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八章 胡人駐邊

第三二八章 胡人駐邊

長安城西的十里亭外,一輛普通的馬車停在路邊,亭中站着一個清瘦的老人,還有一個穿着奴僕短褐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站立在亭柱的陰影之中,很自然的便讓人忽略了他的存在,倒是那清瘦的老人,雖然身形廋弱卻衣着儒雅,更有一股巍峨的氣勢,讓人不由的要去多看幾眼。

安陽王的儀仗緩緩駛過十里亭,護衛只是隨意的打量了一眼亭中之人,只當他們是過路休息的普通人。

「今日在此略備薄酒,安陽王能飲一杯否?」就在霍光車駕駛過十里亭的時候,亭中老者突然對着霍光馬車出聲喊道。

「停車。」馬車中傳出霍光的聲音。接着馬車停下,整個行進間的隊伍也戛然而止,霍光的親衛軍紀律之嚴謹可見一斑。

隨後霍光的車簾被掀開,他一身高冠博帶,已然換成了諸王的常服。而亭中的聲音霍光也再熟悉不過了,正是桑弘羊。

霍光緩步走入涼亭,他的身後只有杜延年夫婦和呂術三人跟隨,這也是他唯一能帶走的親信。

「阿衡」桑弘羊沒有對霍光行禮,只是看着霍光,而後叫了一聲身後忠僕阿衡的名字。

阿衡聞言從身側一個木盒之中拿出了酒器,將兩隻空杯斟滿了酒水,而後放入托盤之中,低着頭舉著托盤出現在桑弘羊與霍光之間。

霍光看着桑弘羊,微微的笑了笑,也沒有說什麼,只是伸手打算去端起酒杯。

「殿下小心.....」趙陰華小聲的在霍光耳畔說了一聲,她與杜延年和呂術都戒備的盯着盤中酒杯。

今日是霍光歸國的日子,長安無一人相送,卻唯有桑弘羊這個死對頭前來送行,這不由得趙陰華等人不心生警惕。

「安陽王請。」看到霍光不以為意的端起酒杯,桑弘羊也拿起了酒杯,口中只是說了一個簡單的請字。

桑弘羊敬酒,率先仰頭一飲而盡。幾乎同時,霍光也不遲疑的飲盡杯中酒水,而後將酒杯放回托盤。

「多謝。」只有簡單的兩個字,沒有以前的見面便劍拔弩張,處處針鋒相對。

「孤今日歸國,長安城中無一人敢來相送,卻唯獨御史大夫前來,難道你就不怕被彈劾?定你一個私交藩王,圖謀不軌的罪名嗎?」霍光突然看着桑弘羊笑着說道。

「老夫已經不是御史大夫了!」桑弘羊很平靜的說了一句,這話確實讓霍光等人微微一愣。

「哦?那你今後有何打算?」霍光沒有問為什麼,只是問桑弘羊今後的打算。

「長安學宮是個不錯的地方,老夫打算去那裏安度殘生,若能安心在學宮做幾年學問,此生倒也無憾了!」桑弘羊臉上也露出了輕鬆的笑容。他竟然放棄了自己的權勢,選擇了前往長安學宮安心做學問。

