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身受傷雙雲引爭執心難忘鄉青起春思

雙雲離了他們就只有回宿舍,瘸著腿到了樓梯前,仍是一折一拐兩道梯,這時幾乎不能邁過任何一級了。她側著身子,雙手扒著欄,右腿滲血不能用力,只能左腿先上一級,手往上扒,提著右腿著梯,如此艱難吃力,半天才上了去。她推了門,剛才還好,這一見床竟犯暈起來,腿下又疼又麻,連一步也難走了,趁勢在近門的一個床鋪上坐了下來。雙雲歇了一口氣,放平了腿,拉起褲腿再看,雖然還很疼,血滲的不厲害了,又把褲腿放下,躺在了床上,渾身酥軟,腿又疼,連血也沒有擦一擦就睡著了。

屋裡安靜,睡著便不知道了時間長短,到幾個姐妹回來時,雙雲仍是沒醒。幾人進來見她躺在床上,驚奇一回,便接著忙自己的事。鄉青在雙雲的下鋪,與她說的話稍多,也就熟些,見她不同昨日,便知有了事,正要叫時,又見她褲子的膝蓋處破了,還有了血漬,嚇了一跳,也不顧雙雲睡得香,忙叫:「雙雲,雙雲,醒醒,你這可是怎麼了?」別的有的在看,有的在理自己的事。鄉青又叫了幾聲,才醒了。雙雲見屋裡人除劉姐外都已回來,猛的來了神,又剛知在別人的床上睡了,忙要站起,可腿疼得很,剛起身,只得又坐下。「雙雲,你的腿怎麼了?都破了,還沾了血,磕住了不成?」鄉青指著雙雲磕破的膝蓋說。雙雲忍著疼,勉強笑說:「這——,沒什麼,不小心蹭住了,膝蓋脫了一層皮才滲的血。」鄉青見床上的單子上也有幾片指甲大的血跡,忙又說:「怎麼單子上也沾了,雙雲你怎麼了?」原來雙雲睡時腿疼得心裡鬧,動了幾下身子,就把血沾到她身下的藍白花格單子上了,自己只想不起怎麼沾的,頓了片刻也就不知該怎麼說。屋裡人都知道雙雲跟幾個男工一起幹活,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經這麼一說,別人倒不覺什麼,睡在那個鋪的姍姍難平心氣,剛才鄉青與雙雲說,只不好插口話趕雙雲,一聽鄉青說那話,又見確有幾塊血漬沾在了剛鋪兩天的單子上,上前便說:「我單子上怎麼那麼多血,你到底是怎麼弄上去的,不仔細漏了不成?」她自來都是愛乾淨的,見自己單子上弄得髒兮兮的,怎麼能不來氣,說完又氣的咬牙。屋裡珍嫂和冬青兩個聽了,都過來看。

雙雲從來不曾受過這種蠻話,依在家的性子,早沖了起來。可她這時畢竟理屈,也沒的可辯,只強撐著站起身,將單子抻了抻,這才回頭強作一笑說:「是我髒了你的單子,那血是腿上蹭的,不是——」說了這已無法再說了。在旁的珍嫂見雙雲確實有傷,便勸說:「都是一屋的姐妹,別鬧了,幹活難免磕碰,找不到十分的好處去。」雙雲半晌沒再說出別的話,爬不上自己的床,睡在哪裡都要落人的話。姍姍見雙雲不再說,也忍了怒氣,住了口。不一會劉姐回來,見出了點事,便說:「各忙各的吧,這麼點事,還值得耽誤幹活吃飯?廠長回來了,干不好誰都不好受。」雙雲見姍姍仍盛著怒氣,只好賠笑說:「都是我的不好,我就為你洗了吧。」姍姍只白了眼說:「洗,怎麼洗?那麼多的血。」鄉青見她不饒人,本來就有氣,又聽她這樣說,便說:「不洗,我的那一樣料子的賠給你。」雙雲怕她倆再頂,忙說:「鄉青,我歇了洗了就是了,都是鮮血,水一泡就掉了。」劉姐見了,已料十之**,便說:「都快忙自己的事,這點事我交給後邊的人用熱水湯一下打了胰子洗了就好。」姍姍聽劉姐如此說,便不再爭執。鄉青沒再說,見雙雲的腿難走動,知是磕的重了,又說:「雙雲,你的腿怕是還要重呢,粗布褲子磨了擦了,最難好的,洗了包上吧。」雙雲走了幾步,實在難再支,只好說:「也好,包了擦了就不著傷。」劉姐疊姍姍的單子,又對雙紅說:「你先把傷口洗洗,我去找點包紮的東西來。」雙雲點頭應了。珍嫂冬青見事情了結,便只忙自己的事了。

