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惹塵(二)

第四章 惹塵(二)

即便他不過是一介草莽,但她知道他說一不二,當著自己的面,許諾,那自是不會有錯了,不由含著眼淚綻放笑意,那樣含羞帶雨,似蓮樣的俏容,當真是容不得人多加思考的,他眼神已是不對。

白衍笙意識到時,已被熱切地臂彎包裹起,密集的吻落下來,她才又慌了神兒,他顯是情不可抑,雙目微合,緊緊抱著她纖細的腰身,她周身漸漸升騰起未可明狀的燥熱,令人窒息的酥癢也陣陣襲來,她推拒著他貼上來的偉岸身軀,他並不在意,稍一使力,愈發箍緊了她,只含住她甘甜如飴的唇瓣,輾轉吮吸。

若山壓頂,她微微氣喘,呵氣如蘭,終究放棄,是自己送上門招致來的,他卻毫無徵兆止住了動作,話語中的急切倒像是在催他自己,卻又儘是無可奈何:「蓮兒,你現在就在我的懷抱,我現在就可以要了你,如果我放你回去,你還會記得這世上有個我嗎?」

她睜著淚眼,不明他何以這樣自相矛盾,他似經受不住她那樣的淚光,猝然起身,說:「你我本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你還是早些離開這裡,今夜就走!」他拾起零落一地的衣物,順手扔在床上,她以為自己聽錯了,看他糾結難言情緒複雜,又不由擔心他隨時會改變主意,抖抖索索穿起了衣服。

夜空深處是漫天繁星,如天女拋撒而生,放出繁簇銀花樣奪人眼目的光芒;夏風有北國男兒樣的豪爽,催熟萬物包藏自然界繁衍生息的信息;黃土地厚實豐饒,足以承載世代的悲歡榮辱,又似光照後世的不朽彪炳,鞭勵子孫興業立身。

馬背上風聲瀝瀝,萬千風物傲立在夜色中,如怪誕的暗影奇形異狀,迅疾地退向身後。她小時,雖然在父親的指點下學過騎術,但長久未用過,行得又是夜路,自然生疏,不一會兒,已經吃不消,漸露疲態。

他向她搖晃的身體瞄了兩眼,示意她減速,她尚未來得及拉韁繩,便聽他唿哨一聲,她身下這匹馬乖乖並了過去,她猶未及反應過來,也不知他是怎麼起身,就穩穩坐在了她身後,自她手中接過韁繩,不由生出一種安逸來,同乘一騎,速度慢了許多。再看另一匹馬正信步隨在他們一側,拖著無人駕馭的韁繩,似不情願,咴咴吐著鼻息,她知那是他的隨身坐騎。

她身形單薄,他總是會覺得她冷,騰出一隻手臂,護在她身側,她不知有人單手也可將馬控制得隨心所欲,不由暗自驚詫。有飄散風中的煙味自身後傳來,似有若無地縈繞,也並非那樣刺鼻,反而惹人有意去尋,漸漸生出莫名的異樣。

他自是專註,盯著不易分辨的前路,只偶爾喝駕幾聲,只是她迎風飄起地髮絲,輕送淡淡於無的清香,令他有一瞬的迷亂,由不得自己,靠上前去,有數縷青絲拂在他臉側,痒痒生恙,在心裡漾開化在深處,他猛然拉了韁繩,馬在原地交錯地踩踏了數下,才安穩下來,她錯愕地回過頭,見他的神色,不由一驚,他眼中正燃起兩簇烈火,鋼牙緊咬,擠出數個字來:「嗯,蓮兒,我不知道送你離開是對是錯!」

邊說邊俯首,吻下來,她一時手足無措,空懸著的雙手在空氣中抓了個空,她像抓救命稻草似得扯住了他,她既驚且怕,她怕他半道又改了主意,最怕的似乎不是這個,是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心底蔓延開來,她發覺自己是不排斥他的,吻的,在這暗夜的曠野,他是自己唯一可以抓住的依靠,即便只是短暫的,飄渺的,甚至是暗含著危險的。那絲溫暖讓她有一瞬飛蛾撲火般的眷戀。

她自小受過良好的教育,先是家裡請了名師來教,后又送入新式學堂。現下的學子們多半受了新思潮的影響,曉得什麼是思想解放,有很多大都會的時髦行為迅速傳播,在學子們身上再演繹,即便多半是變了味的。她身處舉目一色的女校,她們家世優越,衣食無憂,多半連人生軌跡也被規劃好了,算得上有時又有財,清閑自在得很。

