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三 生子記(一)
孩子剛剛在烏攸的肚子裏存貨到了九月份,就呆不住了。
一般來說,雙胎的足月計算方式和單胎不同,基本九個月的時候,差不多就要卸貨了。
某天早上,烏攸去代早就不知道死哪兒去了的周約的班,聽鄧管家和一干僕婦彙報這段時間以來的家裏的狀況。
坐了大概半個小時后,她覺得腰有些酸脹感,肚子也有些發緊了,好像肚子裏的幸伙們往下移動了一些。
烏攸調整了個坐姿,又坐了半個時辰,不僅一點兒好轉都沒有,肚子竟然居然開始隱隱作痛,墜在腰間,難受得緊。
烏攸生過一次孩子,算是有些經驗,肚子一開始發緊下墜,她就意識到,許頭們差不多要出來了。
不過,作為一個有節操有操守的優秀辦事員,她並沒有找個借口把大家都支開,而是不露聲色地在上頭坐着,井井有條地把這些日子該安排的事情都安排好。
等到僕婦們散去的時候,她甚至優哉游哉地聽鄧管家報了家裏的賬目和將來一個月的支出計劃,才送走了鄧管家。
她疲憊地歪在凳子上,按著已經開始難受得狠了的肚子,對絲毫沒有察覺自己異狀的佐羅說:
「去,找你家老闆去,說我差不多要生了。」
佐羅一下子全身上下包括腳上的汗毛都蹭地一下豎了起來。但因為烏攸的語氣實在太淡定,聽起來就像是「中午我們去吃什麼」一樣平靜,他也沒有太慌張。
不過。他的所謂「沒有太慌張」,落在烏攸的眼裏,已經是亂了手腳了。
只是相較於上次,他聽說自己要生了、跟見了et似的、恨不得抱着腦袋在房間里來回蹦躂尖叫的樣子,要好上許多。
佐羅同手同腳地竄出去的時候,在門框上絆了一下,還做了個標準的前滾翻。翻出去之後,一個鯉魚打挺又跳起了身來。
和上次的兵荒馬亂相比。這次做好了準備的烏攸,居然還有一點兒小興奮。
這也算是自己人生中的一個挑戰吧。
如此樂觀地想着,烏攸揚聲叫來了冬青:
「冬青,備車。我和爺今日約定好了要出去,大概隔三兩日才會回來,也許時間更長。你留在家裏,協助鄧管家把家裏的大小事務打理好,回來我要清查。」
冬青應了聲是,抬眼瞄了一下烏攸,暗道:
爺和夫人真是的,老是結伴出遊,也不知道去哪裏。還不讓自己跟着。
烏攸從椅子上起了身,對冬青意味深長地補了一句:
「你也是可以獨當一面了,要是出了什麼大事。你可得擔待好。」
冬青暫時沒能理解她話中的意思,認真地點了點頭。
而烏攸離去前,對冬青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這棺材鋪開久了,爺說有些倦了,他真是個孝兒脾性,誰知道他將來有什麼打算。嗯。對了,我有些重要的東西。放在梳妝盒裏,你要好生看管,知道了嗎?」
這前後兩句話之間的邏輯與因果關係,冬青不是很能理解,但她還是笑道:
「奴婢記得了。」
烏攸點了點頭。
梳妝盒裏,放着的是她和林回今及麥大正商議后,定下來的協議書:
麥家棺材鋪出讓給一個新的鋪主,他們已經和那個新鋪主商量好了,麥家棺材鋪的肖全部保留,至於那些僕婦們,如果新鋪主想要留下的話,就留下,不想留下的話,林回今也為他們每個人都安排了新的去處和一大筆酬金,足夠他們一生無虞。
而烏攸和林回今這次「出遊」,就打算直接「死」在外面,然後回事務所里享清福去了。
麥大正大仇已報,整個人也變得有些興味索然,只想安安靜靜投胎去,錢財這些身外物,他也不看在眼裏了。
對於地府來說,一個逃竄了一千年也不肯投胎的魂靈,就這樣被收服了,自然是可喜可賀的。
對於烏攸來說,她的任務要結束了,又把前世的仇報了個乾乾淨淨,她也是開心的。
但是……
對於林回今來說,他的任務才剛剛開始。
他看着被冬青扶上馬車來的烏攸,表情是無比溫柔而鎮定的,可當車的帘子一放下來,冬青的身影一消失,林回今的臉啪嘰一下就垮了,直接吼出了聲:
「你在裏頭耽擱那麼久幹什麼?不是叫你難受了要跟我說嗎?知不知道會很危險啊你!要是這次生得急,你還打算當眾表演一個產子的獵奇play嗎?」
烏攸摸著陣陣收縮的肚腹,翻了林回今一個白眼:
「拜託,臨走前我總得把府里的事兒安排完啊,要不然咱們倆一掛,府里徹底亂套了,那你說,麥大正還會給你好評么?我這是為你考慮好不好?白眼狼。」
林回今:「你白眼狼。」
烏攸:「你白眼狼。」
林回今:「你白眼狼。」
烏攸:「你再叨叨我削你。」
林回今:「……哦。」
馬車帶着這對無聊的夫妻一直到了郊外的一座僻靜的小竹屋,四周是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中只得這一間小屋,很是安靜,這裏是林回今特地為烏攸選擇的,風景秀麗,空氣清新,適合生育。
烏攸被林回今從馬車上扶下來后,林回今就給了那馬車夫一點兒錢,叫他先走了。
這倆孩子在烏攸肚子裏鬧得不緊不慢的,因此,烏攸甚至能憑藉自己的力量走到屋子裏去,和林回今吃過了一頓中飯。甚至還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了個午覺。
但是,午覺一覺睡起來,她就不行了。
疼痛漸急。陣陣規律的宮縮刺激着她的神經,她只能在宮縮間隙的時候,跟林回今調笑兩句,說我給你一口氣生了仨,你要不要去結紮一下,表示你對我的誠意。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疼痛自然是越來越厲害。從夕陽西斜一直到月落烏啼再到日上三竿,烏攸活活痛了大半天。在榻上輾轉反側,可宮口就是不緊不慢地開,折騰了一個晚上,才從三指開成了五指。
這一對小崽子!
