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遇情陷鄉青初獻身遭**雙雲又受傷

此後的兩天,各人做各自的活,把廠長當做新鮮事說的漸次少了。幾次見了都已覺得平常,他在上面管人理事,工人在下幹活掙錢,沒半點稀奇。廠長在前兩次到車間去后,又去了兩回,每人都如他不在一般了。鄉青因雙雲那天沒與她解那點心思,本打算如雙雲說的那樣不在意過去就算了,可後來的兩回,只覺得一回不似一回。她每次都手忙腳亂,有一回還手腳不調走錯了線,折斷了一根針。因第一回說了出去惹了那麼多的說笑,之後就再不提了。別的姐妹有時問「廠長來了又那麼看你了嗎?」鄉青只笑說不知道沒在意。然而她又是個心裡難憋住話的,既與雙雲無忌的,有空便說了。雙雲雖沒見過廠長,可聽鄉青那麼說,便能料出廠長把她當作意上人看,聽鄉青說的隱隱羞羞,她只笑說:「你只等著吧,有一天你就是這裡的老闆娘了。」這些話也只有兩人在一起才說的。鄉青每次聽了雖是有些惱羞,事後並不在意,知道雙雲與廠長連個照面都沒有,就是說的的直些也沒什麼,遠不如別的姐妹張嘴閉嘴把那些事編說的形形色色。

又幾天,鄉青閉口不提那點心事了,與別的姐妹說話還好,與雙雲說話竟不比前幾天自如了。雙雲暗驚一回,又見別人再少提廠長的事,便當那些事平常了。她沒見過廠長,只從她們嘴裡聽些新鮮事,她們不說她也就不知。不過同屋的姐妹不說,她還是知道了一些事關廠長的老底,比如廠長與劉姐是表兄妹。李成玉是老廠長的小兒子,並且可能結婚等。都是聽一起幹活的男工口裡說的,只沒跟同屋的姐妹說。

一日傍晚,雙雲收工回來,姍姍冬青和珍嫂都已回屋了。不一會去吃飯,雙雲卻沒見到鄉青,便問珍嫂:「鄉青不是跟你們一起的嗎?跑到哪兒去了。」珍嫂只答:「沒跑,給劉妹叫去了,聽說廠里有事,她今兒又慌了,手腳錯亂,走錯了好幾道線,將袖口都合到一起了,八成是想家了,心思不在機子上面。」雙雲聽了,有些不解,鄉青前幾天說過想家,可兩人一樣都過來了,聽她說原來也錯過線,也沒被叫過去補修的。這次又說是劉姐叫了去的,她剛才收工時明明看見劉姐出了大門了。沒人可再問,雙雲也就不再說了,想鄉青這幾天有點不對頭,前幾天私下裡說些不懂的話,今兒又半天不見人影,越想越不解。不一會,她們三個拿缸子去了,也忙拿了跟了上去。

晚飯過了,幾人放下飯缸子。姍姍冬青各收拾了幾件髒的衣服鞋子,洗的洗刷的刷,白天忙,這會涼快正是好時。珍嫂沒有洗刷,只動手把剛晾乾的衣服收疊了。雙雲的昨兒已收好了,又有幾件輪換,可不用跟她們擠在一起洗。她白天清墊了一天的土石渣,這時自然很累,得了空就想歇,又見劉姐沒在,可不用問鄉青的事,她們在忙,也不好搭腔說話,爬上床,脫了外衣躺下了。此時屋裡屋外有的洗有的說話,很不安靜,又不到睡歇的時候,難合眼睡,只有躺著解一會乏。

過了兩刻鐘,雙雲正眯著眼,只聽正擰晾衣服的姍姍說:「鄉青,你可回來了,天都快黑了。」鄉青只應:「只想把那兩件衣服修好,沒想還讓拆開,在人眼下做活伸不開手,都有一個多鐘頭了。」「都快兩個了」,姍姍又問,「劉姐跟你一起么?」「沒有,劉姐早去了,廠長在那裡看了一會,也就走了,我把衣服修好才回來的」,鄉青邊進屋邊說。冬青想廠長是跟別的姐妹一起出的車間,便又問:「也沒見過那麼做廠長的,他又到車間看你修了嗎?」「恩——」,鄉青頓了一下說,「誰的廠不想多賺一分錢。」冬青甩了手上的水說:「我覺著也沒什麼,他不去還好些。」珍嫂又說:「別看是個廠長,一兩件的好壞都要看在眼裡。(www.pnxs.com平南文學網)」鄉青聽了沒再說,到床邊坐了。

