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逢良機雙雲燃夢願分禮物雙紅留遺憾

接下來的幾天,玉勤見雙雲雙紅都沒在意也就把那天的事放下了。李嬸那邊也沒個准迴音,也算了了。不幾日,秋收到了又到中秋,各家都是忙的。雙雲雙紅一如往常的忙完家裡忙地里,雖收成不好,可人力是一點也不少費的。玉勤世明雖操心雙雲的婚事,可在這日子也只有拖著了。然而一家人的事牽著幾家人的心,八月十三玉勤去劉家井,劉雲氏田丫玉敏等都催她「丫頭的事早定了好,眼下的丫頭都越發心野了,越拖越就沒個准,早定了放心。」連金雀都說:「雙雲那樣的,早是該早的,可也不能倉促了,身段模樣沒得說,又識那多的字,少也要挑個十家八家,在鎮上都能找一個上好的人家,我這次回去要問問看有沒有合適的。雙雲不是將就的人,讓她好好挑挑。」她雖是這樣說的,可終究是個年輕媳婦,又有了幾個月的喜,有那個心思也沒那個空閑,回去之後自然就把那事丟開了,此是后話。玉勤心內雖急,可還是說現在留意,倒還不晚。

中秋過後十幾天,地里已忙完種上了。又幾日過後,隊里的工分下來,世明緊著賣了些糧食又借了二十塊錢買了一個小豬回來,便同村裡爺們一起去了。村裡這日子多是閑時,玉勤除了紡線沒別的事,家裡做飯洗衣餵豬喂牛等事都是雙雲雙紅包了。村裡別的媳婦娘們都沒什麼事,因有李嬸的事在前,她們便都不再擔心玉勤回絕,抽空隔三叉五的找玉勤給雙雲雙紅提親,都是挑各自熟識的最好人家,多是男方得了線索求上門的。連田妹也說她回娘家,甜水溝也有兩家求她向玉勤說說,她想甜水溝是什麼地方,凡是有一點模樣的都不能去,也就理也沒理。提親說媒的一個接一個,玉勤雖沒回絕一個,可也沒答應一個,一來她還念著雙雲雙紅一起能定在同時,二來世明沒在家親見,不吐個准音,因此她心下雖急,可也不好自作主張。雙雲雙紅兩個也都如無事一般,親事就這樣不緊不慢的拖了下來。

轉眼又是一個秋冬,剛將年事忙過,還沒到元宵,竟又飄了一場大雪,半尺多厚,北風也跟著緊了,儼然又像隆冬。立春之後本是相親定親最好的日子,可這時候添了這天氣各家都是少動的。玉勤兩腿犯了風疾,動時便是酸痛難忍,天天坐床為宜。大事小事雙雲雙紅應了大半,連世明每天都是清閑的。

然而畢竟入了春天,十天沒過,雪已化盡,沒兩天就天明氣清了。玉勤腿腳都覺得無大恙,本想趁剛晴的幾天讓榮嫂和李嬸說,讓她們年前提及的兩個中意人家帶來看看。可還沒等開口,劉家井那邊就傳了劉正農在雪天染觸了舊症,這兩天突發咳喘不治的消息。玉勤諸事拋開,當即去了劉家井。一家人依劉正農的遺囑,把他葬在次子玉柱的墳邊。喪事忙過,玉勤又在劉雲氏跟前哭一回,才回來了。此時天氣雖好,可給雙雲提親的事便耽誤了。李嬸和榮嫂都知玉勤死了父親,提親相親成與不成都是喜事,暫不能犯了沖。玉勤也就只等以後更好的日子。

不幾日又入了二月,這日子地里是正忙的時候,村裡婆子媳婦都是一年最忙的,家裡要忙漿染地里要除草。玉勤旁邊有雙雲雙紅兩個倒比村裡別的人都輕省些,家裡雙紅應了大半,她在家的多,織布的活前後都通,能抵一個熟手。地里有世明和雙雲,春福偶爾也能幫著,她只家裡忙了在家裡地里忙了在地里,因此並不多累。村裡多有婆子媳婦只有眼熱的份。

