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蝶谷醫仙

第十一章 蝶谷醫仙

古墓和武當的輕功皆是當世一流,借著險峻的山勢,很快就把追兵甩在身後,待兩人站定,楊海嵐仍是淡雅寧靜宛若天人,唐逢卻像一個蒸氣機一般,渾身霧氣騰騰,口鼻呼出來的,更是純白的水汽。原來是剛才全力出招,又提氣奔跑片刻,引動了體內至陽真火。

楊海嵐遠在數尺之外都能感到熱力逼人,見狀以為是內息走岔了路,走火入魔,趕忙將手搭在唐逢背上,欲助他理順內力。哪知內力剛一進入唐逢體內便倒卷而回,緊跟著就覺一股滔天烈焰從勞宮洶湧而入,驚得她連忙撤掌。

唐逢擺擺手道:「不妨。」隨手抓了身旁的積雪往懷裡塞。白雪一觸他的身體就融為雪水,將麻衣濕透,隨後又化成水汽蒸發。清光了一大片積雪之後,唐逢的身子慢慢涼下來,便不再塗雪,讓衣服自然蒸干。

楊海嵐在旁邊看得驚心動魄,剛才不過是少許至陽真火浸入經脈,便費了一番功夫才消除,看唐逢那氣定神閑的樣子,必是習以為常,卻不知他每次是如何忍受這烈火焚身的痛苦的。她從唐逢先前的表現也隱約猜出,這狀況大概和當年的事情有些關係,有心詢問,卻又不知從何開口。

唐逢見她欲言又止,知道她關心自己,洒然一笑:「不過是練功太急了,留下後遺症而已。咎由自取,與人無關。」唐逢此時若全力出招,最多可以撐上二十多招,再多便要真火焚身而亡,不過他內力已然極為渾厚,兼且熾熱無比,武林中能接下他二十招的卻也不多。

只是他越是滿不在乎,楊海嵐便越覺得有愧,更要問明白,唐逢只是搖頭不肯說。唐逢還不像韋一笑是練功時真氣走岔了路,這一身至陽真氣從何而來又為何而來,張三丰和木靈子二人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唐逢自己更是稀里糊塗。

原著里說不得提到韋一笑癥狀,張無忌便立刻說出「三陰脈絡受損」,若是窮究原理,可說是陰陽五行不調,至於再深究,只怕未必就說得明白。修真者窮極天道,若是沒有大神通,於物性原理的掌握卻不如近代科學。

冬日裡天黑的早,兩人先後遊了兩座山頭,又莫名其妙的打了一架,眼見天色已經漸漸昏暗下來,二人便向山下行去。說來華山派真應該感謝張老頭這十幾年的言傳身教,若是依著唐逢早先的脾氣,平白遭了冤枉,只怕這時候已經打上門去,拿著毒扇子一通亂揮了。唐逢大搖大擺的走在山路上,巴不得在碰上華山派的人再打一場,可能是華山諸人認為敵人早已經下山去了,唐逢二人一路下來竟然連個鬼影子也沒碰到。

眼瞅著就要走到山腳下了,路邊林子里忽地一陣悉嗦響動,唐逢心中樂道:「來了!」搶先投入林中。進得林中卻發現有一人渾身是血趴在雪地里,小心上前一探,這人已經沒了呼吸,只剩下胸口還有一點餘溫。心知剛才聲音是這人垂死掙扎所致,當下用張三丰當年救治俞岱岩的「鶴嘴勁點龍躍竅」之手法施救,過了片刻,那人呵出一口濁氣,重又有了呼吸。

唐逢一手向他體內緩慢輸入真氣,為他暖身活血,另一手在那人身上連點,封住周身要穴。待仔細查探傷勢,發現這人竟身中了十餘處刀劍,其中四劍刺於要害,面如金紙,顯是血都流得差不多幹了,再晚施救片刻,肯定死得透了,唐逢不由感嘆這人命大。

