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匆忙中雙雲得急救寂寥時成玉施緩情

劉姐指引車開進了人民醫院。車剛停下,隨來的男工便跳了下去,劉姐和司機把雙雲放到他背上,也都下了車,兩人在後跟著托的托扶的扶,進了骨傷科。劉姐前些天來看老廠長來過幾回,很熟這裡的醫生和病房。

雙雲這時經過一路顛簸,已慢慢醒了,那烏紫泛青的胳膊更疼更腫了。她還不知是在醫院,見劉姐和兩個男人在旁,便問:「你們怎麼在這裡,廠門口的路修好了嗎?」劉姐見雙雲醒來,懸著的心也就放了下來,一笑說:「你還在想著那點事呢,自己都顧不住了,路是快修好了,你的身子更要緊呀,你剛才給車碰了,看都成什麼樣子了,還是仔細用心養傷就好。」雙雲看時外衣已不在身上,只覺肩頭胳膊陣陣劇痛,劃破的皮也都滲了血,動也不能動一下,又見司機男工在旁看著,神情不定,才知有了剛才嚴重的事。

片刻沒過,醫生進來上藥,把消炎藥水塗在滿是血漬的紅腫的胳膊上。雙雲已全恢復了知覺,每塗一下都刺激的鑽心的疼,咬牙忍了。劉姐在旁看著也咬一回牙。醫生抹了藥水,摸了肩頭的骨位,攜著肘關節動時,雙雲疼得尖叫一下。她已不能動彈,哪怕是一點點了。

劉姐看了一會,叫那司機拉了男工回去幹活了。她守著雙雲看醫生又擦抹第二回葯,吊了水。雙雲反覺有些對不住她,水沒吊到一半,便說:「劉姐,你一個人跟在這裡,她們該找不到你了,廠里那麼多事呢。」劉姐只說:「沒什麼,我來時她們有幾個都知道了,到收工時,自己會理的。」雙雲仍是不安,胳膊疼得很,不能再說了。

劉姐雖那麼說,可自老廠長死後,到底還是廠裡頭一個管事的,人在這裡,心裡到底不安,等雙雲第二瓶水紮上針,便說:「雙雲,感覺好些了嗎?廠里都快收工了,我想回去安排點事再過來,你在這兒躺著,安心養傷就好,有什麼事跟醫生護士說,我回去看看很快還趕回來。」「劉姐,你該回去了,我在這裡沒多少事,藥水吊著,不動彈就不疼了」,雙雲歇一口氣又說,「也都怪我幹活不仔細,毛了手腳,才成這樣的。」劉姐又一笑安慰說:「事都過了,還說那些話找累呢,有傷安心養著,想那麼多,傷反愈得慢了。」雙雲忍著疼,不再說。不一會醫生過來推她去拍了片子,接著回來又綁了箅子纏了紗布。劉姐看雙雲傷情已穩,才回了。

一個屋的姐妹都知道了雙雲遭禍的事,可沒一個親見,與雙雲一起幹活的人都回了,又沒處可得個音信。不一會,劉姐回來,一屋人都圍了過來,這時已隔了兩個鐘頭,怎麼能耐得住。不等劉姐洗臉擦汗,鄉青問:「劉姐,雙雲到底怎麼了?早上起來還好好的?」珍嫂也說:「雙雲受了什麼傷,好好的怎麼幹活就傷了?」又問在什麼地方,在哪個醫院,都要去看。劉姐剛從醫院回來,這時好一會才平下氣息,幾人那麼沒止地問,實在不好接答,只說:「雙雲沒怎麼樣,就是給車幫蹭了點皮,塗了藥水都包紮好了,不用擔心。」幾人見那男工叫她時的慌張模樣,都不知具體輕重。鄉青又問:「可真沒傷到筋骨嗎?車碰到哪裡都是不輕的,還是去看看吧,不能叫它一個人在那裡等著。」屋裡人都與雙雲你說我笑如親姐妹一般,就是有過口角的也都和好如初。幾人當中,數鄉青心急,雙雲受了傷當然要去看的。劉姐怕這些人都去,來回六七里,耽誤了吃飯幹活,連雙雲住院的地方提也沒提,只說:「沒怎麼傷著,就是胳膊劃破了點皮,擦了藥水,包紮好了,我回來的時候一瓶水都吊了,養幾天不覺什麼太重就能回來了。你們在這裡吃了飯安心幹活,那邊我吃了飯安排了事還要去,不用擔心。」幾人聽劉姐那麼說,都放了心,也不好再追問,拿了飯缸子到食堂去了。