自女孩子們永不言倦的密語中,對情愛也漸漸有聞懵懂。但自她的眼中,安樂中談情說愛多半是腦子閑置的結果,因周遭太多人將它用來調劑枯燥乏味的生活,漸漸形同兒戲,她素來是熟視無睹,從不置喙,更甚者是敬而遠之的,女孩子們多半將她視為異類。

她並非不懂得,她更懂得的是母親的哀怨,大娘的鬱鬱寡歡,二娘的忿忿不平,過於錯綜複雜的情愛,又披了被世俗承認提倡的外衣,便是女人一生的桎梏,那是一旦降臨,百口莫爭的宿命,再革舊替新的思潮,一時間也動搖不了男權根深蒂固的劣質性,她惹不起。

她有時對自己的女兒身有種莫名的自棄,自認那是身為女人的掛礙之一,這是怨不得她的。只因世人對俊顏女子付與了太多愛憎不一的色彩:是寶哥哥眼中的潔質仙流,更是足以顛覆疆土的紅顏禍水;是文人墨客筆下的萬種風情,更是三從四德下的馴女順婦。大凡是才貌出眾的女子多半是命途多舛的。

而她寧肯蟄藏美麗,無波無緒獨自度過一生。在這意外發生之前,她一直將自己藏得好好的,她從不必費心思去應對天下多變的男子,她自信不會與他們有任何交集。而似乎是一夜之間,她被迫認清了一個事實,她的明哲自保不過是個不大不小的笑話,在求生的本能面前,她竟然出賣自己換取自由。這是她如冰玉般無暇的生命中第一個不堪。

她終於明白有一種無畏源於無知。經此一劫,她懂得怕了。她怕他,畏他,甚至厭惡他的行為,卻沒有勇氣反抗,更不敢拒絕他惹怒他,反而偎依在他的懷抱,異常複雜的感觸,她自己尚理不清楚,這便是女人的致命處,面對強權時示弱,當意識到這點時,她極痛恨地笑了。

他們本已走過大半行程,但卻越來越慢,總像是走不完似得,幾乎是在踱了,他自身後環抱她,無限眷戀她身上的芬芳。她心內咚咚擂鼓,幾欲跳下馬去,終究忍不了了,開口道:「天馬上要亮了,你還要趕回去!」

她自是明白,他的身份不宜在外逗留,他似全不在意,又像在她身上睡著了,過了許久才應了一聲,溫軟卻又清醒:「蓮兒,別說話!」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將下巴放在她另一隻肩頭上。他突然間像個安靜黏人無害的孩子,不知為何,她反而安心起來。

過了這一片魚塘,是數片荷塘,再過去荷塘,便是柳蔭下的家了,她不由歡喜,扭頭用手指點醒他,笑著說:「到家了!我要下馬!」

他睜開眼來,那眼中紅紅的,猶含萬千錯結,朝遠處望了一望,又無言地盯了她一會兒,像是被她的喜悅感染了,嘴角不由上揚,便先縱身一躍下馬,而後伸手,將她扶下來,淡淡一笑,說:「蓮兒……」

他欲言又止,她微微歪了頭,明眸惶惑瞧著他,他才又一笑,說:「回去吧!」她點點頭,那步子不由就有幾分雀躍,他像想起什麼,拉過那匹白馬,叫住她,她自前面轉過頭來,正帶著盈盈笑意,他恍了一會兒神,才說:「蓮兒,讓雪駒跟著你吧,若有事,將它放開,它會帶我來到你身邊!」

她心想自此後絕不會有再見的機會,直欲出言拒絕,他也未必不明白這事實,但依舊那樣固執地望著她,將韁繩朝她面前又送了一送,一匹馬而已,她不再堅持,自他手中接過韁繩,他倒像是一下子放下心來,只是那手仍懸在半空中,久久沒有收回。

她看他一眼,牽起雪駒走向家的方向,荷塘里清香綿綿,拂面而來,雪駒也似十分享用這美景,微微搖著尾巴,她拍拍它厚實的脊背,露出溫婉的笑容。而他痴痴立在那裡,直要望眼欲穿,目隨她牽著雪駒融入一幅綺光流離的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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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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