鄉青剛進門說話時,雙雲就醒了,見她在下鋪坐著,笑問:「鄉青,往常都沒留下,今兒怎麼手拙一回就留下了?天都黑了,在屋裡穿針引線還能看得清嗎?」不等鄉青答話,姍姍在一旁便笑道:「因為廠長看了一回,就心慌手拙了?」鄉青氣得只不好說。雙雲知食堂飯時早過了,可還是問:「忙到那麼晚,晚飯可吃了嗎?」冬青笑說:「有廠長獨守著幹活,當然一點也不餓,換上我也一樣。」鄉青自坐在床上,聽她們風涼,起身咬牙一笑說:「早知道讓你留在那裡了,省得你眼紅。」冬青只笑說:「沒那麼大段福。」姍姍也說:「廠長都喜歡嫩的,過了十八就不夠味了。」

鄉青見冬青興緻少了些,這才答了雙雲的話:「你們吃飯時我不在,剛才買了兩個包子吃了。」雙雲又說:「唉,天都黑了,路上走的難免都是好人,你該早點回來,我替你做一會,縫紉機我會用,合幾道線,想著應該不難。」鄉青聽了這話,頓了片刻說:「看著是沒什麼大事,也不難,可誰錯的誰能修好。你要去,看著容易,動起手來就難了。」雙雲聽了這句,都信了,別的沒有再問。

鄉青洗了腳,正要脫衣睡下,雙雲忽而又想起了什麼,忙又趴在床邊,伸下頭來又問道:「鄉青,就那麼一點小事,真折騰那麼大會,能有那麼難嗎?」鄉青似有點慌,趁脫衣服的工夫,半天沒答話,等歪在了床上,才答了一句,「你不信明兒我們換換也成」。雙雲又來了興緻,一笑說:「上來,跟我睡一起,我還沒進過你們車間,也不多懂,跟我說說你怎麼修的,我也跟著你學。」誰知鄉青聽了這句,神色比剛才慌張十倍,好一會才應:「雙雲,還是別,都是常事,沒什麼可說的,你也累了,早點歇吧,也快關燈了。」雙雲滿心想著鄉青能爽快答應並與她傾心聊一會,不料卻是那麼應對,一時一頭霧水,百思不解,仰面躺了,只說:「那麼快就報應我,真是個小心眼子。」

鄉青不再理她,靜了口氣,才躺下睡了。一屋的幾個姐妹也沒在意,都已躺在床上。鄉青最晚躺下,便要起身關燈。冬青忙說:「還不能,我們只顧著洗刷說話,劉姐還沒回來呢,看看別的屋關了么,等她一會。」珍嫂稍知劉姐,翻身說:「可不用等了,今兒是不回來了,八成是回家了。這個屋她離家最近,又不攤什麼工,明兒只要來人就行,忙的那些都是動嘴不動手的。」這句話說了,便沒人想劉姐會來了。鄉青關了燈。

三月初三,早上幾人剛梳洗過,正要去食堂吃飯,劉姐挨個宿舍通知,廠里第二批貨還沒發出去,新的款式樣本還沒弄回來,先還不能動手做衣,裁過的的布料也要先擱著等,吃了飯可不用到車間幹活。眾人一聽驚奇一回,緊繃的神經又鬆弛下來,有的說早該來說,也不用等到這時,也該歇一天半天了;有的問歇了會不會減掉一天的工錢,劉姐只說她還不知道,到時所有廠里人都一樣。總算有了白天歇的時間,扣不扣這天工錢,各人都沒什麼怨氣,去食堂的步子也慢了一些。劉姐的幾句話都是對縫紉機工說的,雙雲是與幾個男工干雜活的,自然不算在內,與往日一樣拿了缸子跟著一起去了。

