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在新疆烏魯木齊地窩堡國際機場，一架中國南方航空公司的波音757飛機正在夜幕中緩緩進入跑道。時間是夜裡23時35分，2074航班將準時起飛，預計時間2點30分到達烏茲別克的首都塔什干。

大多數乘客都已經睡眼朦朧，走上飛機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注意到行李車在駛上跑道后沒有接近這架飛機而是轉了一個大彎開向機場貨運中心的大庫。整架飛機的人都不知道，他們不能在第一時間接受到自己的行李，而只能夠等待下一個航班；整架飛機的人也不知道，這架飛機其實並不屬於南方航空公司，而是來自陸軍某單位。

當飛機轟鳴著衝上藍天時，偽裝的機長、一名退役空軍飛行員摘下自己的耳機和話筒，看著坐在自己身邊的副機長，臉上滿是疑惑的表情。但紀律告訴他，現在不應該提任何問題，就是提問題，對方也不會回答。儘管他的軍銜比這位副機長要高，但在這樣的行動里，他要完全聽從對方的指揮，這個現實並沒有讓他覺得不滿，反而是對這些人的使命感到好奇。

在飛機的貨艙里，安放了一個有自身動力的、可以保持正常溫度和壓力的密封艙，還裝上了兩個系著降落傘的大箱子，為此總裝備部的技師們還改裝了後面的貨艙門，專門架設了上下兩條鋁合金軌道便於牽引這些沉重的箱子，當時就是這位副機長負責裝卸。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他接到了不許提問題的命令。

「不要提問題，不要提建議，甚至不要跟他們交談，除非他們要求你這樣做。」領導的語氣很嚴肅，完全不是平時那副優哉游哉的樣子。「飛到目的地，半個小時后迎接下一個航班回來，七個小時，你的任務就圓滿完成了。七個小時，你別***給我捅漏子！」

機長一邊回想著領導的話，一邊打量著身邊的副機長。副機長那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讓機長不敢肯定他是不是一個軍人，但他做事情時的有條不紊和一絲不苟又讓機長感到熟悉的軍人做派，那是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感覺。

「你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就是別這樣看我，你看得我直起雞皮疙瘩。」副機長忽然側過頭來看著機長，臉上帶著友善的微笑。「咱們是一家人，沒必要搞得那麼生分。」

機長也笑了笑，向副機長舉了舉手邊的保溫杯。「喝水嗎？我自己的茶葉，跟飛機上的茶水完全不是一回事。」

副機長搖搖頭，舉了舉自己手裡的礦泉水瓶。「不是我不想嘗嘗你的茶葉，這是紀律。」

機長露出一副瞭然的神情。「我知道，你們這些人總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好像別人不知道你們要幹什麼。其實，我猜也猜得到。」

副機長喝水喝到一半，驚訝地看著機長。「你猜得到？」

機長得意地點點頭。「你們要空投什麼東西到航線上的某一點。」

的確是空投，但不只是東西這麼簡單，還有一幫子大活人，而且原本自己也應該是這群活人中的一個，卻因為他是隊里唯一有駕駛民用大型客機的技能和經驗的人，所以他就得穿上這樣一身衣服坐在密封的駕駛艙里。偽裝的副機長想到這一點就會生氣。

許可愛已經是第三次錯過行動。他不想總是被留在家裡，按照輪換的次序，這一次留在家裡的應該是趙三紅，但偏偏來了這樣一個任務。

羅門帶著a隊進入密封艙的時候瞞住了所有人，卸掉本應隨機的行李后，飛機能夠多航行二十分鐘，這些時間足夠許可愛偏離航線進入事先選定的地點，然後a隊就會從天而降。許可愛的任務也不輕巧，他只有二十秒的時間內把幾個人和他們的裝備放出機艙。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進行，只有一件事情讓許可愛擔心，當他們離開地窩堡機場后，天氣突然有了變化。一股高空冷空氣橫亘過他們的航線，造成空氣流動劇烈，這樣當a隊進入對流層后，迎接他們的將會是時速達六十公里的大風，這對高跳低開的傘降來說相當危險。

「蜂鳥，天氣有了變化，危險指數是8，而且根據天氣預測，情況可能會更糟糕。」許可愛打開了和羅門聯繫的高頻對講機。「建議取消目標區域的跳躍。」

這已經是a隊的第二次嘗試。上個星期一，意外的雷暴天氣迫使他們取消行動，如果今天再取消，下一次出發最快就只能在三天後，因為只有周一和周四才有直達航班。安念蓉的情報卻表明，如果想要抓捕目標，最佳的時機就在這幾天。

「我在更惡劣的情況下跳過，危險指數是8還嚇不住我。」ace忽然插話。

「我也是。」馬西北的話總是那麼簡短。

「如果危險指數只有8，那麼我也能跳。」沈茂排的聲音也響起來。

「我可以試試。」趙三紅的聲音有點發抖。「我沒有跳過係數8。」

「試？我還沒聽說過這種東西可以試一試。」ace粗暴地打斷他。「這是兩萬米高空，試不好就摔死你！」

許可愛輕輕敲了敲通話器。「快點做決定，我們就要到改變航線的坐標上。」

羅門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按照原計劃進入坐標，趙三紅留下，把其他人放出去。」

「這是什麼話？！」趙三紅生氣地抗議。「我絕對不留下，這種時候你可不能把我留下！」

「你自己也說過，你沒有把握。」羅門似乎在微笑。「絕對不做自己能力以外的事情，你這樣做很對。我們四個也能完成這個任務。」

「我寧可摔死也不會留下！」趙三紅大叫起來。「我沒有跳過係數8，但我跳過係數7，所以我能行！」

「要是你不行，可能就會拖累別人。」沈茂排善意地提醒他。「留下來吧。」

「滾你媽的蛋。」趙三紅大怒。「你是隊長嗎？少來命令我。」

許可愛皺起了眉頭。「還有十五秒。隊長，你的命令是？」

短暫的沉默。

「好吧，按原計劃進行。跳傘次序改變，我是最後一個，趙三紅在我前面。」

羅門切斷了和許可愛的通話，拍了拍旁邊的ace，然後和趙三紅交換了位置。密封艙里的紅燈亮起，ace拉下氧氣面罩，向後面的人豎起大拇指，表示一切準備就緒。

波音757偏離航線后，立刻降低高度，飛機里的人都能夠感覺到飛行動作的急劇改變。這個動作引起了地面雷達的注意，立刻從無線電里傳來清晰的地面指引，要求飛機立刻回到自己的航線和高度上去。機長看著許可愛，許可愛搖搖頭，示意暫不回答對方。

飛機劃過夜色，下降到一萬兩千米的高度。許可愛早已經開始給機艙減壓，並且控制著密封艙內的氧氣。在這個高度，氣溫遠遠低於零度，特別是在這一高度上強而寒冷的風和稀薄的空氣，會導致呼吸困難並讓隊員們的氧氣面罩和手腕上的高度計結冰。

許可愛打開了貨艙後門。

貨艙內的機械臂鬆開鉤爪，兩個沉重的箱子借著慣性從軌道上滑出飛機，無聲地翻落向茫茫大地。

密封艙里的綠燈閃起，艙門平穩打開，氣壓改變的嘶嘶聲音被淹沒在發動機的轟鳴中。強壯的ace一步衝到后艙門，怪叫一聲，如飛鷹展翼撲向雲層，馬西北緊隨其後，而沈茂排則用一個直挺挺的后翻身「摔」出飛機。

羅門拉下頭上的夜視儀，緊跟在趙三紅後面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