鄉青把雙雲扶到走廊,接了半盆水,用毛巾蘸了水把血漬拭去。傷口已模糊了,血漬沾了一片,幸好隔了一層褲子,劃得不深。鄉青見這樣,便問:「雙雲,你這到底磕到那裡了?」雙雲只一笑說:「新鋪的石子路上,腳脖子一軟就跪上了。磕破幾個口子,滲了血,包上就好了,歇一夜明兒不耽誤幹活。」鄉青把傷口擦拭乾凈,正要扶雙雲回屋,劉姐已拿了備在車間的紅藥水和一個一尺多長的白布條來,且說:「這是我剛拿來的襯衣布樣剪下來的,剛好是白的,你先用著,不值得去找,別的也不好。」雙雲接了藥水和布,滿心謝意,笑說:「這小傷一兩天就好了,不用太操心。」劉姐仔細看了一眼,磕的不輕,便說:「要是明兒不能幹活,跟我說,我去跟他們幾個說一聲就成。」雙雲忙又說:「還不能的,這點傷不耽誤幹活,在家裡也常有磕絆,都覺平常。」劉姐又說:「這裡不比在家,要小心仔細著,好生包了,別太緊了。」鄉青扶雙雲坐到自己的下鋪,塗了一層藥水,待傷口處水跡晾乾,用那布條不緊不送的纏繫上了。雙雲只說:「只要不讓褲子磨著就好。」鄉青包紮好,說兩句叫她小心的話,兩人便回屋了。

不一會,天色暗了,雙雲不能再下去走路打飯了。到了晚飯時,姍姍拉了珍嫂最先端著飯缸子下去了。鄉青拿了雙雲的六號飯缸子,說:「雙雲,你就在這兒等著吧,我把你的一份打回來就好,腿才包上,禁不住上下折騰。反正每人飯缸子的編號都不一樣的,他們認識。」雙雲笑應「太好了」。一起去吃飯的冬青等不及,便催說:「拿著走就是了,有劉姐去說一聲呢,再磨蹭就打人家剩的了。」鄉青左右手各端著一個缸子,隨著去了。雙雲只坐在下鋪等著。

鄉青怕雙雲在宿舍等急了,打了飯就要趁熱送回來。兩人在屋裡吃完,她們三個也都回來了,放下缸子,沒事可做卻說不完的話,仍都是關於車間里的一些事。珍嫂手熟的多說,別的幾個手生的少說。姍姍因被單沾了幾塊血漬,心裡十分不樂,又拿出一個舊的鋪了。

幾個姐妹在屋裡說笑一會,便上了床展了被子歇了。明兒還有不了的事,誰還會在這時費工夫耗神呢。雙雲見珍嫂姍姍和冬青都躺下了,說話聲也隨即小了。她也十分疲憊,又添腿傷,很難爬到上鋪了,只笑對鄉青說:「你睡我的上鋪吧,我這腿腳上下不方便,也省得給你添麻煩。」鄉青笑說:「我也正想這個事呢,你爬不上去,就睡在下面吧,我也不上去了,這床能睡得下。」雙雲見鄉青不願上去,自己又很難爬上,只好說:「也好,只要不耽誤你睡就好。」「耽誤什麼,看我這麼瘦這麼點事還能作難嗎?」鄉青說著把自己的薄被子放到上鋪,把雙雲蓋的厚的拉了下來。

