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樹下有鬼（四）
因為小廝的事先囑咐，湘篁不好隨意亂走，只在這西苑裡四下看了看。
前一夜探得煞氣重的是東邊那園子，手上的道符就只有那麼一點，湘篁當然不好亂用。
小廝之前說的北邊門，湘篁也遠遠張望過。
門開著，可以看到裡面挺拔的綠竹和青石小徑，看上去格外幽靜。
湘篁自小喜歡竹子，見這景色愛屋及烏，對賈家小姐又是增了一份喜歡。
只可惜那是小姐的園子，她不好擅自出入。
差不多看看西苑的花木亭子，湘篁也就回了屋，除了為自己的修為還不能立刻辨出異類懊惱一番，就是繼續每日的符道功課了。
完成後照例梳洗一番，湘篁重重吐了口氣，才剛把新繪成的道符收好，邊聽到敲門聲。
不好讓人多等，湘篁小跑著打開門，看到來人笑著說：「小桃姐姐。」
小桃倒是愣了一下，看看湘篁也笑著說：「喲，你倒是嘴甜。」
反倒是湘篁有些不解：「小桃姐姐年紀不是比我大嗎？」叫姐姐很正常吧？
小桃被湘篁理所當然的樣子逗樂，倒是也挺喜歡這呆呆傻傻的小道童，轉轉眼珠子笑著說：「那……我家小姐也比你大，你得叫什麼？」
賈家小姐？湘篁腦子裡浮現之前在大門看到的人兒，張了張口卻有些無措，糯糯地小聲說：「賈姐……賈小姐。」
最終是回答了小桃，雖然那語氣好像帶著點莫名的不滿。那賈家小姐這麼漂亮，為人又和善，湘篁打小都是自己一個人跟著師父修行，也難免對她生出親近之心。
小桃精明得很，哪裡看不出湘篁那點自己對自己的小脾氣，捂著嘴笑了會兒，才拍拍湘篁的肩：「小道童，小姐人很好的，你可以試試自己去問該怎麼稱呼。」
聽上去倒是不錯的提議，湘篁連連點頭，沒看到小桃眼裡的興味：「小桃姐姐你也是好人！」
小桃看著湘篁紅撲撲的小臉，突然有那麼點負疚感。不過……小姐應該不會生氣吧？
「小桃姐姐，小桃姐姐？」湘篁發現小桃不知怎麼的，看著自己走了神，伸手在她眼前來回一揮。
小桃回神，「啊」了一聲：「哦，對，小姐讓我來看看你住得如何，是否習慣，有沒有缺的。」說著，她的眼神便往湘篁屋子裡打轉。
湘篁搖頭：「沒有，這裡很舒服。」
小桃看看湘篁，突然一拍手：「這樣，你跟我去見小姐，自己說吧。」話音未落，她便往北門那兒去。
湘篁有些猶豫，到底是小姐居住的園子，她到底是外人。
「你又在想什麼，快點過來，小姐還等著我回話呢。」小桃不滿的聲音傳來。
「哦。」湘篁急忙應答，還是跟了上去。
穿過層疊的竹林，湘篁不禁一邊走一邊四處看著。竹子在風中輕輕搖晃，沙沙聲讓人舒暢。
走出竹林，湘篁眼前一亮，一間不大卻精緻的閣樓，一片明凈的小水塘，水塘邊上一人亭亭玉立。
如畫般的美景，湘篁停下腳步，生怕自己驚擾了一般。
只可惜，小桃沒體會到湘篁的心思，笑眯眯地說：「小姐，我把小道童帶過來了。」
水塘邊的人回過頭，盈盈目光落在湘篁的身上，在轉瞬的訝異后微微一笑：「那就請過來吧。」
走近了水塘，湘篁才知道賈小姐是在做什麼。
水面上，一團彩色的錦鯉群團在那兒，分明是在爭食。
蒼麓山上雖說也有錦鯉，可在那上面，即使是錦鯉也都有了道心，哪裡會像這兒的錦鯉一般只為一點餌食便歡騰跳躍。
一時間，湘篁看著它們入了迷，雙眼亮亮的很是有趣。
「小道長，在西苑住得可習慣？」突然，賈小姐的聲音在身邊響起，湘篁倒是嚇了一跳。
水面的錦鯉被突然幾乎是跳起來般站起的湘篁嚇散，只留下湘篁和賈小姐的身影。
賈小姐也是被湘篁這一驚一乍地驚了一下，但隨即被湘篁反應過來轉而流露出的尷尬逗得忍不住輕笑出聲。
她這一笑，湘篁更不好意思了，白嫩的臉上紅了一片。
「那個……住得很好，很舒服！」總算，她還是回答了，希望能轉移掉注意力。
「那便好。」賈小姐也沒笑多久，微微點頭，「不知小道長怎麼稱呼？」
湘篁這才想起來，好像之前兩次都還未曾道過姓名，急忙回答：「我叫湘篁。」
「湘篁？」賈小姐有些許驚訝，這倒不像是修道人的名號，「不知是哪兩個字？」
湘篁笑道：「皆與竹子有關，師父說，我是從竹林子里撿到的，所以起了名字作湘篁。」
賈小姐點點頭：「原來如此，湘篁道長。」
她這叫得一本正經，湘篁還從未被如此正式地喊過，總感覺有些怪怪的。
