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樹下有鬼（三）
「讓開，快讓開！」剛打了主意去問路，湘篁便聽到不遠處傳來急促地吆喝聲，伴隨著馬蹄和車輪敲擊青石板的聲音。
雖然湘篁未曾學過招式，不過有這麼十幾年的修行，自然比尋常人要耳聰目明，身手也敏捷不少。
迅速閃至一邊，湘篁這才回頭，那馬車駕得飛快，車夫一邊高聲大喊一邊抽著馬鞭，沿途路人紛紛慌張躲避。
「那不是賈家的馬車嗎？這是出什麼事了？」邊上有人小聲議論。
「不知道啊。」看得出來，周圍的人大都一無所知。
又一人湊了過來：「剛馬車過去時，我看到車裡的人，好像是鎮子西邊的秦郎中，是府上有人患了急症吧。」
「……」
恰到好處的消息，湘篁立刻照著馬車過去的方向走去。
既然是接了人回府，就算趕不上馬車，賈府大致的位置卻不會變。
湘篁這次沒有鑽小巷，老老實實地沿著能行車的大路，雖然繞了些，但總算也找到了夜裡曾見過的賈府。
白日里看去，這賈府更顯恢宏。
「小道士，你今日來得不是時候，賈家大公子得了急症，沒那心思招呼你咯。」見湘篁一人站在賈家大門前看了好一會兒，附近一位婦人好心提醒。
湘篁不解：「招呼？」
這下，倒是婦人更顯得驚訝：「你不是來賈家論道溯緣的嗎？」
論道溯緣？湘篁更迷惑了，搖搖頭：「賈家人喜歡同人論道？只是這溯緣又是什麼，推演測算？」
婦人這才明白是自己錯想，聽到湘篁後面的話，不禁笑了：「哪有那麼厲害，無非是說些道法，你說的那可都是仙家本事。」對他們來說，修行之人就如同仙家一般厲害，飛天遁地無所不能。
目送婦人離開，湘篁看看大門，還是上前敲了敲。
因為昨夜探得的厲害煞氣，湘篁確實懷疑這突發的急症非尋常導致。
等了好一會兒，大門那頭才有了動靜。
開門的人是小廝模樣，只看了湘篁一眼，便不耐煩地伸手揮著：「這幾日不招待，趕緊走吧。」說完便要將大門關上。
湘篁急忙出聲：「我是察覺府上有煞氣，想來看看情況。」
小廝關門的動作倒是停了下來，只這睨著湘篁的眼神滿是不屑：「小道士，你的來意大家心知肚明，何必裝神弄鬼地說道這些個。平日里老爺花銀錢供著你們這些人是善心，如今卻這般咒老爺。」
湘篁愣了一下，她雖從未下過山，卻也沒想到竟然會被這樣看待。
不過，這小廝的話倒是讓她終於明白，之前那位婦人所說的「論道溯緣」到底所指何事，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話。
小廝見湘篁無話可說，更覺得自己所言非虛，剛想關門，目光撇到湘篁身後，急忙又將門打開，無視驚訝的湘篁，越過她趕到門口下了台階：「小姐回來了。」
原來，是一頂轎子到了門前，看樣子是賈府的小姐。
「咦，這是怎麼回事？」一個女聲響起，湘篁聽著有些耳熟，也轉身看去，沒想到竟然是認識的人。
這時候，那人也看到了湘篁，瞪圓了眼睛：「小道童，你怎麼會在這兒？」她雖然換了一身衣衫，但依舊是桃粉色的，倒是與她自己的名字相應。
看到小桃，再看看那轎子，想著之前小廝喊的「小姐」，湘篁總算意識到，原來之前好心帶她到槐江鎮的那位小姐，就是賈府的。
「還要多謝賈小姐之前相助。」總算知道了人家姓氏，湘篁又一次道謝。
沒等賈家小姐說話，小桃倒是咯咯笑了起來：「小道童倒是多禮得很，你算算，加起來一共說了多少次謝謝了？」
「師父有訓，人之所以貴於禽獸者，以有禮也。」湘篁倒是沒在意小桃的調侃，正正經經地回答。
聽著湘篁文縐縐的話，小桃倒是皺起眉來：「你究竟是道士還是書生，怎得說話還這副腔調。」看樣子是不滿得很。
湘篁哪裡想到自己照著師父所說，對人謙遜有禮卻反倒引起別人不滿，看著小桃有些慌張。
還好，有人及時幫了湘篁一把：「小桃，自己聽不懂，怎好怪罪他人。」依舊是之前讓湘篁印象深刻的動聽聲音，聽得出還帶著幾分笑意。
湘篁忍不住將視線落在轎子上，心情有些激動。
既然是回府，這次這賈小姐應當下轎了吧？有如此聲音的人，容貌會是怎樣一副景象？