再兩天又到一年二月初九,村裡媳婦婆子不管家裡多忙,都要在這時候到會上給彩虹娘娘燒一回香。玉勤自春福上學以來每年必去,今年因還要給雙雲雙紅定下親事,早早打定了去燒香的準備,且在正月的時候就把香和草紙備好了。這日子一到,一家人中數雙雲最是歡喜的,原來她還隔十天八天去趕一次集稱鹽打油賣雞蛋,可自去年入秋以來,玉勤只把那些事交給雙紅辦,不讓她再插手了。四五個月來,她連一個臘月的忙集沒趕過一個,家了沒任何事的時候她又沒有去的理由,心裡憋的那股氣只沒個地方可發。這次有會,村裡丫頭們都老早約好的,十有**都是去的。玉勤這次就是有一百個理也是不能把她放在家裡,並且最近兩年每到鎮上逢會,就有很多城裡商販過來賣東西,各種鄉下人沒見過的桌子凳子茶壺茶碗絲質被面,再到各樣頭飾等許多新鮮衣物,一整個街上比平日要豐富十倍。凡烏窪鎮上金簪河邊的丫頭都要趕在這個時候來看看新鮮,即使買不起,也要過一個眼癮。

初八晚飯後,玉勤因想明兒就是正會,雙雲雙紅必會一起和別的丫頭去,今年不同往年,不能再當小孩子待了,家裡雖緊,可也不能虧了她們一年一次的機會。待世明躺下后,她見雙雲雙紅房裡的燈還亮著,借著到春福房裡看的時候推開了她們的房門。雙雲雙紅這時候還都沒睡下,都在床頭倒騰明兒要穿的衣服呢,一見玉勤進來都住了手。玉勤坐到床邊說:「雙雲雙紅,明兒要早起去玩,今兒可別睡太晚了。」雙雲只答:「媽,我們等會就睡了,這不是還早著的嗎?」玉勤從兜里掏出兩張五塊錢說:「玩著不知不覺就過去了,你們明兒要買點什麼,這是你倆的每人五塊錢,留著到鎮上買點東西,春福的才兩塊,別對他說就好了。」雙紅吃一驚,原來每次給錢都是一塊兩塊的,這次竟然有那麼多,於是說:「媽,我們兩塊也夠了,不用那麼多的。」玉勤一笑說:「多了用不著自己放著,小香比你倆還小,也是五塊,買不買放在兜里備著,省得想買什麼連個能借的人在旁都沒有。」雙雲把錢拿了放在床頭桌上說:「媽,我們知道了,你回屋睡吧。」玉勤笑說:「你們也別太睡晚了,明兒還有不了的事。」她說畢出了屋。雙雲雙紅跟著下了床,到廁所小解了又回屋插了門。

雙紅不曾想玉勤這一回給了那麼多,往年最多加一起也不過三四塊。她平常趕集買日常吃用零積碎攢的還有兩塊多,兩人加一起的都有十多塊了,這下興奮勁怎麼能消,便對雙雲說:「姐,明兒到了會上,媽給的錢買什麼能用得了呀?晌午何香說她要買很多東西呢,鎮上一年到頭只有明兒一天東西齊全。」雙雲知雙紅欣喜不安入睡,隨口應道:「你就睡吧,鎮上那些東西,值多少錢你都不知道,你那點錢能夠作什麼用?還不都是看的多買的少。」雙紅仍不在意雙雲的話,滿心喜氣的說:「別人買什麼你就跟著買什麼不就好了,她們的錢也都不多,你比她們的還多還不夠嗎?我也不用什麼大東西,原來見了沒買回來的,也用不了多少錢,買多了回來,媽還罵呢。」雙雲無心聽雙紅說,她幾個月沒到鎮上了,明兒要去便想起了同吃同住的姐妹,對雙紅說:「明兒去了說不定就能見到老二老三兩個呢,她們長在鎮上,明兒又有生意,見了她們,你問了什麼好就知道了。何香,秀娟跟夢妍都不好使,哪些是剛來的都不知道。」雙紅幾個月來也趕了不少次的集,見了許多新鮮的東西,比前兩年又能說道,便不擔心被人唬,說:「姐,不怕呢,有些東西原來我都問過好幾回了,明兒來的多,虧不了。」雙雲又說:「她們怎麼都比我們見的多,從不吃虧,你就是再在鎮上住三年,也趕不上她們。鎮上也是鄉下,要是碰到縣裡來賣的,就更保不準了。」雙紅不以為是,只說:「那也不能,都是差不多的,那些被拐的丫頭,精是精,就是不分真假,聽大媽說她村裡幾年前跑丟了一個丫頭,就是心眼太實,人家說一個她能信倆,見說幾句好的也就信真了。」雙雲笑說:「你也是嘴上說這些話,真見到騙子,人家不用說就把你帶走賣掉了。」雙紅不想雙雲這樣貶她,一手拉住辮子說:「你也別太自得了,媽說我們倆什麼都一樣的,魂也是一個,我去了,你在家也留不住。」雙雲笑說:「你說的很對,快別鬧了,叫媽知道,挨罵不說,明兒趕會都沒心思了。」雙紅聽了,也覺得話多了,怕誤了時間,扭頭吹了燈。

