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高空跳傘很危險。

稀薄的空氣、變化劇烈的氣壓、在空中會迷失方向、甚至是當他們跳入空氣中時，重力加速度讓他們的身體在短短几秒中達到二百多公里的時速而無法確定開傘的時間——這一切都還不能算是危險，最危險的地方在於跳傘者很難控制空中的姿態。有的時候氣流會使跳傘者像一個陀螺急劇旋轉，以這樣的姿態下降，降落傘即使打開也會纏繞在身體上，其結果就是所有跳傘者的噩夢。

當天氣非常惡劣的時候，這種情況一點都不罕見，羅門自己就親眼看見過這樣的悲劇。

夜視儀戴在氧氣面罩上很不舒服，但他還能看清楚前面翻滾著下墜的隊友。ace還在發狂地大叫著，很明顯，這種墜落狀態讓他非常亢奮。很快羅門也進入自由降落後的那段「懸浮」狀態，即跳傘者感覺自己是靜止在空氣中的狀態。對羅門來說，這是降落中最激動人心的那一部分，像神一樣俯視世界，擁有整個天空，暫時讓他忘記了恐懼。

這時候，在微弱的星光下，他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趙三紅正陷入那種陀螺狀態，看起來他似乎在極力改變自己的處境，這在平時並不困難，但今天空中的氣流很湍急，趙三紅有點手忙腳亂。羅門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高度計，不禁焦慮起來，他們這次使用的是自動開傘裝置，趙三紅的時間有限。

「注意保持平衡。」羅門控制著自己的姿態，盡量讓趙三紅的身影留在視野中。

趙三紅沒有回答，急劇的喘息聲清晰可聞，有那麼一瞬間他似乎擺正了自己的身體，但立刻又陷入到翻滾的狀態中，他想擺出那種蛙跳的姿勢，但似乎已經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高度已經下降到三千米。

「扔掉裝備！」羅門厲聲命令他。

趙三紅身上帶著傘兵型as，也許是容量為三十發的彈匣的形狀影響了空氣阻力。這支步槍被固定在腋下，要用傘兵刀立刻割斷固定步槍的膠帶。但趙三紅似乎沒有聽到羅門的命令，仍然試圖穩定自己的身體。高度已經下降到兩千米。

「快點扔掉裝備！」

羅門再次下達命令。

趙三紅終於拔出傘兵刀，但讓羅門目瞪口呆的是，趙三紅並沒有去割固定步槍的膠帶，而是去割固定彈匣的那一段膠帶。在降落中，步槍和彈匣要用膠帶固定在一起，避免空中失落彈匣。這個動作顯然比割斷步槍要困難一點。羅門又看了眼高度計，高度是一千米，這是安全開傘的最低高度。

趙三紅終於打開了降落傘。

當羅門也開傘的時候，只感覺自己被向上狠拉了一把，還沒有體會到身體上的變化，就已經重重地落到地上。不顧腳踝處的疼痛，他順勢從草地上翻滾出去。

迅速解脫身上的累贅，羅門用單兵通話器通知全體向他靠攏。傘降很成功，全隊散落在大概一千平方米範圍之內，當所有人都聚攏到羅門身邊時，馬西北甚至已經找到了裝備箱。

「你剛才創造了開傘高度的記錄。」ace低聲開著玩笑。「這個趙三紅差點害死你。」

「他很出色，其實我該信任他，自己早些開傘。」羅門一邊搖頭，一邊看著自己的gps定位系統。「我們要在天亮前進入『白點』，招呼大家打掃降落場，儘快離開這裡。」

兩個箱子里分別裝著通訊器材、背包等輔助器材和定向雷、手榴彈等輔助武器。特戰部隊並不以交戰為原則，但戰場的原則是：最確定的事情就是在戰鬥中充滿了不確定性，因此a隊也攜帶了pm通用機槍和rpg26火箭筒，重新分配裝備后，還要把降落傘、供氧裝置等不再需要的裝備裝回箱子里掩埋。

「每個人的位置是什麼？」ace探詢地看著羅門。

羅門笑了笑。「一個反y字的隊形最適合目前的狀況。」

尖兵永遠是隊伍的第一位，帶as和vss微聲狙擊步槍的馬西北走在最前面，他身後是攜帶rp輕機槍、兼做通訊員的ace和攜帶am的羅門，羅門的am上還帶著一具mg25榴彈發射器。沈茂排走在軸線的左側。儘管在研究了目標地區的地形之後，大家都認為帶上一支德拉甘諾夫並沒有太大的用處，但沈茂排還是自作主張地帶上了一支，並且宣稱就算在近戰中，svd也比現在手中的as好用。趙三紅走在軸線的右側，他的裝備跟羅門一樣，都是帶榴彈發射器的am。

這可以看做是一個攻擊隊形，以羅門和ace為中心，分別和其餘三個人連成一百二十度夾角的三條線，控制整支隊伍。不管敵人出現在哪個方向，都會面臨三個點、至少一具榴彈發射器和一挺機槍的火力，而此時第四點的人員可以實施迂迴攻擊；如果在兩個方向上同時遭遇敵人，仍然會有一名隊員處於不被攻擊的位置，可進行相應的戰術動作。這個隊形對小隊整體的默契程度要求很高，所以羅門把自己和ace編在一起，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交流障礙。

從植被上可以判斷，他們所在的地區海拔不到八百米，樹榦細小的多年生灌木和疏落的草地之間散布著一毛不生的岩石、土堆，在這種情況下，行進時要隨時注意隱蔽，身上的迷彩服本來可以讓他們很好地融入周圍的環境，但現在每個人都背著大背包，輪廓顯得相當突出，而且行動遲緩，所以a隊必須在天亮前找到落腳點。

「白點」是計劃中的落腳點，是一處能夠觀察到對面基爾梅茲空軍基地的高地。

但在仔細查看過地圖和預定的行軍路線后，羅門發出了停止、就地尋找掩蔽的命令。

ace摸索過來。「你發現了什麼狀況？」

「我們進入到白點的時候也是太陽升起的時候，正好迎面照射著我們。」羅門輕輕地敲著防水地圖，語氣里流露出擔憂。「而且接下去地形也會變為高山叢林，一旦有人發現我們的蹤跡，我們的麻煩就大了。」

ace明白了他的意思。

高山叢林的植被大都為針葉林之類的寒帶植物。因為生長環境的惡劣，這些植物一向被認為生命力旺盛、有勁拔蒼涼之美，但對特戰人員來說，這些樹簡直一無是處。這些高山樹木，要麼小得無法掩蔽，要麼就是能夠得到掩蔽，可自己也根本觀察不到面前的形勢。總而言之，能見度不足和無法觀測的縱深是最大的困擾。進入這種地形必須把現在這個完美的隊形變成之字隊形，這樣下來，儘管整個隊形仍然能夠保持完整，在行進間也可以利用周遭的掩蔽物，但隊形結構鬆散，一旦接敵，反應時間較長，也不利於集中火力。

ace觀察著周圍。「除非你假設我們的正面有敵人，否則我會覺得你過於擔心。」

「直覺，ace，我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前面的山地里好象有什麼在等著我們。」羅門目不轉睛地看著遠方的黑暗，竭力壓低的聲音裡帶著少見的猶豫。「我知道這種想法全無根據，但我就是感到害怕。」

「好傢夥，你把我也說得寒毛倒豎。」在黑暗中，ace低聲笑起來。「不過，我們必須得離開這裡，天一亮我們同樣無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