屋中作文,只留了有惑未解之人指點,攆了旁的人去水榭邊論書。

胤礽與胤禔拉著程毅約了水澤水泊在湖邊長廊論過一回建書樓的好處,無人有異,只在選址上意見相左。

京中可建樓地角就那麼幾處,有百年字型大小屹立不倒,亦有可易手重修的樓堂,動土重建不過三四月即成,偏胤礽念著買下一茶樓修整。

水澤被水泊推著,問出幾人疑惑:「璉兒如此急著起了書樓,可是要做什麼?」

您大可直白問他到底藏著什麼幺蛾子沒抖摟出來的!胤禔捧著茶盞抿了一口,立時皺了臉:好苦!

胤礽不理忿忿看他的胤禔,想了一想,覺得此事歸功一人太過,正好有人願分擔,便笑道:「不過是瑾安一點私心罷了。霍先生這些年四處遊歷所著遊記雜談、釋解孤本之文,幾位亦是看過的,瑾安每每讀來都覺受益匪淺,便想將先生筆記整理一番付梓,也好親見一回洛陽紙貴的盛景。」

那裡頭可還有方先生的點評之語。胤禔將一杯藥茶飲盡,順手取了胤礽捧在手中的清水壓下苦味,心下續道:順便借著學子皆在京中,讓昔日的京華雙傑,成為一代大家,以此為壽賀,果然大手筆。

而那起了的書樓,由霍百里為樓主實在是再好不過。水澤水泊對視一眼,隱約覺得如此一來,他們的隱憂亦是可解,看著對面因被人搶了杯子鬧脾氣的孩子,很有些懷疑這人稚嫩皮相下藏的是不是只妖精。

「璉兒這想法實在好極!」程毅從胤礽處讀過霍百里對詩書子經的註釋之言,早奉其為師,曉得人七月壽辰,覺胤礽此法極好,坦蕩直言讚詞。

這讚詞直白簡單,倒是讓胤礽更覺受之有愧,不由得偏開眼,輕聲道:「這倒不是我想的,只是我同父親說起書肆之事時,提了回將書肆置在酒樓不遠處,也免得看書誤了用膳時辰傷身,父親便說何不仿了茶樓,設一樓用茶水點心之處,供人辯經明義,既免了人眼界偏頗,也好叫人心懷謙恭。」

「且樓中白供了茶水並果腹點心,倒也可助貧苦學子一二。」

「若想用精製膳食,便得自付銀兩。」

「書樓要防霉防火,幸而樓中不存珍冊,可也不該讓煙火染了書墨,該將廚房安在樓外院落。」

胤礽瞧著那邊三人已論說起細節處,樂得悠閑,一手端了剛剛用茶水燙過一回的杯子,一手去取盛了涼茶的瓷壺,冷不防被胤禔捏了手腕,就聽人低聲問道:「當真不是你想的?」

「我只想為先生刊書立著為禮,而已。」胤礽眼睜睜的瞧著胤禔為他斟上藥茶,頗為猶豫到底喝不喝。

「難怪霍先生喜歡你,我可是想不出這點子。」胤禔笑眯眯的瞅著胤礽。

「這也有大哥的份兒呀,謄寫辯說不明之處,大哥也沒少辛苦。這是咱們做弟子的心意。」胤礽哄人自有一份心得,言語誠懇,讓邊上偷笑的三人暗下注看胤禔能堅持多久。

胤禔倒是全然無動於衷,轉而問道:「那些孤本鮮少現世,你是如何打算的?」

「這不是會試將行,想來新科士子入翰林也無事可做,這些古籍正好讓人斟酌品味。」胤礽瞅著苦茶糾結:好渴,可是這茶喝了會更渴!