初九一早,玉勤因想要到會上燒香,便比往常起的更早。不一會,雙雲雙紅也起了,洗抹過了,都出來幫著幹活,她們想的也是早一會把家裡的活幹完好去鎮上。然而畢竟一家五口都是大人,事雖不大卻很細瑣,仍不比平常快多少。飯畢,理好家裡的所有事已是辰時過半了,雙雲雙紅心內雖急,可玉勤沒有動身,世明沒有放話,只有看著春福跟村裡一群頑皮小子去了。不時看一會門口過的人,乾急一回。

畢竟何家灣的媳婦們都把今兒當作過節一樣。玉勤喂好豬,解下圍裙,對著盆架上的鏡子理齊了頭髮,挽了髻。還沒插上簪,田妹便催說:「嫂子,眼看春福都成人娶媳婦了,可別洋氣耗時了。」別的等著一切塊去的幾個也怨說:「剛來那幾年也沒像這會子那麼磨蹭,都四十齣頭都人了,還跟年輕小丫頭子們比不成?」片刻玉勤拿了香和草紙出來,只說:「家裡事多,急不得。」又對世明說:「雙雲雙紅也都去,你就在家吧。」世明應道:「沒什麼大事,你去吧,我一會到地里看看就回來。」田妹柳枝李嬸不容玉勤再說,就促嚷著去了。

雙雲雙紅見玉勤跟大媽嬸子們去了,才不那麼顧忌。世明知她倆心急要去,便說:「雙雲雙紅,你們快去吧,會上小心點。我在家裡就好,沒什麼大事。」兩人只等這句話,雙紅答應:「爸,知道了,我們這就去了。」說完,兩人一起出了院子。世明在家裡一時無事,便關了院門,到河灣地里找些青草喂牛。

雙雲雙紅到了村東橋頭與何香酸妞等幾人會了,話沒說幾句便快步出了村子。一年才有一次這樣的機會,一路上說些放肆的話,並不稀奇。幾人又都是成年前後的女孩子,心裡雖急著要去,可一路說笑不覺間還是慢了下來,待她們走到會上時,村裡的婆子媳婦都在彩虹娘娘像前燒香跪拜過,各自買東西去了。

幾人入了會,在路上說的好好的可別走散了,互相顧著,看東西別買的不值。然而一入了人群,見那熱鬧景象,誰都顧不上誰了,兩隻眼都不夠使,哪還有心思顧著別人,又兼趕會的人摩肩接踵,不一會就散了。好在雙紅跟雙雲跟得緊,兩人互相牽拉著,並未擠散。雙雲手拉著雙紅,卻從不看她一眼,只擠著人,順著攤子看東西,連偶然見到從身邊過去的村裡人,也沒理一理。