幾人盛了稀粥,拿了饅頭夾了鹹菜,正吃著,姍姍說:「縣北關今兒有古廟會,賣什麼的都有,今兒沒事不如到那裡去也好,不買東西也開開眼。」鄉青點頭說是。廠里的姐妹都已吃飯睡覺幹活憋了十幾天,著實難耐,不曾想會碰到這種巧事,忙又問離的遠不遠,多長時間能到,又有什麼新鮮東西賣等。姍姍說在城東北有五六里,半個鐘頭就能到,離縣城近什麼都有的賣,只怕錢不夠。不一會,凡聽到消息的都說要去,不買東西也要去看看,不能白歇了這一天,再找這麼巧的日子就沒有了。雙雲聽她們說心裡也癢,可今兒還有定量的活要干,萬是不能離的。鄉青問她,她也只搖了搖頭答道:「晌午那些人還要來幹活呢,我跟他們一起,怎麼能走。」

飯罷了,車間的姐妹匆忙洗了缸子送回屋,接著你扯著我,我拉著你出了下樓去了。雙雲一人留在屋裡,還有半個鐘頭才能幹活,出來站到走道上看時,只見大門口處三三兩兩的都結伴往外走。雙雲見她們一個個開心的出去,又想與雙紅在一起的時候,自小到大,都是一起,如今卻一個在家一個在外,那心怎麼能安靜,不一會,淚竟滿了眼。

過了一會,廠大門口已不見女孩子外出了。雙雲回屋洗了臉,再出來看時,已見幾個男工進了院子,忙關了門下去了。

今天車間女工不幹活,十有**去廟會了,比平時還顯靜,只有幾個閑雜的女工在院里走動。雙雲並不在意她們,到今兒開工近二十天,開始的一股重活結束之後,兩個手熟的結了帳到別出去了,只有三個一起了,活兒雖不如剛開始多,可人少了兩個,平攤來反比二月里更重了。然而她沒到十天就習慣了。

雙雲並三個男工給前幾天載的小樹修了土,挨個又澆了水,接著仍是把牆角屋后的廢土石渣堆到一起,等修路時墊上。幾個人當間正歇時,兩輛三輪車開進了廠,往廠里送青菜油料雜糧的。幾個人見車停穩,都起身,雙雲也跟上了。兩個開三輪的爬上車,三個男工並雙雲在車旁接搬,蘿蔔青蔥土豆和紅薯等十幾筐青鮮,還有幾桶菜子油和豇豆豌豆黑米等幾袋雜糧。幾樣東西,青鮮之類最臟,雙雲只要扛幾袋雜糧。車上的人都明白雙雲愛乾淨,把袋子上的粉塵抹了,遞到她肩上,說:「這個還重些,仔細點就是。」別的男工都選了整筐的蘿蔔紅薯搬了。

路還是那段路,東西還是那麼重的東西,雙雲已不像剛來時那樣吃力,兩個來回只比幾個男工慢半路,放下一袋可不用再歇就接著扛。雙雲連扛了三袋正迴路還要扛最後兩袋時,忽一眼瞥見了一個人正站在不遠處往她這邊看著,只見那人方面闊肩,五尺個頭,衣著勝過廠里任何一個男的。雙雲再扛一袋返回時,那人仍站著看,從來也沒見在幹活時有人那麼看。她走到離他最近時仔細留神看了一眼,那人始終是看著她。雙雲心下自思:這個人做什麼來了,這麼無聊地看著,廠里上邊的人看他們哪裡幹得不好了,該走到跟前過問才是,從來沒見過那麼在遠處一個勁的看。她百思難解,心內又奇,只是在幹活時沒空弄清楚,一會見那人去了,才問一個幹活的男工:「那人站在那裡看,是來做什麼的?」那男工只搖頭說沒在意不清楚,在旁的一個只答:「八成是廠里管事的,廠長也許是,隨便看一回下邊人幹活也是常事,只要把該做的做好,他也扣不了一分錢。」雙雲心結不解,越思越不像那男工說的那樣,一個晌午心思也沒靜下來。

看雙雲的那人就是新來廠長李成玉,他素有看女人的癖好,今日因貨積了,廠里女工不得不暫時歇手,不能各車間去看,便來的晚些。誰知剛將車立下,轉身竟見了幾個男人中間有一個女人幹活。他見雙雲個頭適中,身板挺直,屁股渾圓,辮子垂到肩下,雖乾的是粗活,卻不失鄉下丫頭的味道。兩眼片刻看住了,又心下自悔:這裡怎麼還有一個,怎麼安排到這裡,從來也沒個人提及,表妹都沒向他說過。呆了一會,他才回過神來,又想雙雲的模樣,回屋查明,心下又作些主意,也是可料之中。

