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翡蘆之戀(一)

第五章 翡蘆之戀(一)

晚霞之丘,落日之極,說的便是位於神星王國最西端的夕極城。

而翡蘆,據說是神星王國里只有夕極城才有的花,而且是以前,西極城主羽靈最喜歡的花。

漣兒和歐利斯騎著馬在往夕極城的路上,不過走著走著,歐利斯忽然停了下來。

「怎麼,改變主意了?」漣兒看著他那一副心事寫在臉上的模樣,「不去就不去嘛,我又沒有逼你,可是你自願跟我去夕極城的。」

歐利斯想了半天也沒有想明白,乾脆開口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是誰出事了,你要拿簫竹救人?」

漣兒沒料到他問得這麼直接,反駁道:「誰說,我要拿簫竹救人了?」

「還死不承認,」歐利斯搖了搖頭,「簫竹不能救人,還能做什麼,難不成你想學吹簫?」

「哦,你不知道,它還能……」漣兒打算撒個謊。

「算了算了,等你想說再說好了,」歐利斯知道漣兒接下來肯定會謊話連篇,也乾脆不再追問下去,騎著馬狂奔起來。

「你幹什麼呀,」漣兒拚命追趕著,可好不容易追上了,卻又發現連天的漫漫黃沙擋住了去路。

「這是什麼,」漣兒不禁問道。

「黃沙,」歐利斯下了馬,「騎馬是肯定過不去了,看樣子我們得步行。」

「我也知道是黃沙,」漣兒也下了馬,「我不明白夕極城裡為什麼會有這麼多黃沙。」

「你不明白,難道我明白?」歐利斯無趣地說,接著又往前邁著步子,「我也很多年沒來過夕極城了。」

「等等,」漣兒三步跳到他面前,一臉嚴肅,「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為什麼會在鴻江城出現。」

「那你先告訴我,你拿簫竹究竟救誰?」歐利斯問道。

漣兒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字,歐利斯笑笑說,「那我的事情,你也不要問了。你什麼時候告訴我,我再什麼時候告訴你。」

「可惡,你,」瞧他那樣,漣兒真想在背後給他幾個拳頭。

「你慢點走——,」再瞧他那樣,平白的心裡就是有點火氣。

「再慢,你可就救不了人了,」歐利斯實話實說。

「可惡!」漣兒生氣地多走了幾步路,可就在這時,誰知她腳踩了什麼東西,腳底一陷——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歐利斯一直沒有聽見漣兒講話——

她怎麼突然之間變得安靜了?

不可能,一定在打什麼歪主意。

算了,料她也不會有什麼事情。

可是,又過了許久,他已身陷沙海之中,分不清東南西北,四周一片的黃燦燦。

突然,他的心猛然驚了一下——

漣兒呢?

他四下望去,但這裡除了黃沙還是黃沙,一個人影也沒有。

剛才還納悶怎麼會這麼安靜,沒想到就是出事了!

他喊著她的名字,可是沒有迴音。

「漣——」忽然間,歐里斯只覺得腳一滑,身子猛然向下跌去。

不知過了多久,漣兒從昏迷中醒來,才發覺這裡不僅是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而且還有一股刺鼻的霉味。她站起來,努力地聽著。這裡安靜、陰森的可怕,如此黑暗當中哪怕有一絲亮光也會讓人感覺到親切,可現實是這裡沒有分毫光芒。她站在原地,一步都不敢動彈。