臨到午時,是廟會上最熱鬧的時候,晚到的也到了,早來的還沒有回去,擁擠不堪,比剛上會時熱鬧十倍。遠遠望來,鎮南到鎮北,各個橫巷豎道里,連鎮外的河邊上也都站滿了人,烏壓壓的連帶連片,像蟻群搬家。路邊東西擺設各種各樣,大的城裡下來的書桌衣櫃龍鳳床和縫紉機,小有風箏梳子鏡子,有的乾脆席地擺著,更有平日少見的二八月衣物,多是城裡商販趕行市過來賣的,鄉下人摸不清行情,趕會的人又多,賣的倒還不錯。這些都還是街上兩邊的擺設,南頭北頭和別的東西道上,也都是商販佔滿了街,還有耍猴的,唱小戲的,耍雜藝的,加上亂鬨哄的擁擠人群,嘈雜一片,看不見也聽不清是做什麼的。鄉下人一年到頭難得見這般熱鬧的景象,都趁著這股亂勁,這兒到那兒,那兒又到這兒,混湊熱鬧,卻沒買多少東西。整個街上,還數路邊小吃生意最好,趕會的人,凡遠一點的,一晌午又走又站,難免饑渴,又是一年一回,少不得發一回狠,花錢在鎮上吃頓飯改改胃口。比較往年,其他生意都靠後了。

雙雲拉著雙紅從南到北,把那路邊個各物細看起來,一前一後,這裡看到那裡,那裡又看到這裡,恨不得能分出一個人來。雙雲這時見了城裡那些新東西,只顧自己看,連雙紅理也不理。雙紅怕走散了,一路緊跟,連買一點小東西的時間都沒有,好在今兒集上的東西極多,並不心急,只一味跟著走。

雙雲在鎮上呆過兩年,原來也是跟姐妹一起常在街上逛的,對這裡很是熟悉,不一會便把雙紅帶到了賣衣服的一條橫街。雙紅來鎮上買了很多次東西,都沒有仔細看過,原來這一條街門面全掛上了各色衣裳,連路邊都用條凳出了攤子賣。兩人這一下可開了眼,雙紅便不去想那些發攏頭束之類的東西,錢還原樣裝在兜里,原以為雙雲說的都是胡編,今兒見了才知以往以為新行的,不過都是舊貨。看著看著,雙紅不覺間眼饞起來,那麼鮮明的衣裳,兩人的錢加一塊也不夠。好在這時看的人多買的人很少,她也只顧看並不在意老闆什麼眼色。雙雲並不留意雙紅哪裡有新鮮的就往哪裡看,因人很多,不能走得很快,看見一個好看的,擠過去都要費很多工夫。她一點也不覺疲,一邊拉著雙紅,嘴裡又說哪些色調跟村裡哪個丫頭相配等話。雙紅在後跟著看著,聽她說那些,只當耳旁風,且說:「只是看吧,都是鎮上有錢人買的,村上哪個丫頭能買的起?何香都沒說要買一個。」雙雲哪裡聽她說,仍是邊看邊說,兩人只顧飽眼福解眼饞,連一根皮筋也沒去買。