雙雲與鄉青鋪好床躺下了。劉姐見人都已躺下,關了燈。這時離入睡的時間還早,都沒睡著,只小聲你一言我一語的搭話。雙雲下午沒幹什麼活,傷了腿之後又在屋裡睡了一會,不似昨兒那般睏倦。鄉青自離開家頭一次與別的姐妹一起睡,且雙雲是這裡除劉姐之外最熟的,剛躺下,那話匣子就拉開了。兩人肩靠著肩,頭挨著頭,聲兒與其他姐妹一樣都不大。

「雙雲,怎麼我們都過來了,你才來,不怕這裡晚嗎?」鄉青想不明白雙雲怎麼願被安排在這裡干雜活,於是問道。「我老早想來,可來不了,我也不知道這廠里要人,是跟著廠長他們幾個來的,那老頭在這兒我只見那一回。那天來了沒地兒去,我還怕他不收我呢。她說先安排干雜活,等有了空子在叫我補上」,雙雲如是說。「我也是,可來得巧,那人就記了我的名,劉姐帶我來的,還說我帶的被子有兩個,能幹得時間最長」,鄉青把她的事情說了,似又想起了什麼,又問雙雲,「你是金簪河邊山裡來的嗎?」「烏窪鎮金簪河邊的,跟珍嫂子的老家差不多,我在她的上邊,順著就能到她那裡。」「你有多大了?沒一個人跟你一起來嗎?」鄉青似乎有問不完的話。「我十八了,我背著我爸媽偷跑出來的」,雙雲什麼也沒有瞞,又反問鄉青,「你多大了?」「我十七」,鄉青順口答道,聽雙雲說是偷跑出來的,便吃一驚,「雙雲,你真是偷跑出來的嗎,你爸媽呢,不叫你出來?」「恩,他們正忙著給我定親呢,我不想直呆在家裡,就出來了」,雙雲說著,氣息平和。「我爸本也不想叫我出來,可我哥要定親娶媳婦,我爸又在乎錢,想我掙點錢回去,這裡離家又不遠,就叫我過來了。」「你爸真好,我來時我爸死活不讓我離家半步,我才背著他來的,這會也不知道怎麼樣了。」「沒什麼,上了年紀的人都是那樣,過些日子想明白了,你再回去,他還是照樣疼你。你家還有別的兄妹嗎?有他們在身邊,你爸就不多想你了。」「我還有一個妹和弟呢,我妹跟我長的一樣,穿的也一樣,雙胞胎你都認不出呢。」鄉青一聽,很覺驚奇,忙問:「是嗎?怎麼不一起過來呢,雙胞胎該一樣的才好。」「我是偷跑出來的,她要來了,我媽連個幫手的都沒有了。」鄉青聽了,覺得很是,又說:「也是那樣,一個在家裡也好,我爸也是一樣。有你妹在家裡,你不用擔心什麼了,你爸媽見了你妹,想你跟她一樣,也就不想你了。」雙雲的頭又與她湊近了些,如與雙紅在家裡一樣,「只怕我爸媽不是那樣,我和我妹自小時候都天天在他們面前,到今兒只有一個在家,另一個不見信音,想的會更多呢,哪能有她在身邊就不想我呢。」鄉青又應道:「是的呢,平常一見都是雙雙對對的,到今兒只見一個,怎麼能不難過,你要老早跟你爸說了,可能就好些,我就跟我爸說過兩回,說我來能掙點錢他就依了,我媽也沒說什麼。」雙雲等了好大會才說:「我爸跟你爸不一樣。」說完,閉上眼。鄉青應幾句,聽別的姐妹沒了話音,也合眼睡了。