到中午,雙雲仍沒忘被李成玉死盯的事。午飯過了,一屋趕會的姐妹才漸漸往回趕了。她沒向她們提。傍晚,去廟會的人都回齊了,她仍沒說,至此便擱下了。她們都曠了一頓午飯,晚飯補過,都飽帶興緻地說起了會上的事。雙雲最喜這類事,把積在心裡的事放在一邊,只聽她們說如何遊逛買東西。

這幾個人已在這裡半個月,隨身帶的那點錢早已所剩無幾,又沒到發工資的日子,所以雖個個都是興沖沖的卻幾乎都是來回徒步空手的,珍嫂買兩件衣服,都不是平常人能穿的,一件是孕婦穿的,一件是兩歲以下小孩子穿的棉秋衣。冬青不解地問:「嫂子,你都生過了,還買那麼大衣裳幹什麼?就是再生,等些日子也不遲。」珍嫂只說:「我生不生還不能說,這大衣裳還是要買的,我妹妹年後過的門,應該有喜了,她在家裡那一帶買不到這樣的,又要幹活,平常的衣裳不方便。我前年沒用,這回見了,又便宜,買了放下,等過些日子帶給她就行了。」幾人這才明白,再看別人買的東西,有買一雙襪子的,有買一雙鞋墊的。鄉青買的是一個發攏子,那也正是與雙紅的一樣顏色。雙雲見了很驚奇,便問:「這個多少錢,跟我妹在我家趕會買的一樣。」鄉青只答:「我在家裡會上也見過,這裡比家裡還便宜,三毛一個,不給二口價,挺好的。」雙雲只聽說縣城的東西比家裡的東西貴,不想竟比家裡的還便宜,再問冬青買襪子的價錢,也是同樣。雙雲都信真了,暗悔自己沒得去,可買幾樣東西回來。

各人賞看一回自己的東西,閑聊一會,一個個覺著懶懶的,都要躺床上歇。一屋的人除劉姐和雙雲外,都是來回帶逛廟會走了二十幾里,又曠了午時的一頓飯,每人都是渾身疲憊,都不想再站著再說一句話。雙雲仍同往常一樣,爬上床聽她們說幾句話,這時白天的事不免又現了心頭,可又沒跟人說,就是說了,也只落人的說笑,想了一會,便又丟掉。

此時離入睡的時候尚早,幾人躺在床上,仍聊廟會上的一些新鮮見聞,不過是城裡人如何大手花錢,城裡女人穿的如何流行。她們多是只有艷羨的,由此又扯到了工錢上,都說拿了以後要買想買的東西。雙雲心忌又羨慕,自己的錢不能留著花,知道家裡人都在為她一個懸心,只想結了錢寄回,也好讓家裡人有個底。

初四清早,宿舍里姐妹還都沒起來,劉姐就過來說今兒晌午仍不用動手幹活,下午新的式樣才來。到下午,廠里女工歇了一天半,才都動手做衣,如同往常,沒一個能閑的。雙雲來的這些天沒歇過半天,剛來時人多,活重,這幾天活少了,人也走了兩個,仍都是做些修修墊墊,一連幾天都是一樣。只是與往常不同的是,又見了看她的那個人兩回。一起幹活的男工說是廠長,她也信了,兩回之後便覺平常,對屋裡姐妹也沒提過。

初三那天逢會,雙雲沒趕上歇一歇,可天氣像是服了她的心思似的,入了初八就變了色,九日夜裡,雙雲自到這裡的第一場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到清早仍滴答不停,天色霧蒙蒙的。早飯過了,也沒停,與雙雲一起幹活的沒一個來的,他們一起都是室外活,修牆鋪路載樹等,這兩天正要修廠大門口到環城公路的一段,剛把清理出來的廢土渣墊上,夯還沒打,天便就下了雨,那工自然也擱住了,只待雨過天晴才能繼續。