劉姐連飯也沒吃,便到廠長那裡說了雙雲的事:跟幾個男工一起幹活的姑娘雙雲上午在修廠門口的路時卸石子給車幫傷了,當時被一大堆石子蓋住,已經送進醫院,整個左胳膊上半截都烏紫泛青的,還冒血腫了一圈,看來是很重的。醫生給她擦了葯綁好了,就是不出大問題,車幫打一下,也要住院一些日子,都是廠里的事要出錢的。李成玉剛才在女工收工時聽有人說晌午廠里有個女的幹活時出了禍,沒明白也沒細問,這時聽劉姐說「雙雲」,著實吃了一驚,幾天前就見過她幾回,這兩天落雨沒有再見,又因廠里人員排滿,實在沒個地方可放,只好一時作罷。沒想到落腳的地方還沒安排好,就出了事故,他頓了一下,壓了驚氣才說:「下午你再去看看就是了,有空我也得去,怎麼好好的就出了那樣的事,花錢不說,傳出去名聲不好,這廠子以後大了還要再加人,你不要跟她們說的太多。」劉姐答應去了。李成玉這裡已作好了一些打算。

午後,劉姐安排了各事,各個車間查看一遍,等跟雙雲一起幹活的男工到了,對他們說雙雲沒大傷,只是劃了一下,上了葯過些日子就好了;又叫他們繼續安心幹活。那三個男工聽了劉姐的話放了心,接著和混凝土修路。

劉姐再次來到醫院,雙雲已包紮好第二次吊了水服了葯,正躺在床上。她一見劉姐過來,來了精神,只是動彈不得,胳膊仍是疼得很。劉姐忙說:「不要動,躺著就好」,接著在床邊坐下,又問:「飯時都快過了,你想吃點什麼,我去買回來。」雙雲此時動也不想動,更不用說吃飯了,只說還不餓,不急吃。劉姐恐雙雲擔心錢的事,又說:「別怕花錢,都是廠里的。」雙雲聽了這句,才知剛才聽醫生說的沒錯。劉姐又坐近了,說些別事「屋裡她們也都知道了,都要過來看看,我怕耽誤了吃飯幹活,就對她們說傷得不重,沒讓過來。廠長也知道了,說隨時抽時間過來。」雙雲又稱劉姐對她們說的很是,「不該叫我一個人誤了她們的事」。

不一會,醫生過來向劉姐說了雙雲的傷情:胳膊和肩頭的骨肉打壓的厲害,仍需靜養幾天才能消腫,穩定以後出了院,短時內仍不能幹力氣活。劉姐記下,又安慰雙雲養傷的事不能心急,慢慢自然會好。雙雲嘴上應是,心裡卻急著傷愈幹活,想著別人在干而她卻曠了,工錢是不能同算的。

劉姐又陪雙雲聊了一會,一面擔心廠里繁亂的事沒人管,別的幾個多是端碗不中用的;一面記掛雙雲這裡沒人照顧,本來就是生地,再沒個熟人,越發難熬了。正猶豫不決,白衣帶著廠長進了屋。她見了,忙起身說:「哥,你怎麼這麼快就過來了?廠里可有事嗎?」李成玉一笑說:「廠里沒大事,你對我說在這裡,我就來看看。」雙雲聽劉姐叫廠長「哥」,又見他們說笑自如,把她當作必要敬重的人。

劉姐與李成玉說了幾句,便說廠里小事不斷,半天離不開一個人,需回去看著盯著些。李成玉應了她的話,劉姐去了。病房裡片刻只剩了兩個人了,雙雲的藥水已吊過了,葯也服了,醫生也不到來的時候。她從來沒一個男人離得這樣近,且只有兩個人,不到片刻,那心便跳了。李成玉又把病床邊的凳子拉近坐了。雙雲只覺手腳舉動都不自在,互相沒搭兩句話,臉色已現些緋紅了。原來醫生給她包紮塗藥時,外衣已脫去,包紮好之後因舉動不便,也沒有再穿,她這時只穿襯衣,覺著涼時蓋嚴些,熱了就坐起來。雙雲本來身材滑圓挺直,近來雖做的是重活,可仍不失鄉下丫頭的味,這一去了外衣,更顯嬌媚生姿。