第二天一早,雙雲鄉青還在睡著,姍姍冬青和珍嫂劉姐幾個已起了。她們當中劉姐起得最早,廠里剛開工,要管的事實在太多,只有頭一天能全天見到她。這會宿舍里的人還沒全起,劉姐便梳洗了去了,說是廠長有事,不能晚。宿舍里姍姍說老廠長舊病發了,在醫院裡,難活過春天。新來的廠長近幾天就到,新官上任三把火,要挨個看每個人的活是不是精細。一屋姐妹都不覺有什麼,除劉姐雙雲外,只冬青手笨點,別的三個都應對自己如了。

雙雲一點都沒在意,廠里不管是誰查看工人都要到車間,干雜活的人沒半個人理會,一點也不心慌。早飯過後,因腿還有點疼,便沒回宿舍,把飯缸洗了,讓鄉青帶回宿舍,只在樓下等那幾個人過來。腿磕碰住了,活還要干。

那幾個男工同前幾天一樣到了,仍是先清理土石渣墊地鋪磚,不過今兒幾車土墊過之後,便要鋪路,不過這次要鋪的不過是叉口到廁所的小路,不如前天那樣重要,這幾個人也乾的不那麼仔細。雙雲腿上帶著傷,磚已不能搬了,只是鋪磚。這還是重的,幾個男的乾脆讓她在一邊歇著。雙雲只是不肯。他們知多她一雙手跟少她一雙手沒什麼區別,不如在一邊歇著省事,私下小聲談笑時,還說:「有這樣的姑娘在旁看著,幹活也他媽的有勁,天天有這樣的陪著幹活,累半死也是願意的。」幾人相互譏笑一回,「都是這樣想的,那男人上半輩子就要完蛋了」。

雙雲鋪了一晌午磚,快收工時才依了他們坐在一邊歇了一會,一時見有人走動了,知都到收工的時候,又瘸著腿回了宿舍了。飯時,仍是鄉青端送,這樣直到磕破腿的第四天,雙雲便完全自理了。這幾天活少幹了很多,輕的就做,重的就看,沒一個說閑話的。雙雲腿不好,不能多動,飯因此也少吃了很多,又常想家,一日夜裡夢見玉勤知道腿傷的事,到天亮醒時,滿眼是淚,一連幾天都這樣過了,吃不好睡不穩,又不能做重活,氣力漸低了些。別的人全沒在意的。

日子過的還算快,展眼離家已是十天。雙雲這兩天又是寢食難安,雖是和姐妹們混得熟了,活兒做得也順手些,可那思家的心思怎麼也抹不掉。本以為先幾天是因為渾身勞累,腿又帶傷誰知這兩天活兒習慣了,腿上的傷也早好了,那心卻沒有安沉下來。真是出門在外,對家都是一樣,鄉青也是想家更勝雙雲。倆人自始又是宿舍里最熟的,那心思一說即合,有事沒事就聊家裡的事。每次開口說話是談家裡的事,什麼家裡哥哥籌辦婚事,爸媽身體好壞,地里莊稼怎樣等,連家裡雞毛蒜皮一類的事也說了。雙雲有時連上鋪也不上了,只與鄉青躺在床上小聲閑聊,將心裡的話傾底說出,那想家的心氣才慢慢解了,想家的也不止她兩個,有一回珍嫂說家裡孩子到凌晨才睡了。

十日之後,各人都已習慣了這樣的作息定時,再談及家裡那樣的生活起居,反倒覺得沒什麼好的。各人雖覺這裡無聊,可比家裡一年到頭在家裡田頭到田尾,還是有意思的多,一雙手所能做的活能及家裡幾畝地的糧食,在家裡便不可想。