將這人背到城中個客棧,請來大夫治療,那人迷迷糊糊醒來片刻,復又沉沉睡去,這次卻是呼吸平穩,臉色比剛才好多了,唐逢知道這人已經脫離危險。

第二天一早,楊海嵐將唐逢叫醒,給他一本小冊子。唐逢打開一看,見第一頁上寫著「正本九陰真經」六個字,整本秘笈都由娟秀小楷工工整整的謄寫。雖然全部不過寥寥幾千字,唐逢明白,如此用心書寫,起碼要耗去幾個時辰。大概翻了翻,最後來幾頁墨跡只不過剛剛乾了而已,顯然是楊海嵐一宿沒睡,就著油燈連夜默寫出來的,心裡更是感激。將武學至寶爽快送人,天下間多少自稱英雄豪傑的男子也做不到,而楊海嵐不僅十年前就已經做到,如今更是連夜履約,如此坦蕩胸懷,真是讓唐逢既感動又欽佩,瞧著楊海嵐略現血絲的雙眼,一時間竟怔住了。

楊海嵐輕輕打了一個呵欠,見唐逢面目獃滯,不知在想些什麼,也不打擾,徑自回房休息去了。唐逢原地站了半天,猛想起來還沒有跟人家道謝,待要去敲門,又覺得打擾人家休息,在門外轉悠了半天,左思右想,長嘆一聲便回房去照料傷員,至於那部《九陰真經》卻再沒拿出來看一眼。

快到晚飯時候,那人悠悠轉醒,二人問起他姓甚名誰,為何倒於雪地之中。那人面有難色,猶豫了一下道:「在下胡青牛,原是到華山去尋仇,報仇未果卻被仇人重傷……」

不等他說完,就被唐逢打斷:「蝦米?你就是『蝶谷醫仙』胡青牛?!」一瞬間,唐逢就想起胡青牛對張無忌說過的往事來,看來這回就是胡青牛自己說的連命也差點丟掉那次報仇。同時也明白了為什麼鮮於通非要殺死他二人,不過是怕醜事敗露,寧可殺錯也絕不放過。

胡青牛見唐逢面色不善,冷冷道:「不錯,在下就是明教胡青牛,人稱『蝶谷醫仙』,又稱『見死不救』。我這性命即是二位所救,便還給二位也沒關係,免得武林中人說我明教欠了丐幫的!」原來他見唐逢的打扮,也誤會為丐幫弟子,明教和丐幫是世仇,他只道對方得知他明教的身份,便要下手除去他。其實唐逢面色不善是因為胡青牛上華山報仇未果,反而導致自己被人平白冤枉。

楊海嵐已經知道唐逢這打扮是為了涼快而已,解釋道:「我派雖向來與丐幫交好,但我二人都不是丐幫弟子,這位唐公子是武當山張真人門下,胡先生不必擔心。」楊海嵐雖然知道明教強盛,卻不知道他們和名門正派向來勢成水火,何止丐幫而已。

而唐逢來自現代,對於那些正邪之分當然不會放在心上,但是對於胡青牛隻為了向一個人報仇而對華山全派下毒的行徑卻很反感:「不會是華山派每個人都和你有仇吧?你為了報仇而去毒他華山全派,難道他們都該死么?更連帶我們二人也因你而遭人誤會。你們明教行事雖然真性情,可也太過分了些。」

胡青牛哼道:「我的仇家武功既勝於我,又人多勢眾,我不用左道旁門,難不成上華山去找他單挑么?我那可憐的妹子從小到大從未做過一件傷天害理之事,反而幫我救了不少人,難道她就該死么?」提起胡青羊,他的聲音竟忍不住有些哽咽。

「你妹子的遭遇固然可憐,可是古往今來含恨而死的難道只有你妹子么?你明教中還有一人,受了天大的委屈,身負血海深仇,本來天理道義都是在他一邊,可是他為了報仇竟不擇手段、濫殺無辜,因之反而成了武林公敵,難道這樣他就快活了么?」