李成玉雖已結婚生子,可自來沒這麼近看過如此圓潤的山裡丫頭,前幾天看時,因離得遠,沒得仔細,心癢難耐。這時雙雲在旁,且比那幾回看的更真切,就像貓見了葷腥,近了又近,有一刻竟看得呆了,心下自然比前幾回起更多念頭。然而他又是個有心計的,自知心急吃不了腌肉,又恐人知道了說道,污了家父生前的名聲,因此便要計策些,再可上手。雙雲雖與一個男人在一起不太自如,可也是個十八歲的丫頭了,又與幾個男人一起幹活二十多天,不覺有什麼可要矜持的。她拿了枕頭依在床頭,遮掩手腳躺著一動不動,想廠長忙裡抽閑來看她,十分感激。

李成玉起身離了凳子,側身坐在了床邊,問了傷情之後,說的話也更親更熱,儼然沒有廠長的架子,「雙雲,怎麼自從我來以後你一直在做那樣的重活,你的手腳還算靈巧,怎麼就做了粗笨的?」雙雲幾句話以後就把他當作熟識的人了,前幾天見過他幾回,從沒那麼近,這回近了,過一會也不心慌,「剛來時就做了,沒別的空了,我說能做粗重的,廠長就把我安排跟他們一起了。」「早一兩天就好了,她們都有地方安排的,跟她們一樣也不會有今天的傷了。你不知道近來進城幹活的女孩子多嗎?」「在家等了十來天才選的那日子,她們都是城邊的,我是背著我爸媽偷著過來的,連哪兒是哪兒都分不清跟著原來廠長他們幾個身後才到的這個廠。」「那樣也是不應該,到這裡受這樣的苦,要跟你爸媽說吧,那時候跟他們說了早兩天來,也不至那麼苦重受累了,她們都是家裡爸媽讓來的。」「我爸跟人家不一樣,不放手讓我來的。我到這兒也不受什麼苦,不過活重了一點,這點傷是個意外,過些日子就好了,不該跟我爸媽說的。」

李成玉聽雙雲說這些,又想她平時幹活時默不作聲,也沒半句怨言,方明白一些,略思片刻又說:「在家裡過著不是也好,在這裡受累圖個什麼。」「在家裡一些小事爸媽都管著,憋得很,來這裡能掙些錢,她們也是一樣呀」,雙雲能說的便不留。「她們都是在家裡結了婚定了親才來的,來這裡家人也放心,你這麼背著家人過來,可放心嗎?拖了大事,可怎麼辦?」「我爸媽都叫我在家裡提親操辦親事,我沒依就為著那個事來的。」雙雲覺著說的投機,沒把那點事藏著掖著。「你真跟她們不一樣,外人知道,可怎麼說你呢」,李成玉一笑說。「想那樣也不能走到這一步了,走到這裡那些事怕也怕不完。」「你回不回去了?這兒的日子也不是能長過的,該有個著落才是的」,李成玉又關切似的說。「在這兒能過下去一天就不想回去,在哪兒算是個著落呢?」雙雲右手支了一下身子,坐直了些,接著說。

李成玉近了些剛要說些更親密的,白衣進來了,到了給雙雲查傷服藥的時間,又要打針。雙雲自然依從。李成玉也無法,一時熱起的心氣不得不淡了些,站在護理旁邊看雙雲雪白圓潤的臂膀,心下難按衝動。呆了片刻,護理擦了針眼叫雙雲按上才回過神來。不一會護理去了,他仍挨近雙雲說話,越發親近。雙雲自來都沒有那麼忘情說話,與同屋的鄉青劉姐都不能,與雙紅也不能。

李成玉說的盡興,雙雲忘情的那會,一些不軌的話不遮掩,也沒大礙,只待天將黑,出去買了吃的。看雙雲吃過,才回了。

李成玉去后,雙雲只覺的心底空落落的,似有說不完的話,這時再沒人可去說。最後一遍葯服過,醫生護士已回了,只她一個人在病房裡,想午後傍晚那些事,仍有不盡的味,只盼不到天亮再有人來,因此躺下也合不上眼,大半夜都沒睡好,後半夜小睡了一會,還纏了不盡的夢。