幾人都曉得那孤本珍冊是胤礽祖母傳給他們一房之物,見人這般大方,倒是對賈赦評價又高了一分。

瞅著胤礽苦臉的模樣,程毅嘆口氣,將桌上兩個紙包打開,推到胤礽面前,問道:「既然要趕在七月刊書,只得尋了樓修葺,快些定下較好。」

看著香甜的點心,胤礽曉得手中苦茶是躲不過了,懨懨回道:「我讓人將茶樓酒樓位置畫了圖。」言罷從袖中取出一紙薄宣展在石案上。

胤禔看過簡圖,心下略有定數,瞧見胤礽飲過苦茶,正捏著其往常避之不及的糖酥往口中送,忍不住低聲笑了一聲,問道:「瑾安,你想選在何處?」

胤礽將糖酥咽下,用帕子擦過手,指了圖,道:「就這兒。」

幾人想法倒是不謀而合,相視一笑更覺心情暢快,偏胤禔要打趣人:「若不是我曉得你向來貪嘴,定以為你在敷衍。」

「我貪嘴,可是大哥好像比我胖!」

「這哪裡是胖,是健碩!」

這邊正鬧著,瞥見有黃門急急行來,幾人對了個眼神,見無一人曉得前情,皆肅了容色起身相迎。

待人近前方曉得是熟人,幾人都同宮中往來數次,自是認得張寧,見人面色和緩,心情倒是鬆了松。

水澤是幾人中年紀最長者,便踏前一步迎上,抬手扶住欲行禮的張寧:「張總管辛苦,莫要多禮。」

「多謝靖王世子。」張寧手臂被扶得實誠,便也不矯情,見他要尋的人都在,便不贅言,道,「皇帝有口諭給靖王世子和肅王世子。」

水澤、水泊、胤禔三人皆有封號在身,聽口諭不必行叩拜大禮,胤礽和程毅已跪伏在地。

「皇上口諭:令靖王世子水澤、肅王世子水泊領禁軍辦差!」

胤礽只覺鼻端嗅到了兵戎血腥,起身後仰頭看了眼肅容的水澤、水泊,轉身將桌上點心裝回油紙袋塞給離他最近的水泊。

水泊正亂糟糟的想著心事兒,忽的被人勾了手塞了東西,低頭見一雙澄亮的瞳子,再瞅眼只這片刻人還記得將點心分了兩包,心生笑意眉頭也鬆了松,將紙包收到袖中,抬手捏了捏胤礽的臉頰。

胤礽木著臉瞪了回水泊,抬手揉了把臉:他現在已經不是一二歲的毛孩子,怎的還都掐他臉!

「肅王已從邊疆安然歸來,現正在乾元宮議事。聞得吏部有人弄假,皇帝差兩位世子帶禁軍將人提去大理寺。」張寧乃是何等眼觀六五耳聽八方的人物,支應著水澤的探問,那頭的小動作也收在眼中,想一想昨日侍從報說太子和英郡王回宮路上為何種餡料制的點心更美味爭執一路,忍不住轉頭將胤礽打量一回:這賈姓小兒怎的竟是個吃貨!還不忘拐著皇子皇孫一起吃!

心下念著回去要問一問御醫用多了點心可有不妥之處,張寧從袖中取出牛皮紙封,對站在胤礽身邊的胤禔笑道:「北靜王世子,這是肅王帶回的北靜王的家書。肅王說北靜王身體康健,皇上叫奴才給您送來,也好安心。」

胤禔眨了下眼壓下激動心情,雙手接過,欠身道:「謝皇上恩典,謝肅王相助,勞煩張總管。」

「北靜王世子客氣了。」張寧轉臉看向水澤和水泊,道,「兩位世子,現下移步吏部?」

「張總管請。」

目送幾人背影遠去,程毅和胤礽齊齊去看胤禔,見人抱著牛皮紙封發獃,兩人對視一眼,悄悄轉回石桌前,卻見桌上剛才匆忙疊起的薄宣已不見,這松瑤書院中自是不會出現話本兒里能高來高去的江湖人物,那麼便是剛才離開的兩個給揣走的。

腦筋轉的真快!胤礽又放下一心事,踮腳在石凳上坐了,指著他用巾帕留下的幾塊點心對程毅招手:來吃點心!

程毅瞅了眼仍在出神的胤禔,走到胤礽身邊的石凳上坐了,邊捏了塊兒點心往嘴裡送去,邊眼神複雜的看了胤礽一眼:真不知道這賈瑾安是沒心沒肺,還是修了道術得窺天狼星圖,怎的就不挂念邊情戰事如何呢?

...紅樓之太子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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