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從後視鏡里看到安念蓉的表情，楊隼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讓她輕鬆一下。

「安主任，好久沒有見到你練習射擊技術了。上次你遇到的問題已經解決了嗎？」

安念蓉要思考一下才想起楊隼說的是幾個月前，有一次在一起射擊訓練時，她曾經向楊隼請教的一個問題，就是如何像那些外勤特工一樣打出漂亮的dt，也就是平常所說的「doubletap」雙連發。用手槍對準同一目標進行不間斷的連發節奏的射擊，是實戰中使用手槍必須掌握的一種技巧，是用子彈數量對手槍威力不足的補充。安念蓉曾經對這種射擊技巧很感興趣。

可是無論她怎樣努力，都無法保證dt的精度。楊隼的槍法很好，用各種手槍都能夠打出漂亮的dt，安念蓉專門問過楊隼，在這方面有什麼技巧，楊隼認為是她的力量有問題，無法在射擊中保持手臂的穩定，這頓時打消了安念蓉練習這種技巧的熱情。她可沒有時間專門花在這種枯燥的練習上。

「我已經不追求那種境界了。」安念蓉不禁微笑。「我的意思是，我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機會用上這種技巧。」

楊隼對此不以為然。「那樣的訓練要不了多長時間，也許只要練上一個星期，你就能夠掌握這種辦法。你的槍法很好，練這個不在話下。」

「啊，還是算了，我最近都沒有時間摸槍。」安念蓉在後視鏡里對他嫣然一笑。「再說，真有什麼事情的話，不是還有你保護我？」

楊隼爽朗地笑起來。「那還用說，我的責任就是保護你的安全。」

必要時甚至要犧牲自己的生命，楊隼想。這也是他對警衛任務最抵觸的地方，但在見到安念蓉后，他忽然發現，再想到這個時就沒有那麼痛苦了。

「最近我一直在開會，不知道你們在辦公室里忙什麼。」

安念蓉隨口問了一句。找不到香煙，她只好用一塊口香糖代替。

楊隼在鏡子看著她，覺得她連剝開糖紙的樣子都很迷人。

「我們都各自忙各的。我比較清閑，經常到別的部門去看看以前的老朋友。」

看著車窗外邊，安念蓉漫不經心地笑了笑。「那可別讓宋局長看到，他最煩的就是底下人在工作時間扎堆兒聊天，很多機密的東西就是在這種場合下泄露的。」

楊隼回頭看了安念蓉一眼。「就是安全部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泄密不泄密在大多數情況下完全取決於個人素質。」

「那你探聽到了什麼消息？」安念蓉半開玩笑地問他。

「我今天就聽到了一個有趣的消息。法國的外勤特工已經撤回來，因為他們一直負責的『東突』大人物，『黑色教母』阿伊古麗已經離開巴黎，出現在中亞。」

安念蓉皺起眉頭。「這是哪個情報來源透露的？」

楊隼微笑。「這是第九局的發現，緊跟著公安部也做了通報。」

那恐怕連世界上的新聞媒體都已經知道了這一點。安念蓉忽然沒來由地惱怒起來，但十幾個小時沒有睡覺讓她的頭腦有些遲鈍，她一時間也沒有搞清楚這個消息有什麼不妥。這個時候她的電話響起來。是安家慶打來的，像這幾天一樣，他要求女兒和另一位實權人物的兒子開始約會。由於工作的原因，安念蓉始終沒有時間投入到一段真正的戀愛關係中去，本來父親的關心可以修補他們之間日趨冷淡的關係，但明擺著的是政治婚姻，讓安念蓉反而更加抵觸。

放下電話，她忽然想到，儘管肆無忌憚地從事著分裂國家的罪惡行為，但他們也擔心隨時可能會遭致打擊，行蹤一向詭秘，尤其是這位「黑色教母」，和國內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早已經是驚弓之鳥，怎麼會這樣高調地宣布自己的行蹤？安念蓉的消息來自安全部在「東突」內部的卧底特工，但現在看來，阿依古麗簡直就是在宣布自己的門牌號碼。