十四日清早,劉姐知李成玉昨兒陪雙雲在病房呆了一宿,心下很是不安,在她們還都沒吃好早飯的時候,又一次來到雙雲的病室來看。雙雲已服了葯,吊水也正滴著,傷勢與昨日相比不大見好,可氣色看去好多了。她怕礙著雙雲吊水,沒說幾句話,待半個鐘頭后,為雙雲拔了針。

雙雲吊了好大一會的水,兩隻胳膊一隻酸疼一隻麻木,動彈不得,見劉姐動手去忙,只笑說:「劉姐,醫生不來,只得你忙了,都是我不小心出了這個事,叫你也跟著忙來忙去。你里裡外外那些事都要理,我這事真無故多了。」劉姐一笑說:「誰還沒個磕磕絆絆的,你只安心養著就好,不用擔心錢的事,都是廠里的。我理的也都是些無謂的小事,少在那裡一會也沒大礙。」雙雲說:「你不在那裡,那些人心裡就沒了規法,廠長不常問那些瑣事的。」說完,只覺得胳膊不那麼冰涼發麻了,將枕頭依在床頭坐直些。劉姐忙去扶,雙雲又笑說:「不用的,本來就夠忙了,還操這些細事,我自己就行,右胳膊一點也不疼。」

劉姐為雙雲蓋嚴掖好,又見雙雲的頭髮自昨兒慌忙時散開還沒紮上,一尺多的頭髮睡了一夜已亂了。雙雲一隻胳膊包紮著,另一隻手不能辮上扎住,一早上雖不習慣,可不外出,也沒叫護士。劉姐知她散著頭髮舉止不便,從自己包里拿出梳子,說:「雙雲,你的頭髮夠亂了,醫生來來去去,見了就不好了,辮上扎住了才好。」雙雲笑說:「來送葯的時候都見了兩回,要不是你安排,她又來第三回了。見了也沒說,只提醒我別太早洗頭,亂一點不要緊,我一隻手不能辮才成這樣。」說完,身子往劉姐這邊湊了湊。劉姐從包里拿出梳子,一手將雙雲頭髮攏起。

梳好正要辮時,雙雲又說:「劉姐,這麼就好,紮上吧,太繁了不好,辮起來那麼麻煩。」劉姐依了,用絲纏皮筋在後腦扎了一條獨的散辮子,又扶雙雲依好枕。此時牆上鍾已指向八點,劉姐自早還沒見雙雲吃飯,便說:「雙雲,起來好大一會了,一瓶水都吊完了,吃點飯吧,下面路邊就有。」「你來的那麼早,來的急,吃了嗎,一起吃也好」,雙雲又說。「就是沒有呢,我這就出去看看就回來,你別等急了」,劉姐說了出去,片刻便回來了。因時已晚了,早點鋪即將收攤了,只買回了幾個半熱的包子。

「劉姐,真虧了你了,都是我手腳不好使了,才這麼拖累了你」,雙雲一笑說。「不值什麼,這點小事,不來看你也要做的,只是多添一點罷了。你要買要用錢的,我買就是廠里墊上,醫院的人又不好使,只管吃藥打針」,劉姐將包子放在雙雲身邊說,「吃吧,最後的,都快涼了。」雙雲笑說:「你也吃吧。」「恩,一起吃吧,我平時這頓飯也就沒早沒晚的。在前兩年養成的,不拘早晚。」「我也是呢,在家時也是想起就起,不想起就不吃了。在鎮上上學早上起來,吃的也是饅頭鹹菜,沒有吃早飯的癮,在這兒半個多月,才跟她們一起學的。」劉姐把包子遞給雙雲一個,問:「你在鎮上幾年呀,怎麼就出來了?在那兒過輕鬆的日子,吃鹹菜米粥也好呢?」「在鎮上上的還是中學呢,我爸都不叫了,我鬧著要去的,在那裡呆了兩年,就上不下去了。家裡沒大事今春就想出來,趁我爸媽不在意我就躲出來了,到今兒我媽也不知道怎麼樣了」,雙雲強作一笑說。劉姐細思片刻,又笑說:「你要早躲過來一兩天也不用干那樣累的活。」雙雲邊吃邊笑說:「不是太重的,跟家裡莊稼活差不多,只是排的緊些,真有個小災小禍的就是躲不過,什麼事也都難免。」劉姐又說些安慰的話,叫她別太想家。雙雲應下,心內極贊劉姐。二人吃過飯又聊了很多。辰時過半,劉姐顧及廠里的事才回去了。