不兩日,又有人說廠長要來了,這次真的是最新的一個,原本前幾天就該來的,可是老廠長在醫院裡不省人事,才拖住了,只有劉姐和幾個老的隨從理事。廠里不解因由的人便說:「總是不來了,別是死了吧。」又兩天,新來的一到,便沒人那麼說了,所有人都知道新廠長是老廠長的至親人。

新廠長是老廠長的次子李成玉,因家裡各方面都有人,行事少有顧慮,結婚生子已兩年,仍不多改,以前只顧及老子顏面才沒做出檔的事來。老廠長明知不能讓那幾年沒經他精心教養的小兒子接手理事,可大兒子事業在身,萬不能脫,所以直到廠建成投產還是自己理事。無奈這時身體難再支,只有小兒子一人可用,只得讓他打理了。於是私下裡囑咐劉姐及幾個親近隨從在旁多對成玉留些心,萬不能因他垮了剛起來的廠子。可「太監哪有規教太子的心思」,不過當面應下,隨之就只得由了他去。那李成玉臨任時也聽了老子的訓誡,只要拿出常人一半的心思,那廠子就不會倒,順著別人的路子走,就能賺到不少錢。家裡諸人念他擔重人輕,又有老廠長的幾個親信和劉姐在身邊,不會即刻太縱了,因此也就放了心。整個廠里女的,只有劉姐對他了解最多,自小的表兄妹,只是極厭他的惡俗,平日不與他往來,若不是廠長私下出面挽留幾回,早到別出去了。

李成玉到任的第二天,就有人猜他是老廠長的兒子,與老廠長一個姓,誰都能料出來,之後有人說是廠長的近親,沒人再在意了;見過的姐妹都說像個能做事的,不知會不會理事,只是年輕些,許是靠不住的,難免讓人都放心。雙雲及同屋的幾個姐妹也都聽說了,鄉青是最年小的,上廁所時最早見了一眼,回宿舍說是年輕的,靠不住工錢可就黃了。其他也跟著有些不安。珍嫂是結了婚的,在成家之前就來城裡干過雜活,這會生了孩子又出來,是一屋裡經過最多的,聽那麼說,不以為是,只說「那麼大一個廠,誰還犯得著欠百八十塊錢散了不成,活不幹得差,就有的錢,在別的幾號人的小廠就難說了。」雙雲並不擔心,與她同班幹活的那幾個男工,從沒提過擔心工錢的事,想必有他們的就少不了她的,哪怕比他們的少些也就夠了。劉姐也說,活做的得精細,衣服好批好賣,廠里不虧就有如數的錢,誰不想往好處過。想那十人八人的小廠隔三叉五扣工錢,辦不大的。這個廠幾十號人,欠了哪一個,誰還有心干?廠里人都分得清輕重,廠長更分得清。

廠長到任后的第三天,已經第二次各個車間看過了。到晚上,所有縫紉機工都見過了,一個宿舍只有雙雲一個人沒見到了。晚飯過後,幾人回屋,便把白天的事提出來說。冬青最看不慣這樣的人,便說:「也沒見過那麼做頭兒的,下邊那麼多人,還挨個屋去看,沒一點大事做不成?」珍嫂也雖覺得這樣不慣,可還是說:「初來到任,不各處去看看怎麼行,可這麼個人做廠長,也太便宜了他,擱在別處,一個小萬元戶都混不上。」姍姍很聽不慣珍嫂的話,於是說:「誰叫人家老子是廠長,老子完蛋了,就得有兒子做,難道讓你做不成?你要是能做廠長,也不用那麼多人來了。」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了些心裡不平的話。劉姐聽她們那麼說她親舅表哥,心底雖不是滋味,可也沒插話,仍裝作不知。