楊隼正要拐進住所的大門，安念蓉忽然拍了拍他的座椅靠背。

「我們現在回局裡，立刻。」

艾買提之死和香港事件被安排在一起進行調查，所有相關信息都已經轉到第十五局，也就是綜合情報分析局，專門主管情報的分析、研判，這次調查仍然由宋非主持，吃了這麼大一個暗虧，讓外號「眼鏡蛇」的宋非也失去了一貫的冷靜，所以事情很快就有了進展。安念蓉回到局裡的時候，正好宋非派人來通知她開一個碰頭會。

安念蓉看了下手錶，還有十五分鐘才到和羅門約定的聯繫時間。

十五局的鑒證專家和情報分析專家都已經在座，看到安念蓉進來，宋非擺擺手，示意會議馬上開始。香港警方在第一時間就已經把太子大廈的全部資料轉給安全部，經過雙方的合作，對所發生的事情已經有了最後的判斷。首先，mp5衝鋒槍被h公司嚴格地控制著去向，所以很少有不明下落的情況記錄在案。安全部自己使用的mp5根本不是制式武器，來源是中東地區，是部門自作主張的決定，因為mp5衝鋒槍在室內近戰是無可爭議的最佳選擇，能夠給外勤特工巨大的幫助。這是公開的秘密，從來沒有人會傻到問一下這些槍來自哪裡，也沒有人無聊到會去追究使用這些衝鋒槍是否合法。外勤特工工作在第一線，衝鋒在前，直接面對死亡的威脅，他們有權力要求得到最好的支持；其次，現場嫌疑人的武器也被認為同樣是來自中東地區，更確切點說，來自伊拉克。安全部已經對保利科技有限公司、新時代科技有限公司、中電科技國際貿易有限公司、中國北方工業公司、中國船舶工業貿易公司、中國京安進出口公司、中國航空技術進出口總公司、中國精密機械進出口總公司、中國電子進出口總公司、中國新興進出口總公司等十家擁有國家授予的軍品進出口資質的公司做了調查，經他們之手進入的mp5全部都有下落。為了表明合作的態度，他們提供了每一支槍的彈道資料檔案與現場發現的武器做對比，但除非有吻合的情況出現，他們不會透露這些武器的去向。

結果是，沒有人知道對面那些人的mp5來自哪裡，也就無從判斷這些人的來歷。

「還有什麼人能夠得到這些武器？」

安念蓉覺得有點頭大。她本來以為從軍火的來歷入手可以容易一些，但看起來那只是她的一相情願，h的管理很嚴格，可再嚴格的管理都有漏洞，只要不計成本，這世界上是沒有什麼搞不到手的。

「什麼人都能夠搞到，差別只在於其中的周折。」宋非平靜地回答她。「現在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了，我犧牲了整整一隊外勤特工，所以我要分享你的情報。」

安念蓉疲憊地笑了笑。「這不可能，在目前為止，沒有人能夠跟我分享我的情報。」

宋非用一種嚴厲的目光看著她。「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告訴你一個事實。你要還想得到我的合作，就得告訴我事情的真相！六個生龍活虎的優秀特工，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我過不了自己這一關，你也別想過。」

安念蓉知道宋非把外勤特工的犧牲歸咎於自己。「眼鏡蛇」一向只讓別人吃虧，什麼時候被人狠狠咬過一口而安之若素？這是宋非的作風也是宋非的性格，但安念蓉覺得，宋非把矛頭轉向自己就非常可笑。

她反感地看著宋非。「什麼叫做不明不白？他們是死在自己的崗位上，當然，這很不幸，但他們死得其所，有什麼不明不白？就從這一點來說，我不認為你有什麼關過不去。我知道我的話很難聽，你可以指責我鐵石心腸，也可以指責我草菅人命，但我要考慮的事情遠比這六名特工重要得多。你問我難過嗎？是的，我難過；你問我內疚嗎？不，我沒時間內疚。」

「但你總得讓他們死得有個原由。」沒想到安念蓉的回答這樣強硬，宋非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樣還擊，只好壓抑著自己的怒氣這樣說道。

安念蓉的神色黯淡下來。「宋叔叔，我對我們的職業有個不成熟的理解。那也是別人對我說過的，只要幹上這一行，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得認命。我不想跟你探討這個說法正確與否，我只想說，這種事情如果發生在我身上，我不會無聊到去問問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