飯後幾個人去幹活了,雙雲一人留在了屋裡,若是晴天,還可到城裡去走一圈看一看,可這時雨不停天色又暗,沒任何地方可去。她對著窗,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想想來這裡二十多天,地里莊稼該抽長了很多,世明做工,玉勤下地,雙紅仍會忙著里裡外外,春福每天一路山路上學放學,家裡獨缺她一個。一家人的日子還不知道該怎麼過,親事擱下了,要連雙紅的也拖住了。她思前想後,對著雨打的玻璃,不知何時淚已滿了眼,一整個晌午都沒擦抹幾回,睜眼閉眼都是家裡的那些瑣事,心頭似一團亂麻纏裹,怎麼也不清,這樣停工歇下,倒還不如忙時。她原想在鄉青的下鋪睡一會,可陰天睡早起晚,一點困意也沒有,閉上眼反而想的更多更惡怕,索性把床上各樣衣物收拾齊節,又掃了兩遍地才把一晌午熬過去,待她們快收工時才洗了臉,擦臉時不經意間看見了鄉青掛在床頭的粉紅髮攏子,又想與雙紅在一起的日子。

午飯過了,屋裡幾個人都趁著幹活前的間隙聊起了家事,陰天都好象有很多的話要說,一個落了音,一個又接了話,先說莊稼,又說些家常里短的事。雙雲聽著,怕她們的話再勾起那些舊事,乾脆爬上床歇了。鄉青見雙雲剛過了飯時就躺下,便問:「雙雲,這麼早躺下,可別窩住了,飯過了睡得太急容易悶。」雙雲側身說:「沒事,在家裡就是這樣,昨兒一宿沒睡好,躺一會也好。」劉姐見了,到床邊說:「累了半躺著挺好,可別睡顛倒了,這雨後兩天還要幹活,門口的路再墊了土打了夯就要鋪石子和水泥了,活兒還重。」雙雲只應:「知道了,我會的。」別的仍接著說。

幾人去了,雙雲還是一個人在屋裡,由著她們的話想些舊事,落了淚,便覺有點困了,不一會合眼睡著。傍晚她們收工時才醒了,仍沒下床。鄉青叫去吃飯,雙雲仍是不起身。問時,只答:「躺了一下午,一點也不餓。」幾人沒多說,一起去了。

雙雲下午睡了一會,至夜間反而不困了,仍是那些事纏心,又想以後的事,再不能入睡,夜間小解一回,上了床仍合不了眼,如此一夜到天亮才睡了一小會。她們起了床快要吃飯時,見雙雲還沒起來,也就奇了。劉姐放心不下,過來將手放到雙雲額頭上,測了一下,不燙,也看不出有別的病,當她重活做得多了亂了經期,便詳問了一下。雙雲只答:「陰天身子有點不舒服,在家也是一樣,歇一歇就好了,拖一兩頓飯不要緊。」幾人都以為雙雲得了空就想歇個夠。她們去后,雙雲還在床上躺著,快中午時才起床梳洗。屋裡姐妹回來見她無恙,都沒再問。

若是在平時,兩天的時間有活干有飯吃,累了就歇睡,覺得過的挺快,可這兩天陰天,雨下一會停一會,天色陰沉沉的,無處可去;呆在屋裡,心思纏著舊事,只覺過的慢得很,飲食不定寢不得眠,兩天反像過了半年,雙雲那神氣顏色也漸低了下來。又到晚上,連吃飯上下梯抬腿走路都覺得有些暈了。同屋的幾人見她形容漸變,連眼圈都現了,當她想家鬧的,連劉姐也沒再問幾句話。到晚間睡覺時仍與昨天一樣,閉眼便想家裡的事,那心思無法沉下,又一夜不得安睡。

十三日清早,雙雲還在沉睡,屋裡女孩子都起了床了。外面很好的陽光,是個大晴天。雨在昨晚就停了,又吹了半夜的風,已沒有積水了。雙雲停了兩天的活又可接著幹了。屋裡姐妹知雙雲睡得不好,便不打攪她。劉姐卻等不得,見一個個都起了床,知她天亮反而睡的沉了,可時已不能再拖,再誤一頓早飯,上午的活都撐不起來了。她到了床前,推了兩下。雙雲受驚醒來。劉姐說:「雙雲,該起了,今兒晴天,可不能誤了吃飯了。」雙雲聽了一驚,忙應了一聲,知自己睡住了,便起床穿衣,梳洗都比平時快些。只是沒有睡好,醒得也急,此時只覺眩暈,仍如在夢裡一般,連一句話都忘了跟她們說。