雙雲拉著雙紅挨個攤子門面看著,正心熱手癢時,忽覺背後肩著了一下,回頭看時,竟是離鎮不遠的在宿舍排行老二的丫頭。她又驚又喜,去年找都找不到,沒想這會自動到了眼前,於是笑說:「死老二,你怎麼在這裡,不上學了嗎,家裡有事怎麼能出來了?」那丫頭笑說:「上學不一樣能出來?今兒又是什麼日子,你還是猜對了,我年後就不上了,她們幾個搬到別的屋跟別人湊著住了。今兒我爸叫我看攤子,我看我媽我爺我奶都在那,沒一會我就跑出來玩了。對了,你這半年在家做什麼了。」雙紅去年和前年給雙雲送吃用的東西時,與她們都是很熟識的,沒等雙雲答話,就在旁笑說:「我姐這半年在家忙著相親呢。」雙雲聽了,照雙紅胳膊上擰了一下,笑說:「你沒爛了舌頭的,老老實實的把它含在嘴裡,胡說什麼,哪一回不都是你想跑在前頭?」那丫頭笑說:「雙紅說的很對,都那麼大了,還賴在家裡吃自家糧食不成?」雙紅一笑沒再說。雙雲無心再提那事,便說:「我們那時我是老大,你也算老二,你都不急,想我的著落做什麼?我在家閑著,你在家有事了嗎?要幹什麼去?」那丫頭略思一下說:「我也沒做什麼,過了年我媽說不小了,相了幾回親,長點丑了點,人家看不上就拖著了。前幾天我大姨過來說給我在縣裡找了一個做手工的廠,叫我學著做掙些錢。我還不知道是真是假,可靠不可靠呢?我大姨該不會哄我吧,我媽也說是真的,可她不願叫我去,說怕回不來。我想也不假,這幾天不斷城關的人寫字到牆上招人的。」雙雲將信將疑,於是說:「你就去吧,縣裡你不是去了幾回了嗎?你只能騙人家,誰還能騙得住你?你說貼的有招人的,我逛了那麼大會,怎麼一個也沒見到呢。」雙雲幾個月沒趕一次集,鎮上有什麼事一點也不知道。雙紅常來買東西,可也只是買了就走,並不留意別事。那丫頭笑說:「你只往花衣裳上邊看了,哪裡會在意那些,南頭北頭常停車的地方就有,看了也沒用,多有些是縣裡戴帽子的人說好話辦空事應景的,都是假的。」雙雲聽她這樣說,才悔自己只想著看衣服,別的都沒留意,南頭到北頭過了幾遍,一個也沒看見,只怪雙紅走得急了,說:「都是你慌了心似的,到一處不叫人喘穩一口氣,就要到另一處。」雙紅聽雙雲找不著理,胡謅些話編排她,便氣不過,滿肚子含怨說:「還不都是你,兩腳不沾地,這裡到那裡,那裡又到這裡。我在後面跟不上,累得腳都快抽筋了,這會忘了些事,倒怨我了。」

那丫頭聽了,笑對雙雲說:「雙紅越來越能說了,記得原來還不是這樣。」雙雲笑說:「都是我媽年後給說了幾個婆家沒有成,才氣的。」雙紅又說:「你別自己不成,反過來就咬我。」幾人在人來人往的路邊說笑,竟不知時間過得快,趕會的人也都是趕一時的熱鬧,這會一過,人雖還多,可已不能跟剛才比了,有的只看一眼,圖個眼寬,多是趕中午前回了。雙紅見氣勢不同剛才,便提醒說:「姐,還是到別的地方去看看吧。」她倆只顧說話,竟沒在意人越來越稀了,雙雲忙笑說:「老二,可不能再說了,我得各處買點東西回了,臨來時我媽對我說別回去晚了,今兒指不定要挨罵了。」那丫頭笑說:「那可就別磨蹭了,我還什麼都沒買呢。」雙雲雙紅都笑說:「都是一樣,眼裡都裝滿了,手裡還是空的。」幾人接著各處玩去了。

這時人雖不斷的少,不及剛才那麼熱鬧,可看起路邊那些新鮮衣物卻比剛才更容易。雙雲雙紅順著街,逐個門麵攤子上看,往常上街沒那麼逛過,又沒那麼全的東西。可剛看了不遠,雙雲便腳下長了草一樣,剛才那女孩子的話,說的無心聽的有意,只恨不能分三五個各處去找。她再無心跟著雙紅一起看,可又不好明說,只借口似地說:「雙紅走吧,到別的地方去看看,說不定有更好看的,還能碰見金雀姐呢。」說了拉著就要換個地方。雙紅還沒看夠,雖很不舍,可還是跟上了,只不情願地說:「姐,看完再走嘛,別的地方也都一樣,金雀姐都快生了,不出來了,你不到她家哪裡去找她?」雙雲並不理她的話,只說:「這裡都路過了,別的地方好看的可多了,哪裡不能看?」雙紅只不願走的快,得了空便要仔細看一會。

