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二十）名為初識

荼蘇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二人私下裡的小動作，幾乎是慌不擇路地用最快的速度奔出了山林，直至衝到了一片荒無人煙的湖泊之旁方才終於忍不住伏倒在地無聲地哽咽了起來——雖然方才奈落表現得似乎是對她極之寵溺，但一向感覺敏銳又對自己的父親極為熟悉的她又如何會看不出對方眼底隱藏得極深的那一抹不耐？不管對方所說的「繼承了鬼斗的感情和記憶」這一點到底是真是假，「人見鬼斗」這個存在卻是已千真萬確地不再存在與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了。而她則是因為一時之間的疏忽害得親父魂飛魄散的劊子手——這一點就算她再如何不願意承認卻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可即便心中再如何痛苦懊悔她卻依舊沒有在奈落面前露出哪怕一絲半分的端倪——就算對方真的沒有繼承到鬼斗的情感，但他卻畢竟是她的父親留在這這世上的唯一痕迹，就算將他視為鬼斗的轉世似乎也並不為過。不得不說她對奈落所抱有的感情實在是相當複雜的……雖然愧疚、懷念不一而足，但她唯一可以肯定的卻是她寧可犧牲自己的生命也絕不願讓那個男人有什麼萬一。

雖然她身懷弒父的罪，但是卻又偏偏因為顧及到奈落的安危而暫時不能追隨已完全消失的鬼斗而去。可她所無法放下的事卻又無異於對其父的背叛——畢竟奈落的另一半曾屬於他父親真正的仇家鬼蜘蛛。而不滅的生命更註定了她將終身心懷無法宣之於口的苦痛——單隻這一點便足以令這雖然擁有著成年人的心智卻僅僅只抱有十年記憶的少女痛苦難耐了。而就在她好不容易收拾好了心中的悵然情緒勉強站起身來的時候，一白一紅的兩道身影卻陡然自前方的小湖上緩緩地泛舟飄了過來。其間那名身著白色巫女服的女性氣質和她出生時用朦朧的目光所看到的靜子巫女竟是頗有幾分相像，而坐在其對面的那位紅衣的少年的容貌則與常人並沒有什麼兩樣，但其直豎在頭頂的那對引人注目的犬耳和白色的披肩長發卻明晃晃地昭示著其與普通人類的不同之處——那赫然竟是一隻身懷犬族血統的半妖。

似乎感覺到了荼蘇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原本一臉笑意地望著面前巫女的白髮少年陡地站起了身來，在下一刻竟是陡地從與岸邊相隔猶有數米之遠的小船上直直地躍了過來並一把將少女從樹后粗魯地拽了出來：「……你在這裡偷偷摸摸地做什麼！」而在其目光落至對方微尖的雙耳和血紅色雙眸上的剎那卻陡地愣了一下，「你是妖怪的……幼崽？不對，你身上的妖氣幾乎淡到沒有，你是半妖？」

雖然心知對方有所誤會，但在用餘光瞥了一眼撐著船緩緩靠岸的巫女之後，荼蘇還是勉強收斂了心緒明知故問地慢吞吞問道：「……什麼叫做半妖？」

少年皺了皺眉，最終還是似乎有些不情不願地開口解釋道：「父親或者母親有一方是妖怪，而另一方則是人類……嘖，我和你這什麼都不懂的小傢伙啰嗦什麼？你是住在什麼地方的？明明這麼弱還到處瞎跑，難道你就不怕被僧侶之類的殺掉嗎？唉……不對！」在下一刻其竟是用一種幾乎要將荼蘇反摟在懷中的姿勢將鼻子貼了過去，半晌之後才彷彿終於確定了什麼般沉下了面色，「你身上有那個傢伙的氣味，莫非你是他的屬下或者是……」掃了一眼對方灰白色的頭髮後方自不甚確定地接道：「……私生女？」

「你在說什麼？實在是太失禮了。」雖然荼蘇原本的確是打算這明顯很是單純的半妖面前裝傻充愣一番從而套出其身後巫女的底細的——畢竟以這個村子的規模看來應該是不可能同時有著多名巫女的存在，這個巫女打扮的女子想來便是她此次打算前來尋找的桔梗無疑了，但對方所謂「私生女」的說法卻是著實地觸碰到了她的逆鱗——雖然她真正的身世的確是算不上多麼光彩，但擁有著鬼斗毫無保留疼愛的她卻是從來未曾以私生女的身份自居過的。因此雖然少年在口不擇言地說出了這樣的話語之後立時露出了一副懊悔的神情，她卻依舊還是不依不饒地冷聲接道：「莫非同樣身為半妖的你的父母雙方竟然是名正言順的夫妻嗎？我倒是不知道日本島上竟有對妖怪如此寬容的地方。」

「……可惡的丫頭。算了，看在你年紀小的份上不和你一般見識！」白髮少年的面色在青紅交錯了半晌之後終於從齒縫中擠出了一句惡狠狠的話語來，但最終卻還是強忍著沒有對暗自退後了一步擺出了防禦姿態的少女付諸暴力。而此時將船隻停靠在岸邊的巫女已然緩步走到了兩人身旁，用沒有多少起伏卻頗為動聽的語聲淡淡問道：「犬夜叉，發生什麼事了。」

「桔梗。」被稱為犬夜叉的少女神色稍霽地轉首望了女子一眼，伸出手去指著對面的少女好奇地問道：「你看看這個丫頭是什麼種族的妖怪？雖然身上有著犬妖的氣味，但是她身上的氣息總是讓我感覺到有些怪異……」

女子細細地打量了少女半晌，不甚確定地開口答道：「……她身上的氣息比起妖怪來說似乎更像是亡靈，不過她卻又是實實在在地擁有生命的。我暫時也無法確定她的身份。」繼而卻又陡地微皺著眉望著荼蘇很是嚴肅地道：「長期接觸死亡的氣息對生者是會有所損害的……因此像你這樣的存在不能留在村內。抱歉，請你離開吧。」

即便是在慈悲的巫女心中各種生靈居然也分了個三六九等嗎？看來她似乎是被嫌棄了啊……不過在未看過桔梗的力量之前她又如何能夠就這樣離開呢？荼蘇微微垂下了眼眸，半真半假地道：「我從小就和父親在人見城中生活，但是他在前日卻在和大內家的爭鬥中逝世了……此刻的我無處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