霍光聞言也有些意外,他有些好奇的說道:「真是讓孤意外啊.....那得之不易的權勢,你竟然能說放棄就放棄?」

「有時候權勢會蒙蔽人的雙眼,也請安陽王日後好自為之!」桑弘羊似是而非的說了一句。而後面那句話卻也是霍光對劉進和劉細君說的。

「孤會記下的。」霍光點了點頭,一臉鄭重的說道。

「那麼.....後會無期!」

「後會無期」

桑弘羊與霍光相對一拜,這一拜算是正式的道別了。而這兩個曾經不死不休的政敵,今日一別也再無相見之日。

霍光轉身返回馬車,儀仗緩緩而動,繼續向西而行。

就在桑弘羊送別霍光的時候,宣室殿中一場例行朝會也正在舉行着。劉進看着文官一側第二個席位依舊空着,臉上露出微不可查的難看神色。

「諸王都離開了嗎?」劉進威嚴的聲音在殿中響起。

「回陛下,諸王都已離開。」大鴻臚蘇武拱手低頭答道。

劉進看着宣室殿中朝臣,臉上終於露出一絲輕鬆神色,諸王離開長安,霍光也走了,御史大夫桑弘羊久不上朝,連老宗正劉安國也不問政事,他總算徹底掌控了朝政。

「啟奏陛下,御史大夫有奏表呈上。」就在劉進打算再次開口的時候,一個內侍從殿外走入,手中拖着一份冊子。

「呈上來。」劉進沉聲說道,聲音威嚴大氣,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感覺。

劉進打開桑弘羊的奏表,當着滿朝文武的面認真的看了起來。很快劉進將奏表輕輕的合上,而後遞給了身側的內侍。

「當眾宣讀。」劉進說了一聲,內侍接過奏表,上前走了半步,而後開始朗聲誦讀了起來。

桑弘羊的奏表不長,也沒什麼令人震驚的言論,只提了一件事,那就是說他自己久病纏身,已無力為社稷出力,請求辭官。

「既然御史大夫身體抱恙,那朕便准他辭官。另命張安世為御史大夫,封富平侯,領食邑六百戶。」當內侍讀完,劉進便直接開口了。不僅准了桑弘羊的辭官請求,還當即任命了張安世為御史大夫。

一般御史大夫這樣的三公辭官,皇帝都會再三挽留,即便不是真心也要做做樣子。不過劉進卻連該做的樣子都沒有做,直接就同意了桑弘羊辭官,他這一舉動倒是讓朝臣們都有些措手不及。

「臣謝陛下隆恩。」張安世離席而拜,他也沒想到自己會成為御史大夫,雖然有些意外,卻沒有忘了應有的禮數。

半月之後,霍光的隊伍終於渡過了河水,再次踏上了河西之地。這裏依然是那片河西之地,只不過如今這裏的名字變成了安陽國,變成了真正屬於霍光的領地。

霍光歸來,安陽國首先便進行了一系列重大的安排。首先霍光真的調回了駐守漁陽上谷一線的八萬騎兵,將這支軍隊中那五萬的匈奴和烏孫騎兵放在了居延澤,開始與烏雅的匈奴王庭大軍南北夾擊右賢王,使得右賢王勢力不斷的龜縮。

如今的敦煌大都督府已經改成了安陽王宮,而霍光以安陽王名義頒佈的第一道旨意,便是正式冊封了李妍為安陽王后。接下來又冊封了霍安為安陽王太子,又追封了霍仲孺為成安君。而除了霍成君依例成了翁主之外,因為當年霍光以長輩的身份為趙陰華主婚,加上這幾年來兩人也情同父女,便也收趙陰華為女,國人皆稱趙翁主。

安陽國立國數月,長安也沒有照例為其指派國相太尉等官職。而安陽國依然保留着三院職能,大院君依舊是百官之首。

「啟奏大王,安息首相歐洛巴佐,於昨日正式遞交國書,希望以蒲昌海為界定立國界,從此兩國修好互不侵犯。」景陽殿中,理藩院君杜延年托著一張羊皮卷,對霍光恭敬的說道。

大都督府重新擴建之後,有一座雄偉威嚴的正殿,樣式仿照長安宣室殿而建,只是規模上要稍小一些,這裏便是安陽國舉行朝會的地方,被霍光命名為景陽殿。

「這個時候遞交國書互不侵犯.....看來安息國內出現變故了。或許蘇拉已經開始東征了吧?先不用回復他們,靜觀其變吧!」霍光想了想便說到。從時間上來看,一年前蘇武派出的使團,應該已經在返回的路上了,那些人依然會走身毒繞道滇國返回蜀郡,而一旦到了蜀郡,消息將會第一時間送至敦煌。

如今歐洛巴佐已經佔據了西域,並且開始將其納入了統治之下,這一年以來兩軍之間倒是基本沒了什麼交戰,似乎蒲昌海與陽關玉門之間成了默認的界限。

「從海德拉巴運回的鐵錠已經開始鍛造武器,半年之後應該可以裝備上萬精銳所用。這種武器我們已經測試過了,對安息鐵甲騎兵效果非常明顯,一旦裝備萬人所用,再配合這種鋼鐵製造的弩箭,我軍便不再懼怕安息鐵甲騎兵了。」霍棠開口說道,她本就不贊成與安息議和。西域之地廣闊富饒,安陽國要壯大必須拿下這裏,這裏沒有茫茫大海阻隔,通過這裏可以與整個世界進行貿易。

「好,不管蘇拉是否開始了東征,待這種新式兵器裝備之後,便正式與安息軍團開戰。讓虛陀靡和烏雅儘快解決掉右賢王,孤不想大軍西出兩關的時候還擔心後方。」霍光早已見識過那種海德拉巴鋼鍛造武器的優良,他相信只要河西軍大量裝備這種武器,安息軍團便再無優勢,那時候便是他收復西域的時候。

「臣妹保證,半年之內右賢王部將不復存在。」霍棠自信的說了一句,臉上的笑容讓人覺得她的話就是理所當然。

當河西的安陽國正在厲兵秣馬的時候,河東之地的大漢已經開始了休養生息。劉進也展現出了一個合格帝王的所有品質,他勤於政務,任用賢臣,即不沉迷於美色,又是勤儉節約。連本該繼位之初便開始修建的陵寢,都被他下詔推遲到五年後再建造。皇后王翁須更是以身作則,又恢復到了文帝在位時後宮裙不及地的優良傳統。