反應最大的還要屬小桃，她捂著肚子笑了起來，半晌才斷斷續續地說：「小、小姐，哈哈，這人才、才這麼點大，哈哈哈，叫道長哈、好奇怪！」
被小桃這麼一說，賈小姐也回過頭又看了看湘篁。
確實，湘篁個子不高，才到她胸口，就連小桃都比她要高出一些。遠遠一人站著，或許還因為她的身形和衣著，不會那麼明顯。可如今在邊上一站，實在是一目了然。
湘篁被小桃說矮，偏偏還是事實，一時間漲紅了臉：「矮一點怎麼了，只需兩年，我也能如賈小姐那般高。」
這話一出口，小桃停了一下，煞有其事上下打量她兩眼，笑得越發誇張。
湘篁奈何不得，只能瞪著前仰後合的小桃。
直到賈小姐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不如，喚你小竹子，如何？」湘篁驚訝地看向賈小姐，只見她言笑晏晏，「道長也確實是顯老了，可湘篁道童又拗口，還顯生疏。」
小竹子？這叫法倒是新奇，湘篁也喜歡。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賈小姐會突然用上這樣親昵的近稱，那感覺，就好像原本謫仙一般的人物突然到了近前，意外而又讓人興奮。
其實，賈小姐並不是只可遠觀的？湘篁看看眼前帶著笑容的人，之前那點仰慕中生出的懼意煙消雲散。
「嗯，聽賈小姐的。」湘篁用力點頭。
見湘篁應承，賈小姐也是高興，笑著走近一步：「小女名為綰綰，小竹子以後也不必一口一個『賈小姐』，喚我綰綰便是。」
微微停頓，湘篁點頭：「好，綰綰。」
「小姐，這不好吧。」小桃這下可不能再笑，認真地看著，「老爺夫人知道了，定不會允許。」
小桃說的當然沒錯，湘篁只是個小道士身份，年齡又小，直呼一方富商家千金的閨名多少有些於理不合。
綰綰聽言，想了想，乾脆地說：「那有外人在時，加上『小姐』二字就好。」
見自家小姐執意，小桃也沒有辦法，只有看著湘篁：「喂，你可別忘了啊。」
「不會的。」湘篁立刻回答。
綰綰輕笑，想到之前說到的身高，退後一步打量：「小竹子，你今年多大了？」
湘篁挺起胸膛：「我今年有十三了。」還想再說什麼，卻被一陣出人意料的聲音打斷。
一時間，湘篁再度漲紅了臉，甚至還往脖子上蔓延，而綰綰的目光從一開始的驚愕轉為了笑意，看了眼湘篁的肚子，轉向小桃：「小桃，去那點糕點，另外讓廚房將湘篁道長的飯菜一併送到這兒。」
這特別說的「湘篁道長」，自然是指的對下人說時的用詞，也算是幫湘篁一把，免得她年歲不大又太呆，遭人輕慢。
「是，小姐。」小桃應聲，轉身往園子外小跑去了。
綰綰指著另一頭的亭子看向湘篁：「小竹子，我們去那兒坐著，我想聽聽你之前所說的煞氣一事。」
「好。」湘篁立刻點頭，神色也嚴肅起來。
想想之前小廝的態度，湘篁也知道，若想好好去那園子探查，只怕還得仰仗綰綰。
見湘篁點頭，綰綰微笑：「你也別太緊張，現如今家中確實未曾發生什麼古怪之事，想來這煞氣尚未作怪，我相信你能解決。」
「嗯！」得到肯定，是湘篁最開心的事，她仰著頭看向綰綰，「綰綰你放心，我不管怎樣也會將煞氣根源驅除。」
聽湘篁脆脆的聲音喊著「綰綰」，走在湘篁一側的綰綰不易察覺地一頓，低頭看一眼開心走著的湘篁，她嘴角微揚，不再多言。
二人在亭子里坐定，簡單說了一些各自知道的情況。
湘篁這才知曉原來之前在鎮外偶遇，是綰綰才剛從四十裡外的蒼霞觀回來。她每月都會前往那兒與女觀主論道祈福，暫住二日。
「若硬是要說，只怕也只有二哥的急症了。」說了會兒，綰綰嘆氣道。
湘篁凝神，這應當是之前小桃曾不慎提及的那個了吧？
「二少爺今日突發急症了嗎？」湘篁立刻詢問，「綰綰是否知道癥狀為何？現下情況如何？」
綰綰一雙鳳目看向湘篁，見她眼中是真切地擔心和探尋，便也沒有因她的急切著惱：「父親命人請了鎮子西邊那有名的郎中，想來應該有結果了。等小桃回來我讓她去東苑問問。」
說曹操曹操就到。
綰綰話音未落，小桃匆匆忙忙跑了回來，比去時快了許多：「小姐，出事了！」
亭中二人立刻站了起來，走出亭子，綰綰雙眉微皺：「究竟出了何事？」
小桃跑到二人跟前，拄著膝蓋喘了會兒，一緩過氣便說：「老槐樹、老槐樹那兒……好多蟲子、還有鳥……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