雙雲前面走,雙紅後面一步一頓地跟著。到路口只見線桿上有幾張帶字的紙,雙雲忙上前近看,寫的雖是廣告,可已有些日子,殘破不清,看不清幾個字了。雙紅覺得有些奇,跟上問:「姐,瞧這個做什麼,哪裡隨便什麼東西都比這個好看。」雙雲沒再看,點頭微嘆一聲說:「走,到別的地方去看看吧。」雙紅以為雙雲要買東西,便說:「人比剛才稀多了,買什麼都方便了。」雙雲又說:「跟我走吧,你那點錢到快收攤再買也不晚。」雙紅偏生不明白雙雲這一會怎麼變得像兩個人,可也不好羅嗦去問。此時人不擁擠了可要是離散,仍是找不到一起的,只得跟著。

雙雲依那女孩的話往鎮北常停車的地方走,路邊上買的各色東西都沒去看,直到鎮北的幾間門面房旁邊才停下,因是逢會日子,貨攤一直擺到北頭。雙紅見雙雲停了腳,趁空到路邊的攤子旁去看。雙雲到跟前說:「雙紅,你在這兒看著,我去那邊看看就回來,你就在這幾個攤子旁邊,別太走遠了。」雙紅正求不得她這句話,便說:「你去吧,可別叫人拐走了。我等你一會,就買一個攏子。」她說了,湊到木梳發卡的攤子旁仔細挑去了。

雙雲到了路邊牆跟前,有幾張帶字的方紙貼在牆上,大都殘破不全,原來近年市裡鼓勵興業,要一些人,上面又有文件,便用各種方法把廣告貼在了鄉下,以顯示興旺發達的神氣來。這一招不過是個面上彩,並沒有什麼人拿這當回事。

這時旁邊已站了幾個人,雙雲就近看了一個招工的破紙,再看別的幾張,也都大抵相似。她正要記下寫的是什麼,旁邊一個金雀一樣大的女的說:「不用記的,到縣裡隨便轉幾圈都能找到,這裡寫的有的連地名日期都是假的,不過是一股風,到地方親見了才好。」別的在旁的兩個也都點頭說是。雙雲見那女的像是見多識廣的,也就信了。

雙雲看了幾遍,覺得那女的說的還沒錯,琢磨一回,又聽旁邊幾個人說了幾句話,方到雙紅這邊來。雙紅挑頭束髮攏子入迷呢。雙雲過來拉一把說:「雙紅,到別的地方去看看吧,這街頭的東西還不如街里的好呢。」雙紅正挑的有滋味,著實不願意丟下,只說:「你去那邊幹什麼了,不大一點事耽誤那麼大會,我再看看這個就行了。」雙雲無心再等,便說:「我什麼也沒做,我們這就回去到橋南頭看看也好,媽要是看我們在這兒,定得罵呢。」雙紅仍然愛不釋手,見擺攤的人也等得不耐煩了,只得放下發攏子,愧意地笑了笑,回頭對雙雲說:「媽該早回去了,就是在街上也不在這兒,我們滿街的看,不知道時候長短。」雙雲四周看了一眼,這時日頭已偏南好大會,人也比剛才稀得多了,且還成群結隊地往回趕,於是說:「我們也回吧,到橋南頭看看就能回了。」雙紅兩手還是空的,跟著雙雲曠路走不少,卻沒買一樣東西,於是抱怨說:「還回呢,跟著你白來一趟了。」雙雲拉過笑說:「好妹妹,錢又沒丟,怕什麼,街南頭比這還好,再過一會快罷市的時候,還便宜些,有錢還怕買不到東西嗎?我不是也白來一趟嗎,找誰說去?」雙紅又嘟囔:「媽給的錢就是要買東西,你什麼時候學會省了,上好的都給人買去了,還到哪裡去買呢?」「你沒去看怎麼就知道沒有了呢,今兒逢會,小販子帶的貨都多,來的早回的晚,再等一會也有呢,跟剛來的時候一樣,比先買的還便宜。」雙雲牽著雙紅的手就走。雙紅也不再羅嗦,跟著一起往金簪河橋上來。