中午收工時,因雙雲一整天沒有回來,一屋的人像缺了很多東西,鄉青吃飯的心思都沒有,昨兒雖聽劉姐說雙雲傷得不重,可畢竟住了院,幾人都說去看看才能放心。姍姍是城裡的,可沒親去過,只說了大概的位置。鄉青問時,劉姐說了兩遍還似懂非懂。鄉青與珍嫂一路問著還真的到了醫院,問了兩個醫生便到了雙雲的病房。兩人見雙雲有傷在身,又躺在床上,穿戴梳妝雖不如往日齊整,可氣色還好,一點大傷的影色都沒有,都放了心。雙雲又問屋裡姍姍和冬青兩個如何。鄉青只說都要來看,劉姐不讓,又叫雙雲安心養傷,說些開心的事。

鄉青與珍嫂只跟雙雲說笑,並不知傷得輕重,只待說笑無意間推搡時,不小心碰了雙雲的左臂,聽失聲叫了一下,才知車傷終不同別的磕碰,傷筋動骨了。兩人又安慰些更貼心的話。雙雲聽了,思前想後,差點滴下淚來。鄉青和珍嫂又勸說一會,雙雲才慢慢迴轉過來。又一會,兩人看時候不早,還要緊跟她們一起幹活,連午飯都沒顧得吃。

自早上到中午,劉姐鄉青珍嫂來了又去,加上進出的醫生,沒一個能留得住的。雙雲的心自然也難安穩,就是劉姐來這裡近兩個鐘頭,說的也都是些無痛無癢的話。她下床送鄉青和珍嫂回去后,仍躺著靜養。自來是個好動的,剛服了葯,一個人獨處在屋裡,連個說話的都沒有,著實難熬的很。

雙雲正無聊胡思亂想著,李成玉敲門進了屋。原來他知這時劉姐因午前來過,別的女工都在上班,是個好間隙,便來了;又因其父病間在這裡,與醫生護士都很熟,在沒進病房前就有話叫他們不要隨便進去打擾。那些人聽這麼說慣了,都點頭依了。

雙雲一見李成玉進來,比昨兒更驚喜幾分,因有他昨兒來陪了一宿,隔這麼一天,像隔了許多時日,這會一見,心都要跳了出來。李成玉到底是個長雙雲五歲的男人,又在城裡過了十幾年,廠里除了劉姐誰也不在眼裡,家裡老婆少與廠里人接觸,可不用放在心上,所在意的不過是家父生前的名聲,因此,心記上雙雲,行事就需謹慎三分。雙雲這兩天空得多,只想有個人來,當他是誠意,也就沒半點戒心。

兩人昨兒一起呆了一宿,今兒一見如故。李成玉連凳子也不拉,只側身坐在了床邊,笑問:「雙雲,午飯可吃過了嗎,我剛買的餅乾,吃一點墊墊吧。」雙雲扶枕坐直了些,笑說:「還沒呢,可一點也吃不下就沒叫人下去買。」李成玉又笑說:「怎麼吃不下,是我沒來看你,想得沒胃口?」雙雲把眼一翻,帶著氣說:「去死吧你,我一個人在這裡,一天走不了幾步路,一天吃一頓也是多的。」說了,又把被子掖嚴些。李成玉拆了餅乾,又倒了水,說:「再多也不多著幾塊餅乾,吃點傷好的快些。」雙雲只不伸手來拿,從昨天來這裡,外衣破了,劉姐想她打針捋袖子不方便,又是一天都躺在床上,可不用穿的,也就沒有送,因此一直沒再穿外衣。李成玉把餅乾遞到面前,說:「快吃點吧,餓過了只怕更一點也吃不下了。」雙雲好一會才說:「你不拆就好了,看了東西真是有點餓了。」說了,這才伸出手來。李成玉忙拿毛巾給她擦了手,才叫用手拿著吃。