胡青牛冷笑一聲:「你們自稱『名門正派』,面子上滿口仁義道德,骨子裡卻陰險偽善、男盜女娼,大家其實都是半斤八兩,也不必五十步笑百步。」

「鳥的,竟敢這樣跟爺爺講話,要不是看在你是重要龍套份上,現在就掛了你!」

「哼哼,我這條命即是你們救的,也不在乎你們再拿去,明尊座下沒有貪生怕死之輩!」

「好,好!」唐逢被氣得樂了,「爺爺今天不讓你痛哭流涕跪地求饒,你就不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唐逢咬牙切齒道:「胡青牛,我問你,在你妹子這件事上,你沒有一點錯,錯全在鮮於通是也不是?」胡青牛理直氣壯道:「當然是!」唐逢又問:「你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救了他,他無以為報與你義結金蘭也就罷了,可是你為何要把妹子許給他?若他不是少年英俠、風流倜儻,而是長得貌不驚人或者醜陋非常,你會把妹子許給他么?」

胡青牛隻當除了他自己世上再沒有人知道當年之事,見唐逢點出,不禁大驚失色:「為什麼你會知道?」唐逢冷笑一聲:「『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別管我是怎麼知道的,你回答『會』還是『不會』?」胡青牛道:「是他見我妹子美貌,主動央求於我……」

「好,這個問題你迴避了,那麼答案就是『不會』了。」唐逢打斷他,「那我再問你,你救過那麼多人,每一個都是好人么?假如你只挑好人救,那麼當初你又是憑什麼判斷他鮮於通是個好人呢?行走江湖需帶眼識人,為什麼有人的異姓兄弟就可以為彼此兩肋插刀,而你的金蘭之交卻是個偽君子呢?你可以慢慢想,想清楚了再回答。」

胡青牛氣得臉色發情,指著唐逢半天說不出來話:「你,你,……你這是強詞奪理!」唐逢嗤笑一聲:「好罷,就算我強詞奪理,那麼你反駁我吧。不過有一點你不要忘了,當初主動權是在你手裡的,你不點頭,他不會成為你兄弟,也不會成為你妹夫。」說著還小人得志一般晃了晃腦袋。

胡青牛被唐逢氣得說不出來,本欲組織言詞反駁,可是越要反駁就越得仔細思考唐逢的破綻,越是仔細思考就越覺得唐逢的話有道理,而越覺得就道理就越想反駁,最後思路竟形成了一個死循環。只見他臉色越來越灰敗,最後竟突然連嘔了三大口黑血,昏死過去。

「鳥的,心理這麼脆弱,怪不得躲在蝴蝶谷里不敢出來。」唐逢邊為胡青牛推宮過血,嘴裡邊嘮嘮叨叨。

推了一陣,胡青牛醒過來,號啕不止:「妹子啊,我可憐的妹子,是哥哥對不起你……哥哥瞎了眼了……」一邊哭一邊頓足捶兄,還用腦袋裝床板。

唐逢嘿嘿笑道:「怎麼樣,痛哭流涕跪地求饒了罷?這就是得罪豬腳的下場亞,挖哈哈哈!」楊海嵐始終在一邊看著,雖然是胡青牛出言不遜在先,但是唐逢都將他氣得吐血了,還在一邊說風涼話,便有些不忍,語帶責備道:「唐小弟,得饒人處且饒人。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看他傷心欲絕,何必再落井下石。」唐逢故作高深莫測的搖頭一笑。

胡青牛哭了一陣子,聲音漸止,楊海嵐問道:「你二人到底在說些什麼?胡先生又與那華山派有何仇怨?你將原委說出來,若真是那什麼鹹魚頭的錯,我二人自會替天行道。」她見胡青牛竟如此激憤,心裡必然是藏著天大的冤屈,心裡不禁有為胡青牛出頭之意。