同一時間,歐利斯也掉到了這個地方。不過由於那難聞的氣味,他突然打了個噴嚏。結果不打還好,這一打倒把漣兒唬了一跳,本以為這裡一無所有,這下子百分之百還有別人了。

漣兒心跳得厲害,因為她不知道這裡還有的是什麼樣的人。她試著倒退了幾步,結果沒兩下就硬生生地撞到了歐利斯身上,頓時大叫了一聲。

歐利斯一聽這聲音,料到八成是漣兒,便多少放心了一些:「漣兒,是你吧?」

「歐利斯,怎麼是你?」漣兒沒料到自己身後的人竟然是歐利斯。

「幸好是我,」歐利斯終於鬆了口氣,「如果是別人,那就糟了。」

「那,現在怎麼辦,」漣兒問,又說,「連照明的東西都沒有,什麼都看不見,」說著,又把手在自己眼前晃晃,真是什麼也看不到。

正埋怨著,歐利斯起身摸索著牆壁,牆壁頓時變得一片光亮,好在歐利斯會魔術,可以解決一下燃眉之急。他看到漣兒嘴角揚起的欣喜,謹慎地說:「先別急著高興。」

看情形,這裡像是久未有人的殿宇。到處布滿了灰塵,視線里有許多根大石柱,卻大多有了裂紋,而且石柱與地相接的角落,有一層層的蜘蛛網。有一根石柱像是被人為的利器斬斷,剩下那半截,截面似乎也因日久而變得粗糙不堪。漣兒繞過石柱,發現了一座巨大的石棺,石棺里滿滿的清水。長途跋涉有些口渴的漣兒,伏在石棺旁猛喝起水來。說來有些奇怪,這水有股淡淡的鹹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倒是解了漣兒的口渴之急,不覺得便又多喝了幾口。

喝過水后,漣兒恢復了一些體力,她望了望歐利斯,發現他正蹲在地上,像是在對著什麼東西發獃。

「發現什麼了,你?」漣兒快步走了過來。

地面上有一灘風乾的血跡,在那血跡旁邊歐利斯發現了一枚鏢,鏢上血紅色的斑點就證明,有人從用它殺過人。歐利斯把鏢從地上揀了起來,卻不想有被漣兒一把奪了去。

「小心,這鏢上有毒,」歐利斯說道。

「這鏢……」漣兒顯得異常的激動,她把那鏢轉來翻去:「一模一樣,難道是同一個人做的?」

漣兒話音剛落,只聽這個地方出現了另一個女人的聲音:

「你們是誰?」

這聲音出現在歐利斯背後,歐利斯一回頭,只見一女子頭髮墨紅,被斜著紮成了一個長辮,眉宇之間有一個淺淺的蜘蛛形狀的符印。她的眼睛很大,可是又顯得無光。眼角上有些銀紅色的亮片,很漂亮。

「為什麼不說話?」她轉轉頭,眼珠子卻沒動一下。

「她雙目失明,根本看不見東西,」歐利斯小聲說。

失明?漣兒半信半疑地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可不料那女子突然開口道:「用不著晃來晃去的,我聽得清你們在講什麼,我的眼睛確實什麼也看不見,那又怎麼樣?」

「這是夕極城的皇宮嗎?」歐利斯問她。

「猜得不錯。」

「那你是——」

「夕極城主的侍女,夕極城主是我的主人,」她答道,又說,「怎麼,還有問題嗎?」

「有,有,」漣兒把剛才那支鏢拿到了她面前,「我知道你看不見,但是你有印象嗎?一支鏢,毒鏢,是誰的,你有印象嗎?」

「你問這個做什麼?」她並沒有直接回答。

「對我很重要,」漣兒答道,她想,如果知道使用這支鏢的人,也就等於找到了害死師父的兇手,就可以確認殺害師父的人是不是普力托斯了。

「很重要?」她冷笑著,漣兒聽她這樣的口氣,覺得她好像有點敵意,於是便想說些什麼,但是忽然間發現自己的眼皮有些重。

「重要到什麼程度,是不是想知道我是否記得過去的事情,滅口?」

「滅口?」漣兒發現自己莫名地有點睏倦,混沌之中模模糊糊地問出了「為什麼」三個字。

「怕我抖露出當年的事情,」她剛說到這裡,漣兒挺直的身子在她面前筆直地倒了下去。歐利斯以為漣兒發生了什麼事情,手探到她的脈處,覺著有點奇怪,再看她的神情,不禁又覺得可笑了——

這丫頭,這種時候,竟然睡著了?

沉默的石棺里,水突然間像江水般流動起來,沒有人看到流動的江水忽然間凝成了七色的漩渦,扭曲了這個正在前行中的空間。

確切的說,漣兒是被人說話的聲音吵醒的,而且醒來的時候竟發現自己不知怎的,倚著一座長亭的石椅就睡著了。

自己什麼時候到了這種地方?

自己尚摸不著頭腦,就見視線的前方,在一片花朵麻密的的園子里,一個年輕人向前伸手,悄悄捂上了背對著他站著的那個女子的眼睛。

「別鬧了,觀敘,我猜就是你,」那個女子的聲音。

這個叫做「觀敘」的年輕人很掃興地放下了手,說:「下次,我再也不用這種方式跟你打招呼了。」

「那,你想怎麼樣呢?」她轉過去問他。

「唔?」漣兒站了起來,她仔細打量著那個女子,白色的長衫,綠色的裙子,烏黑的頭髮,兩道烏眉下,兩隻閃爍著快樂光芒的眼睛,還有兩隻閃著淡淡綠光的葉子形狀的耳環。

這個人好像似曾相識,漣兒琢磨著,而且感覺在記憶中很淺的地方。漣兒低頭稍稍沉思著,在最近一段的記憶中慢慢地搜尋著,忽然恍然大悟——

她不就是住在波倫卡身體里的那個女人么?