不一會,雙雲吃了餅乾,又喝了水,此時更是傾心。李成玉收拾了,仍坐在床邊,也更自如了,幾句話過後,親密親熱的話也多了。雙雲不覺就忘了情,只認他是個知己,把過往那些心底的事都說了出來,其間聲調也變了。這正合了李成玉的心,不曾想雙雲更容易上手,料定醫護人員得了他的話必不會進來,膽子越發大了。雙雲從來沒有防備的心思,正是如花的年紀,兩人如此相處她也願意。殊不知這麼心嫩會釀下日後的禍根。

李成玉見雙雲沒半點推卻,談笑時不光有撩人的話,那手腳也隨著應了。他正坐在床邊,雙雲因傷穿戴不齊,越是引了他的火。雙雲見他如此,似依非依,正是春心萌發談婚論嫁的年紀,心正似甘露潤田,也就消了別的心思。

李成玉緊挨雙雲坐近,幾句親密的話一過,心癢難耐,一手竟把她攬在了懷裡。雙雲一手推開,笑說:「去你的吧,你當我是城裡人呢。」李成玉再攬,她便不那麼掙了,如此幾次似野似嬌。李成玉雖是第二次與雙雲挨的近,可已知了她的心,便等不得,看著雙雲白潤的胳膊,心底的火難再抑住,把被子掀折開,就要傾過來。雙雲先只推,可他畢竟是個大男人,哪能拒得住。李成玉有一寸要一尺,正要將雙雲抱住,卻觸了她受傷的左臂。雙雲疾疼難忍,失聲叫道:「胳膊疼得很!」李成玉這才慌忙住了手,仍坐在床邊看著,心頭剛燃起的火一時也難滅。雙雲這才覺過了頭,理了頭髮,正色說:「在這裡別太那個了,我又不是城裡的,那麼隨便,一會有醫生進來,你把我往哪兒放。」又補一句「男人都是一樣」。李成玉頓了片刻,笑說:「誰叫你是這個模樣呢,不是城裡的就不能嗎,你沒見電影里什麼都有,這麼一點事也值得你叫喊,仔細一輩子找不到婆家。」「除非我是個死的,不然提親的都排成隊,我來時在家裡就還定了的,我不依才出來的,沒想到你這麼——」,雙雲沒說完就咽住了,把李成玉的胳膊撥了下來,又說,「好好坐著說話不就行了嗎,指不定傷又重了,與他們一樣的,我在這裡曠工,他們不依的。」李成玉不得已鬆了手,自悔心急意亂了,只說:「我說給你按滿天跟他們的一樣,他們也沒話說。」「那也不成」,雙雲又把被子抻好蓋上。兩人仍坐下說話。

李成玉畢竟是見過百物千樣的人,雙雲的心又如何不知呢,不過剛平靜一會,又是老樣子,只是更仔細了她的傷,便沒有叫。此後幾日,雙雲便把心交給了他,日里夜裡都念著,似乎片刻也離不得。李成玉待她更是殷勤,如饞貓飢鼠一般,得了空便要過來。醫院裡的人都是熟了的,沒一個干擾的。數日之後,兩人竟盡了男女之事。雙雲不想只是個圈,只想得了他的心,連日後成家,夢裡都有了。這些事無人知道,醫院裡的人不理會,劉姐雖看雙雲有些異常,可礙與李成玉是表兄妹,也只明裡暗裡說這裡不比在家,行事需得謹慎仔細。雙雲每次也只似懂非懂的,私下裡仍與李成玉如膠似漆。

廠里的同屋姐妹,因一連幾天都不與雙雲見一個面,雙雲在醫院的事也一點不知。有傷在醫院養著也是常事,且廠里出錢,早出院不如拖幾天,幾人只顧從早到晚忙自己的事。與雙雲一起幹活的幾個男工也都知雙雲傷的重了,要很多日子不能幹重活,從劉姐那裡聽說幾句「雙雲的傷沒有大礙,養幾天就能回來」的話后,各人的心都安下了。只兩個最年輕的哀嘆,以後日子暖了,女人越來越好看了,偏這個時候出禍,就見不上了,真是一點花色運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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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簪河邊的女人之甲午精華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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