烏攸痛得面色發白。為了加快產程,只好在林回今的攙扶下,繞着僻靜無人的小竹屋走了一圈又一圈,但孩子就是下不下來。
在一次停下來休息的間隙,烏攸終於忍不住了,一手輕揉着發硬的肚子,問:
「我不行了……能回去嗎?」
林回今嬉笑道:
「當然不能。等你開全了,我把你抱回去。這是貴婦級待遇啊,你就先忍忍吧。」
貴婦你妹啊!哪個貴婦生孩子的時候。就只有一個死不靠譜的傢伙陪在身邊,還得自己跑到小竹林里溜達啊!
我書讀得少你別騙我啊喂!
烏攸剛想說話,就疼得一陣倒吸冷氣。她忍着憤怒和劇痛,說:
「你要帶我長征二萬五千里嗎?」
林回今厚顏無恥道:
「沒有啊,我要帶你去看流星雨。我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這地球上……」
最讓烏攸無語的是,他說着說着竟然真的唱了起來,一副很是陶醉的模樣。
他剛唱了兩句,烏攸就忍無可忍地打斷了他:
「夠了。太難聽了……我說,我不想穿這麼厚。給我脫兩件。」
林回今卻斷然拒絕了:
「不行,你看,這小陰風刮的多有節奏啊。要是凍着你了,以後落下鏟別找我哭啊。」
烏攸恨不得一腳跺在他的腳面上:
「我不找你哭找誰哭?誰讓你找這麼個風景秀麗空氣清新還到處刮小陰風的地方啊,我……啊!!」
一陣急痛,痛得烏攸險些倒下去,林回今眼疾手快,一把環住了烏攸的腰,但嘴裏還在調笑:
「你聽,你叫得這個竹林里都有回聲了。」
對於林回今如此無恥的舉動,痛得嘴唇發青的烏攸狠狠地擰上了他的手臂。
但她還沒來得及使力,就感覺到……
林回今的手臂上,都是冷汗。
她費力地抬起頭,認真看了一下林回今的臉。
唇是上揚的,微笑是無恥的,表情是自然的。
但額頭上也滿是冷汗。
看到他這副樣子,烏攸忍了忍痛,回了一句:
「回聲你大爺,來,給爺唱首歌。別太難聽啊,太難聽不給錢。」
林回今攬著烏攸的腰,讓她緊靠着自己,溫柔地拍撫着她的背,隨口就唱了起來:
「恭喜你發財,恭喜你精彩……」
好難聽。
烏攸冷汗津津地如是想着,卻靠得林回今更緊了些。
……
竹屋裏的火生得很旺,烏攸在裏間痛得慘叫出聲。
佐羅和其他五隻游靈體緊張地守在門外,聽着林回今在裏頭使勁兒叫「使勁」,他們也都各自出了一身的冷汗。
老闆娘吉人自有天相吉人自有天相……
當一幫人齊齊地祈禱的時候,沒人注意,兩歲多了的林霸天正自己一個人在旁邊玩兒著兩個茶杯。
他用嫩嫩的小爪子把茶杯倒扣在桌子上,指著其中一個茶杯,用小奶音自言自語道:
「男孩子。」
然後,他又指了指另外一個茶杯,自言自語道:
「女孩子。」
說完,他把隨身攜帶的一枚小銅錢快速地塞到了「男孩子」的杯底下,然後認真地道:
「都是男孩子,氣死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