她怎麼會在這裡?

「這個,保密,」觀敘笑道。

「不跟你講了,就知道你不會告訴我,」她站起來往花叢中走去,伸手拂著那些花。

「羽靈,」這是她的名字,也是夕極城主的名字,「你知道鴻江城——」

觀敘說了一半,發現她有點心不在焉,他扳過她的雙肩,看著她,「你在聽嗎?」

羽靈故作一絲笑容,放下他的手,背過身軀,繼續弄那些花:「當然,我的耳朵有沒有壞掉。」

「那你怎麼一點兒也不著急。」

「我為什麼要著急?」

「鴻江城皇族罹難,你怎麼能不以防萬一呢?」

鴻江皇族罹難,那好像是十五年前的事情吧?

據說夕極城的城主已經遇到了意外,那麼不該出現的才對——

漣兒驚訝地合不攏嘴巴,難不成——雖說是有些不可能——但是此情此景,難道是自己穿越了時空?

「講了半天,原來你是怕我被殺了,」羽靈有些生氣。

「我沒這意思,我只是想幫你,」觀敘說著,但是羽靈不高興地說道,「沒這必要,我是城主,我自己會處理,」接著,穿過花叢往宮殿的方向走了。

觀敘悶悶的,走到長亭里隨便坐了張石椅,漣兒就站在他旁邊,但是他卻熟視無睹。

他好像根本看不見我,漣兒心想,又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觀敘無力地抬起眼皮,說了聲:

「把手放下,我的眼睛還好。」

「你看得到我?」漣兒有些驚訝,但是話一出口,卻發現,觀敘的目光並非是朝著自己,而是她的身後。漣兒轉過身去,不可思議的事情再一次發生,居然有一個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與自己方前一樣,彎著腰,在觀敘面前晃動著手臂。

「你看得到我?」不僅是長得一模一樣,連聲音也是一樣的。

怪事年年有,最近特別多。

與漣兒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直起了腰,快步走來坐到了觀敘身邊,她對漣兒一樣是熟視無睹。

「大概他們真的是看不見我,」漣兒自言自語著,又聽她的「複製品」似勸慰的口氣問道:「怎麼,又跟羽靈吵架了?」說著支起了一隻胳膊托著下巴,「羽靈真有趣,倔得要命,她要是稍稍不倔一點,你們現在早就結成夫妻了,也不用現在這麼拖拖拉拉過去了幾百年。」

你倒是熱心,漣兒心想,自己的「複製品」還這麼關心別人的感情生活,這點倒是真沒想到。

「你有事情?」觀敘沒有看她,只是這麼問了一句。

「我要走了,」她說。

「走?」他皺著眉,「你一直居無定所,四處遊玩,你這次又要到哪裡去?」

她搖了搖頭,說:「神星王國的大災難就快來了,千仙告訴我,只有我轉世為人才能化解這場災難,所以我不能再四處玩了,我得趕到我未來的母親那裡去。」

千仙——是千仙婆婆?奇怪,這世上居然有人不稱呼千仙婆婆「婆婆」二字,看她年紀輕輕,難道真實年齡比千仙婆婆還要大?這不可能的吧。漣兒想著,仔細忖度起她的話來,如果說自己真的穿越了時空,那麼這便是十五年前,鴻江城皇宮剛剛出了事,但是災難還沒有波及到夕極城的時間段。而那個時候,漣兒又仔細想著,自己應該沒有出生——

「我未來的父母是柳顏城城主夫婦,」她說道,「我以前見過他們,沒想到他們竟然要成為我的爸爸媽媽,只是有點遺憾,若是真的轉世為人,以前的事情變全都不記得了,朋友什麼的便都不會記得了。」

幾句話之後,漣兒曉得這個人到底是誰了。

難怪她會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原來在自己擁有生命的十五年前,她曾經以另外一種方式在這個世上生活著,那個女孩是前世的自己。神星王國將會遇到一場大的災難,所以前世的自己決定轉世為人,看樣子漣兒前世的時候跟夕極城的城主還算很熟,這麼說,漣兒又想起了很多年後的那次與羽靈的匆匆一瞥。看樣子,極有可能羽靈以為自己遇到舊友了。

可是話又說回來,神星王國遇到大災難,跟上輩子的她會有什麼關係,聽這口氣活像她將成為拯救神星王國的英雄。

自己的前世,到底是什麼人?