幾個稍見過世面的先說了,鄉青不識字經過也是最小的,待她們漸住了口,才接著說:「廠長也該做,看也該看,可倒沒見過那麼看人的,人家仔細做衣裳,他看人就是那種眼神。」她說著還現了羞色,只不好意思比畫。在旁的姍姍和珍嫂聽了,憋不住「撲哧」一聲笑了。珍嫂說:「看我時倒沒那個樣,八成是你做衣服時走錯了線,是廠長的都是內行,那點事還是懂的。」鄉青只不解似的說:「剛上機子的時候走錯過兩道線,從那以後都沒錯過,今兒也仔細的很。」「男人看女人都是那樣的,從他一進門我就手慌,走錯了一道線,忙的手不聽使喚,到他出門還沒拆開,也沒見他怎麼看我做錯么,八成你長得中看,他見了饞了一回眼」,冬青原是長相不太顯眼的,聽鄉青說出那樣的話,心裡添堵,便那麼說了。此時屋裡幾個人都止不住笑了。鄉青從來沒受過這種葷話,臉一時紫脹,竟接不上話了。雙雲還沒見過廠長,見她這般無奈,一笑打趣道:「鄉青,羞什麼,丫頭再好看也是給男人看的,我還不如你呢,天天跟那幾個男工一起幹活,也沒蒙臉不叫人看呀。」鄉青見雙雲玩笑她,沒好氣地說:「你當廠長是他們哪,你要是想給人那麼看,我們換了就好了。」雙雲笑說:「你當那些傢伙都不是男人呀,你過去只怕給他們一天就看跑了,掙的這些天的工錢誰給你結呢。」姍姍見鄉青那樣,也笑說:「換了是使不得的,廠長要是見不到你,就是去了更好的也是枉然,存心找出茬來,一屋子人都給他趕了去。」雙雲聽了又笑,一時出去小解,來回都聽別的屋也在說廠長的事,都是大同小異。

屋裡人又說笑一會,便脫衣躺下了,雙雲洗了腳倒了洗腳水爬上床去睡。誰知鄉青被廠長被莫名其妙地看了幾眼,回來又被屋裡姐妹說笑,心頭便結了疙瘩,因與雙雲最熟的,還要找她說說,解解心思。她見雙雲躺了,便掀了一下被子,說:「雙雲,下來吧,你不下來今夜我就做噩夢了,跟我說說話。」雙雲跟那幾個男工搬栽了半天的小松柏樹,又擔了幾十擔的水,渾身發痛,只想早睡一會,養足精神,見鄉青如此折騰便不依。兩人一聊就沒完沒了,更不用說明兒要幹活了,她又必知鄉青要說那點事,一笑說:「男人愛看你,管我什麼事,怎麼不去看別人,連那兩眼也禁不住,也不用在這裡幹了,卷了被子回家,沒人再找上門看了。」鄉青聽雙雲拿話損她,又是氣又是惱又是羞,伸手照雙雲胳膊上擰了一把,說:「死丫頭,也沒見你出去,跟誰學得這麼舌尖,我有空割了你的舌頭,看你還說那些話來不成。平常你有事叫我,我有一回讓你收空不成?哪一天輪了你,我也翻臉搖頭不認人。」雙雲滿臉歉意說:「心眼小的放不下那點事,他看了那麼多的人,偏你一個心裡不安,別想那個就能睡著了。我們明兒還有幾十棵小樹要栽呢,都是帶泥根的,搬著都費勁,還要挑水,今兒不能熬了,明兒有的是閑時,還愁沒空說話不成?」鄉青聽雙雲說的在理,沒有再求,只說:「你要是有什麼難處,我也不理你一聲。」「我從來不會有你那樣的難處」,雙雲一笑,說完展開了被子躺下了。姍姍躺下正要睡的,也笑說:「你就知足吧,雙雲不跟我們一班,他去了不看你看誰呢?」珍嫂也說:「是呀,我就是太老了,生了孩子,過了年都二十五了,還是你年輕,皮肉嫩,十七八的誰不喜歡?」鄉青一聽又來氣,只是時候不早,又懶得磨嘴皮子,展了被子睡下了。劉姐熄了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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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簪河邊的女人之甲午精華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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