就這樣這個百廢待興的帝國,自上而下的開始了新一輪的奮發建設,一股蒸蒸日上朝氣蓬勃的氣息出現在這個龐大而古老的帝國中。

承明殿,這座本是供朝臣休息的殿室,如今卻成了皇帝劉進與朝臣主要的辦公場所。劉進將原本有些注重形式的朝會進了更改,除了每月兩次的朝會,其它時候都不進行人員眾多的朝會,而那些皇帝的親近之臣,則每日都與皇帝在承明殿處理軍國大事。

所有的事情當天解決,絕不推諉拖延,在皇帝的親自主持下,一個類似後世聯席會議的小朝堂,每日都處理著帝國的各項事務。

「陛下,匈奴右賢王一部已經徹底歸順了女王烏雅,而我們剛剛收到了烏師廬的稱臣上表,他以匈奴單於的身份請求歸順大漢。」承明殿中,丞相司馬遷將一冊奏章展開,神色無比鄭重的說道。

「按理說先帝接受了匈奴女王的稱臣,又賜予了女王金印和權杖。烏師廬便是偽單於,大漢不應接受他的稱臣。」御史大夫張安世眉頭皺了皺說道。

從法理上來講,大漢目前只承認一個匈奴之主,便是女王烏雅。而烏師廬則是匈奴的亂臣賊子,理論上來講,大漢不能接受一個附屬國的亂臣再次稱臣的。

「接受烏師廬稱臣確實不妥,這樣便等於交惡了匈奴女王,還有......還有安陽王.....不過若讓匈奴一統,確實對大漢也不利。」劉進想了片刻說道,他知道霍光是有意助烏雅一統匈奴的,但是站在劉進的位置上考慮,匈奴內戰比統一對大漢更有利。

「臣倒是有個想法。」廷尉丙吉抬頭看着皇帝劉進說道。

「廷尉但說無妨。」劉進看着丙吉這個小老頭點了點頭說道。

「臣以為既然不能明著接受烏師廬歸降,不如暗中接受。如今我大漢佔據雲中雁門以北大片疆域,可是外長城以北於我大漢並無用處。不如暗中接受烏師廬歸降,將他們從原匈奴左地全部遷入外長城以北,讓他們作為大漢的第一道邊防。這樣一來匈奴女王可以名義上統一匈奴之地,而她又不能進攻外長城以北的區域,烏師廬的匈奴左部依然存在,這樣匈奴依然處於分裂內亂之中。而且如此一來,匈奴左部和烏桓便成為了大漢北方的屏障。」丙吉眯着眼睛說道,卻是想到了一個以匈奴對抗匈奴的辦法。

現在匈奴烏雅大勢已成,滅亡烏師廬只是時間問題,如果真按丙吉說的這麼做,便能保存匈奴左部的有生力量。沒有統一的匈奴是不會對大漢北疆造成威脅的,同時兩部匈奴只要存在,就會陷入無休無止的內亂中,加上幽州以北早已臣服大漢的烏桓人,大漢的北疆便形成了一道由異族組成的屏障。

「以胡人駐邊.....這好像與安陽王的治國方略不符啊!」大鴻臚蘇武臉上露出擔憂之色,他也不得不承認丙吉這個計策就謀略而言堪稱經典,但他一想到天祿閣中那本《安陽王治國方略》中反覆提到不可內遷胡人,就總感覺這件事有什麼後患。

「只是讓他們在外長城以北生活,那裏可以半牧半耕,甚至還可以讓匈奴左部慢慢接受大漢文化,這不正是安陽王的另一策略嗎?這可算不上胡人內遷之舉吧!」丙吉連忙解釋道。

《安陽王治國方略》不僅是皇帝和太子必讀的內容,朝中重臣也多有拜閱,丙吉也知道霍光是嚴禁胡人內遷的,不過他認為這只是要胡人駐邊,並非真正的內遷。

承明殿中一時沉默,丙吉的話不無道理,而這樣也確實最符合大漢的利益,一時間便有些難以決斷了。所有人都看着劉進,現在只有皇帝來做這個決定了。

「那麼便接受烏師廬的稱臣吧,將他們遷往外長城以北,以胡人駐邊.....」良久之後劉進終於還是決定了實行胡人駐邊的策略,一方面他是在為大漢考慮,而另一方面他也不希望看到匈奴女王壯大,因為烏雅其實代表的是霍光的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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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封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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