「鹹魚頭?這名字果然有性格」唐逢心裡輕笑,「還以為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呢,原來這位的脾氣不像小龍女倒像楊過。」對胡青牛說:「這位女俠的祖上狂傲不羈,行事只問是非不問正邪,俗話說『有其祖自有其曾孫女』,正是替天行道佳選呢!將你妹妹的事對她說了吧。」楊海嵐如何聽不出他話中的揶揄之意,責怪弟弟似的白了他一眼。

卻見胡青牛在床上給唐逢磕了三個頭,說道:「唐少俠先救在下性命,後去體內宿疾,大恩大德無以為報,若唐少俠能再為我報仇雪恨,我胡青牛此生願聽武當差遣!」原來這些年來他報仇無門,將仇恨憋在心裡,早就鬱郁成疾,他雖是醫道大行家,但也治不好自己的心病。剛才唐逢試著用談話療法激他吐出淤血,病登時好了大半,他又怎能不感激,於是將當年如何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醫治鮮於通,後來又是如何義結金蘭,在後來鮮於通又是如何薄情寡義害死胡青羊一一道來,說道後來又大哭不止。

楊海嵐聽了義憤填膺,當即站起來就要殺上華山為胡青牛報仇。唐逢忙一把拉住她,說:「不急,不急。」此時此刻,楊海嵐原本在唐逢心中的嫻靜形象徹底打破,可是他發現自己竟然絲毫沒有失落的感覺,相反,他覺得這才是真正的楊過後人,義之所在,急人危難;小龍女雖美,卻少了幾分「人」的感覺。

頓了頓,唐逢道:「楊姑娘,我固然也想去殺了那廝,不過此時還不是時候。」楊海嵐不屑道:「習武之人懲惡鋤奸,莫非還有時機之分么?這廝如此卑鄙無恥,難道留下來讓他繼續害人不成?」唐逢也不解釋,轉身問胡青牛:「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是現在殺死鮮於通,以我們兩人的武功,他絕不會見到明天的太陽;二是讓他多活十幾年,他死的時候會很痛苦,而且身敗名裂,不過你不會活到那一天,好好想想,你選哪一個?」

「我選哪一個?」胡青牛聽了一愣,反覆衡量,只一會兒功夫,汗水便涔涔而下,夢囈一般說個不停:「我選哪一個,我選哪一個……」最後又痛哭了起來:「選哪一個我也不甘心啊!嗚嗚嗚……」說著又嘔了一口血,這回的血色卻比剛才鮮紅一些。

唐逢將手貼在胡青牛後背上,邊以真氣梳理胡青牛的經脈邊問:「胡青牛,你明白了么?」胡青牛長嘆一聲:「這些年來我總想著報仇,原來只是圖自己快意,卻早忘了我妹子的冤屈了。今日若不是少俠點醒我,我真不知道死後如何還有臉面見我那可憐的妹子。」又道:「現在我明白啦,只要鮮於通不是壽終而死,便算是得了報應,至於他怎樣死法卻是無關緊要了。便請二位出手為我妹子雪恨吧。」

楊海嵐見唐逢竟能於頃刻之間點化一個人放下心中的仇恨,這份心境修為,只怕已勝過了一些吃齋念佛幾十年的老和尚,心中不禁佩服得五體投地,喃喃自語:「真不知他小小年紀怎地就有了這樣了不起的心胸……」她不知道,眼前這個貌似正太的傢伙,其實是一頭四十多年牙口的老驢!

這時就聽唐逢罵到:「沒志氣!你又不是和尚,信個屁因果報應亞!我傳你絕世武功,將來在天下英雄面前親手打得他滿地找牙,揭露他的無恥嘴臉,然後再找個說書先生編成話本廣為流傳,讓他遺臭萬年,後代都不好意思姓鮮於,這才算是報了仇亞!」

這一席話固然讓楊海嵐目瞪口呆,胡青牛更是瞠目結舌,無言以對,用顫抖的手指指著唐逢,半天,問道:「既,既然如此,……你剛才又為何說那些話?」

唐逢撇撇嘴:「鳥的,作者那個渣讓我說的,我怎麼知道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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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龍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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