漣兒緊盯著眼前的這兩個人,希望他們再說些什麼,可以讓自己推敲出自己前世的身份,可是未果。他們只是尋常著說著一些不打緊的話,沒多久,穿過花園,漣兒就聽見有人在喚觀敘的名字。

漣兒循聲望去,見喚觀敘的人是梅妮。漣兒發現此時的梅妮與十五年後有著一絲極大的不同,十五年後的她大概是由於失明的關係,看上去更多的是漠然,因為她的目光無法傳遞心性,但是,十五年前的此刻,她卻顯得輕鬆愉快。

十五年前的漣兒在觀敘走了之後,走下了花叢,她伸了個懶腰,接著趴在花叢里消失了。漣兒跑到她消失的地方,未見人影,卻看到了一塊巨大的紫色石頭。

不會吧,漣兒指了指自己——

我是妖精?

漣兒帶著半信半疑的恐懼,走進了夕極城的皇宮,走過一扇長廊,駐足在一扇門前。門裡傳來羽靈和——漣兒從門縫裡瞄了一眼——一個侍衛的聲音。

「城主,這……」一個侍衛站在羽靈面前好像有話要說。

羽靈抬頭看她一眼:「什麼?」

「真的要把觀敘大人趕出夕極城?」那侍衛問。

趕出夕極城,漣兒聳聳肩,自己沒有聽錯吧?看樣子他們兩個倒像是戀人才對,而且應該是到了談婚論嫁的那種程度。既然這樣,為什麼說話還真么不留情面。

「是,」羽靈肯定的語氣答道,「如果他問為什麼,就說夕極城不需要他了,讓他自謀生路。」

「這會不會——」那侍衛覺得不妥。

漣兒也覺得不妥。

「你聽不懂我講話嗎?」羽靈頭也不抬。

「懂,懂,」那侍衛剛要退下,卻又被羽靈叫住了,她說:「要是他想見我,就說我不見。」

「知道了,知道了,「那侍衛趕緊退下,可他剛一走,漣兒發現她滿腹心事的模樣。

觀敘得知了羽靈的說法之後,立刻跑來決定向她問個清楚。可是羽靈命令侍衛守在門外,不准他進來。漣兒見他萬分焦急的模樣,很想伸手幫他一把,甚至伸手推開幾個侍衛也行。可是她剛伸出手,指的前端就從侍衛的身體穿了過去。誰讓自己莫名地穿越了時空,在這裡成了一個無形的擺設呢?

「羽靈,想支開我,沒那麼容易!」觀敘大喊著,但是羽靈沒有理會,一個侍衛好心勸觀敘先回去,說大概是城主有些心事,一時說了糊塗的話,但是不料這話被羽靈聽見,她立刻放下話來,說要把這個侍衛也一起趕出夕極城。

這是不是太過分了些?漣兒在一旁看在眼裡,只是自己無能為力。觀敘見羽靈有些蠻不講理,趁著羽靈想要掩門,猛地趁勢伸手推去,門」嘩「的一聲敞開。

「你出去,「羽靈面無表情。

觀敘毫不理睬,一手將門掩了。漣兒用自己無形的肢體穿過了牆壁,然後見觀敘轉過身去,面朝著羽靈說道:「我不是你的侍衛,不需要聽你的。」

「這不是很可笑么,」羽靈說道,「你既在我夕極城,住在我的皇宮裡,有什麼權利不聽我的?」

「羽靈,發生了什麼事情,」觀敘說道,他似乎有那麼一點點能夠感受到羽靈內心深處的、那個被她藏匿起來的靈魂。

「什麼事情都沒有,」羽靈漠視著他,「要是你非要說有什麼事情,就是我發現自己不喜歡你了,不需要你了。」

莫名其妙的戀人,漣兒感慨。

羽靈看觀敘一動不動,又冷笑了一聲:「難道夕極城裡,這皇宮中,你還有什麼想要的么?如果有,你倒不妨說了,我是這裡的主人,沒什麼不能送給你的。」

觀敘沉默著,像是在思考,好像真的有什麼東西是他想要的。

「說吧,沒有什麼是不能給你的,」羽靈說道。

沉默依舊延續。

「你要什麼?」羽靈似乎一定要他說出一個答案。

觀敘抬起頭,但是視線望著別處。

接著一句只有他們兩個人才懂的語言脫口而出:

「我要你,兌現三百二十六年前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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