沒等湘篁想完，一隻纖纖玉手從轎簾內伸出，嫩若凝脂，皓如美玉，在陽光下生生晃了湘篁的眼。
小桃也是注意到自家小姐的動靜，立刻上前掀起轎簾，露出轎中的人兒。
看到賈家小姐的瞬間，湘篁禁不住屏了呼吸。縱使是在蒼麓山上，她也未曾見過如此美的人。光潤玉顏，一雙鳳目顧盼生輝，丹唇微抿輕劃出一絲笑意，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著一身紅衣長裙，卻未落得俗，讓人反覺得清麗雅緻。
「喂，小道童，看夠了沒有？」小桃眼尖，立刻注意到湘篁，怪聲怪氣地說。
湘篁一愣，登時漲紅了臉，垂下頭諾諾地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賈小姐只輕輕看了她一眼，便看向小廝：「為何在門口爭執？」
「回小姐話，也沒有爭執，只是這小道士太不知好歹，竟然說府里有煞氣。」小廝急忙躬身回話，主子們歷來對修道人士禮待，若是讓小姐以為自己怠慢這道童，可不知道會怎樣。
聽小廝這話，賈小姐也不禁眉心微蹙，看向湘篁的目光中帶著些許不悅。
湘篁急忙說明：「這位小姐，湘篁所言非虛，天演符確實探得府上有煞氣存在，若是不儘早驅除，怕會影響到主人家運勢，嚴重的甚至會傷人性命。」
小廝看過來的目光越發不善，小姐未說話，他倒也不敢擅自開口。一時間，周圍一片寂靜。
面對賈小姐探尋的目光，湘篁只是挺著胸膛坦然回視，她說了自己知道的，自然不會心虛。
「你可否知道，若此時在你面前的是我大哥，亦或是別人，只怕如今已被打了出去。」終於，賈小姐輕啟朱唇，聲音卻冷了不少。
湘篁自然不想讓眼前這仙子般的人兒惱了自己，卻還是搖搖頭：「是便是是，湘篁只是將自己所知盡數相告。若是府上允許，我原盡己所能驅除煞氣，只希望小姐能給我這個機會。」稍稍停頓，她又加了一句，「湘篁此言此行，不為他求。」
湘篁的這番話說得誠懇，小桃不禁出聲：「小姐，也許這小道童真有本事，二少爺不是——」
賈小姐厲色一眼掃過，小桃急忙住嘴，這才意識到自己多言。
重新看向眼前的湘篁，賈小姐終於點頭：「既然如此，請這位道童到西廂房住下。」這句話，自然是對小廝說的。
小廝眼中有些不解，卻還是應聲，走到湘篁跟前：「這邊走吧。」
能夠住進賈府，對湘篁倒是一樁意外幸事。只是此刻湘篁卻沒有半點喜悅，反倒較之前更是緊張了不少。
讓她進了賈府，說明賈小姐最終還是信了她，不管怎樣，她也得將那煞氣的根源找出除了，這不單單是為了自己的歷練，更是為了這份信任。
「真不知道，小姐怎麼會相信你的。」小廝領著湘篁進了西苑的廂房，嘟嘟噥噥說道著，打開其中一間，「你這兩日便住這兒，記得不許隨意亂走，更不許靠近北邊那門。」
有禁忌？湘篁立刻抓住這點，儘管這小廝對自己不滿，還是詢問：「北邊是有什麼嗎？」
小廝狠狠瞪了湘篁一眼：「北邊那是我家小姐居住的園子，自然不許你去那兒驚擾了。」
額……沒想到是這個原因，湘篁尷尬地撓撓頭：「我記住了。那府上東邊是不是有個很大的園子？」
這一次，小廝看向湘篁的目光中帶了點驚疑，點點頭：「是有個大園子，是老爺早年建宅時請了風水先生布置的。」
果然有，湘篁立刻進一步問：「可否煩請帶我去那兒看看？」
小廝皺著眉擺手：「現下不行，今日里主子有急事，不方便。你待明日里再說吧。」說完，他也不再理會湘篁，匆匆離開。
見小廝走了，湘篁也沒有辦法，只好走進屋子裡，看看接下來幾天要住的地方。
所幸她那點不多的行李全數裝在師父給的乾坤墜中，客棧那兒也是日結，立刻住下也沒有問題。
坐在比客棧好了數倍的實木雕花床上，湘篁支起雙臂托著頭嘟著嘴，聽那小廝說的，今日想去那園子查看怕是不成了啊。
但願那煞氣根源別太厲害，一日里便害人性命。
說起來，那賈家小姐當真好看，比那日看到的清華門的素凌師姐好看許多，師兄說素凌師姐可是道門第一的美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