雙雲吃過早飯,仍覺頭有點沉,只想合眼去睡。可時候不早,就算能躺一會,必不會安穩的。等她們幾個去了,她只在屋裡靜了一會,才出來站在走道上向大門口處看,直等著那三個人過來。

不一會,他們果然準時到了,雙雲忙下來。幾人等三輪到了,仍是把前幾天堆好的廢土石渣裝到車上運到大門口到環城公路的那段路上。等幾車運到,所有廢土石渣,都清理乾淨了,那段路也墊的很高了,廠門口經常過車,要跟門口大路修成一樣高才行。土石墊完,車已開去運石子了。三個男工拿麻繩綁了夯,人手一頭打了。雙雲插不上手,只拿了鐵杴平土石墊不勻的地方。

雨後地軟,幾人架夯打兩遍,又墊了土石渣,散了石灰,又打了一會,看那路基快跟柏油公路將要一樣高了,都住了手。他們累了好大一會了,放了夯便坐在一邊吸了煙。雙雲只把路基兩側滑下去的土石渣和石灰用鐵杴又清理到上面且均勻散開。幾人此時都沒了大事,一邊點了煙一邊等拉石子的車來。

約過了半個鐘頭,兩輛拖著滿滿石子的四輪開到了廠大門口剛墊修好的路基上。三個男工忙都起身,車剛停穩,就有一個跳上了車,另兩個一個拿杴一個幫著打開車幫。雙雲忙放下杴過來就要打開車幫。她打開了一頭,正要順著路基的邊過來打另一頭,誰知人忙手雜,另一頭已被打開了。車上的那個男工正要說別讓靠近車幫,可哪裡來得及,還沒說一個字,車幫已經倒了下來。雙雲根本沒有半點防備,只隱約覺得有東西向她撲下來,脖子向外躲了一點,還沒抬起胳膊,車幫已經拍了下來,順著臂膀劃到肘彎。雙雲應聲倒下,幸而頭沒拍著。那石子似一股洪流一般傾倒下來,直撲雙雲整個人,幾乎將整個身子都埋住了。

車上卸石子的男工一見,真箇慌了手腳,順著一股石子滾爬下來,摔到地上,也不顧石子磕的疼,爬起來就扒石子下的雙雲。在旁的兩個男工和兩個司機也都慌了,車上的跳下來,等散鋪石子的丟了鐵杴,都來拉雙雲。此種景形誰都沒經過,怎麼能不驚怕。幾人慌裡慌張把雙雲從石子里拉出來,見她臉色蠟白遍身灰土,褂子的袖子被劃了稀爛。一個男工急叫:「雙雲姑娘,快點醒醒。」幾人都當是給車幫拍死了,個個驚魂難定,有一個跑進院子去找劉姐。

雙雲片刻哪裡能清醒,本就歇兩天寢食不安,身體虛了下來,這一拍一壓怎麼能禁得住,栽倒地上連疼帶石子壓便是有點知覺,也難應一點人事。在旁的稍大的一個試了鼻息,還有氣,有見雙雲頭上沒大傷,才穩住,說:「快送醫院要緊。」幾人又把雙雲往後拖了幾步遠,一個說:「攔個車去醫院吧。」可往路上看時,南頭到北頭都沒個車過。只得一個扶著雙雲,另兩個爬上車卸石子。

幾人剛把石子卸完,劉姐便慌忙跑了過來。她一見雙雲難省人事,且一隻袖子殘破了,還沾了一點血,猛一驚,忙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有人命危險嗎?」她說著已變了神色,終究是個二十一歲的女人,連大病都沒生過,又怎能見這中慘象,雖壯著幾個人的膽上前托住雙雲,可手抖腿也顫了。在旁的一個男工說:「打車門卸石子不小心車幫拍住了,才昏過去,還有氣。」一個司機見石子已卸了,忙爬上車,說:「快,別等了,拉上車送到醫院。」幾個人拖的拖抬的抬,把雙雲放到車上,又有人忙說:「仔細點,車幫拍的是胳膊,別碰住了,左邊的。」一個人在車裡扶著,劉姐也爬上了車,再看雙雲胳膊時,那褂子布已被滑破了,胳膊漸漸紅腫泛紫又現了血漬,她又忙催:「快,開車,還等什麼,千萬仔細。」司機將車開了,餘下的兩個男工不能跟著去,只得接著散鋪石子,雖然擔心,也只有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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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簪河邊的女人之甲午精華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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