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十九）名為交流

少女怔怔地抬首對上了男人雖然模樣與過去截然不同但其間神色卻極其熟悉的雙眼，一時間只覺得又是慶幸又是心酸，心情大起大落之下只覺得幾日間積攢的疲憊和緊張感齊齊地涌了出來，在下一刻已是不由自主地身軀一軟向地面上跌去。雖然男人當下便反射性地伸出手去搶在金髮青年之前將少女攬入了懷中，但在兩人身軀相觸的剎那其眼中卻陡地隱約閃過了一抹冷漠和不耐之意，不過在少女和青年將視線移來之前他卻已將目中的異色及時地隱藏了起來，同時語帶關切地低聲問道：「是累到了還是有哪裡不舒服？」

「抱歉……我只是一時間太過於激動了。」少女神情微赧地迅速站了起來——雖然知道對面之人繼承了自己父親的所有記憶，但對著一張陌生的臉孔做出這專屬於父女之間的親昵互動卻還是令她感覺到十分的不自在，因此在猶豫了一瞬之後還是勉強壓下了心中因為對方的解釋而一閃而逝的感傷和失落，低低地開口問道：「您現在的模樣……」

「這是鬼蜘蛛未毀容前的樣子，相比起曾當過一城之主的鬼斗我變成這個模樣相對來說不會太顯眼……不過如今的我已擁有了自由變換容貌的能力，若你不習慣的話我大可換一個別的樣子。」不待少女話音落下，男人便已微笑著截口說道。而抱臂立於一側的尼古拉斯卻陡地挑了挑眉，毫不客氣地插話問道：「那麼我應該稱呼你為什麼呢？無論鬼斗還是鬼蜘蛛似乎都並不合適吧。」

男人低頭沉思了片刻，線條優美的唇瓣陡地向上微微勾了起來：「畢竟我是在亡故后獲得新生之人，你稱呼我為『奈落』便好。」

「奈落……嗎？不得不說這個名字倒的確挺適合你的。」尼古拉斯意味深長地瞟了他一眼，忽地轉向猶自垂首站在一旁不知在想些什麼的少女開口說道：「畢竟以活人作為祭品這種事被人發現還是有些麻煩，你是不是應該將洞里留下的痕迹收拾乾淨？要我說乾脆你直接去將這個山洞一把火燒掉好了。」

「啊……我知道了。」少女如夢初醒地點了點頭，轉身便急匆匆地向身後的山洞內行去。而待到對方的身影消失在門前的陰影之內后金髮青年才陡地一掃平素的慵懶之態，用帶有戾氣和殺意的猩紅雙眸直視著面前的男人冷冷說道：「不要再顯示你拙劣的演技了……其實你只擁有鬼蜘蛛和鬼斗的記憶而沒有繼承到他們任何一人的感情吧？新生的奈落……半妖先生。」

「呵……就算同時繼承了他兩人的知識和經驗，但我的心計卻果然還是無法和不知存活了多少年的您比擬。」男人隨手彈去了衣衫上沾染的灰塵，繼而輕笑著緩緩站了起來並直直對上了青年的視線，「即便我未曾繼承他們的感情又如何呢？只要荼蘇相信我說的就足夠了不是嗎？」

「哼……那個笨蛋……」青年低低地嘀咕了一聲，心中一時間只覺得躊躇難定。對他而言道明真相自然只是一句話的事，但荼蘇一定會因為此事自怨自艾甚至就此一蹶不振——而這卻是他無論如何都不想看到的結果。似乎看出了對方的猶豫，奈落在意味深長地展顏一笑後主動開口保證道：「你放心……或許我對她的父女之情不及鬼斗來得深，可不管怎麼說我也完整地繼承了鬼斗的記憶，因此荼蘇她在我心中的地位還是很重要的，畢竟她可是我的前身唯一的親人不是嗎？只要她不威脅到我的利益我也不會吝於好好地扮演慈父的角色。」

「你最好記住你自己所說過的話，否則……哼，即便是半妖靈魂也絕不是不滅的。」尼古拉斯冷冷地橫了他一眼，而在下一刻隱帶敵意地對視著的兩人卻同時因為看到了少女遠遠走來的身影而默契地閉上了嘴。可匆匆走到兩人面前的少女卻彷彿並未注意到兩人間一觸即發的氣氛，僅僅只是微笑著開口問道：「我已將痕迹處理好了，接下來我們要做些什麼？」

男人垂首對上少女毫不質疑的信任目光，在幾不可察地怔忪了一瞬後方自緩緩開口說道：「殺死桔梗，然後……奪回人見城。」

荼蘇不由得愣住，半晌之後方自低聲問道：「……為什麼您要去做這些？」

「同時繼承了鬼斗和鬼蜘蛛記憶的我有責任去完成他們的願望，而且人見城……那是我們的家不是嗎？如今擁有力量的我再不會被他人所趁，你盡可以放心。」奈落微笑著撫上了少女微垂的發頂，稍稍沉吟了一下方自開口接道：「不如你就在這裡等我可好？我少則三日多則十日便回來接你。」

「不……我已不再是那個弱小到會拖累您的普通人了……無論你要做什麼我都可以幫忙的！」少女下意識地抬起了頭來，一臉迫切地急急說道。而男人在定定凝注了她半晌后卻陡地沉下了面色，淡淡地開口說道：「……可是我卻並不想讓你的雙手再次沾上血腥。」略頓了頓后卻又重新掛上了一抹笑容，放溫了語氣接道：「你是我的女兒，因此你只需開開心心地依照自己的想法自由地活著就好……而身為父親的我則會給你最好的。」

荼蘇驟地張了張口，但最終卻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口——就算是鬼斗也因為天性寡言的緣故從來未曾在她面前如此直白地表達過自己的想法，不得不說這個性格大變的「父親」道出的話語實在是令她極其感動。男人在微眯著雙眸打量了她片刻后卻忽地笑了起來，略帶調謔地接道：「怎麼，感動的說不出話來了么？或許你願意稱呼我一聲父親以表感激之情？」

自從奈落出現之後荼蘇便下意識地從來未稱呼過他一句父親，但她卻未想到這一小小的細節竟是被對方輕易地注意到了，而就在她猶自慚愧懊惱之時，面頰上卻陡地感覺到了手指冰冷的觸感，同時男人的聲音也再一次悠悠地從上方傳了過來：「不必勉強自己……我等著你願意稱呼我為父親的那一日。」

少女的身軀陡地一僵，最終還是尷尬地岔開了話題道：「就算您打算去殺死桔梗，至少先讓我去看看村中的情況可好？想必她身為巫女是不屑對身為孩子的我動手的……」

「可以，不過只限看看而已，不要私自行動。」男人稍稍沉吟了一下，最終還是緩緩地點下了頭去。在看著面前的少女甚至連喊上自家搭檔也忘記、如同逃離一般飛速離開之後方自轉向身旁神色莫名的金髮青年微笑著問道：「尼古拉斯先生……我這樣的做法您可還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