兩人一路走一路看,到底看的都不仔細,不一會便到了鎮南橋頭。南頭到底靠個橋,比北頭位置正些,不但攤位比北頭擺的擠,連經過的人都比北頭多。雙雲仍讓雙紅看路邊的攤,她到旁邊的門面房的牆上去看那貼的廣告,也都大抵和北頭一樣的殘破,只沒幾個在意看的人,又問旁邊的兩個人,與在北頭聽的一樣,這才確信了那些人的話,心裡思計一回,又到雙紅這邊。

雙紅沒了雙雲在旁邊看的還自在了,不一會已挑好了所有東西:兩個發攏子,一個粉紅,一個淡藍,兩個頭束,兩把皮筋和幾箍線。她正一本正經地討價還價呢。雙雲走到近前,問:「雙紅,買了什麼,還沒買好嗎?」雙紅正要再還價,聽雙雲問,便說:「也沒什麼,就這幾樣,她要一塊八,我給一塊五都不願意了,都快罷市了。」說著,把揀好的東西指給雙雲看。那雜貨攤的中年婦女一見她倆是雙胞胎,長得形神都似,先是奇,接著便笑了,說:「你們倆是雙胞胎吧,怪道我不明白她一個丫頭買兩份呢。姑娘,這些東西剛上集的時候都賣兩塊多,要不是快收了,少了兩塊不能賣呢。」雙雲見是兩份,問:「雙紅,你買那麼多幹什麼,一個還不夠你用的?」雙紅只答:「還有你一份呢,從來都該買兩個,要是只買一個回去,媽知道了不罵你也要罵我。」那婦人聽了,忙說:「你們兩個哪有買單個的理,就算不是雙胞胎,親姐妹也該買兩個,倆人不一樣,人家見了,像是什麼樣子?」雙雲明知她想多一份生意才這麼說的,又怕雙紅多花了錢,便把多出的一份放到一邊,說:「雙紅就買一份吧,我不要了,家裡都還有別的,多花了錢媽才罵呢。」雙紅很是可惜她揀了半天的東西,說:「都挑了好好的,怎麼不要呀,來一回別的什麼都沒買,就這一點東西,媽怎麼能罵呢,給的錢就是叫買的。」她說完,又把放回的東西拿過來。在旁的幾個商販見一對雙胞胎姐妹買東西很有意思,都站在旁邊看,再來的人也不提買東西的事了。

那婦人怕丟一份生意,忙又笑說:「姑娘,我也不說你們哪個大哪個小了,這挑了半天的東西,可不能扔一份子。你們沒聽說雙胞胎是一個魂的嗎?這麼著多不好呢,快拿回去,我按你的價就是了,一塊五,你拿去吧,都到這會了,你倆也新鮮,便宜賣給你們也值。」雙紅聽了,心裡一喜,便要拿回來。雙雲一把擋住,把那一半放回原處,說:「雙紅,就買一份吧,回去媽要是罵了,就說我的買了弄丟了,叫她罵我。」雙紅無法,只得說:「要是買回去了,我戴的時候你可不能要。」雙雲答應了,雙紅付了錢,一共八毛錢。那婦人接了錢,輕嘆兩聲,又搖了搖頭。

雙紅把皮筋頭束和線裝在兜里,把粉紅髮攏子攏在頭上,只悔沒把小鏡子帶在身上,想隨手拿旁邊攤子上的一個照一照,又怕人笑。雙雲只催:「該走了,還比畫什麼,買下來就是你的,到了家讓你天天戴。」雙紅只得快了步子跟上。直到走很遠了,仍有人在說他倆。

待兩人到家時已過了午時。村裡長一輩的婆子都已在家裡忙活了,雖集會上新鮮的東西多,這些上了年紀的人也都沒心思去看,說「都是年輕小丫頭子們喜歡穿紅戴花的,在街上溜一會圖個新鮮,上了年紀的早過了那時,什麼沒見過。」其實就是村裡年輕的媳婦丫頭也都早回來了,她們確沒一個把南頭到北頭逛幾遍的,大都買了喜好的東西,見有人回就一起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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