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八月十五，東湘都城內的朱雀大道上可謂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就連店鋪門口的石凳上，樓層的露天陽台上都擠滿了前來一睹皇家風采的人們。***兩排威風凜凜的鐵甲士兵筆直直地站在道路兩邊，為皇后的鳳攆保駕護航。
戎玲落下車簾，坐正身子，對同乘的茗霜說道：「霜兒在柳府過得可好？」
「謝公主關心，霜兒一切皆好。」茗霜端坐著，不敢分神。她才不相信戎玲特地邀她同乘是為了跟她敘舊的呢。
戎玲舒了一口氣，笑道：「那就好，我回去也好跟西月交差了。」
「西月？」
「是啊，自從你離開之後，西月一直都挺挂念你的呢。」鳳眼噙著一抹難以捉摸的笑意，她拉住茗霜的手，一時興起般的提議：「對了，要不你一會兒隨我入宮玩幾天吧，順便去看看西月。」
戎玲的手很溫暖，這種溫暖更襯托得茗霜的手冰冷。茗霜故作不悅，語氣頗有埋怨之意，「公主莫再拿霜兒開心了，霜兒可是九死一生才逃出來的，如今想起來還心有餘悸呢。」
戎玲聞，沒再執著要求。她輕輕放下了茗霜的手，眼眸深處那抹不明所以的笑容終於漾開，擴撒到整張好看的臉上。
茗霜收回手，手心裡密密的滿是細汗。戎玲分明是在試探她是不是還惦記著陸西月，倘若她剛才順了她的調子答應同她一起回宮，估計就再也回不來了吧。
車外熙熙攘攘人聲鼎沸，茗霜掀開窗帘探出頭看了一眼這空前的盛大場面，不禁感嘆道：「柳家此番可真成了東湘第一大戶了。」
「雖然有些煞風景，不過我還是好心提醒你一句。樹大招風，高處不勝寒。越是身處高位，就越是要做好這種覺悟，天上與地下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戎玲清冷的聲音回蕩在寬敞的車廂內，略顯空靈。
茗霜不由想起了杜雲芝，喃喃自語：「杜家就是最好的例子，是嘛。」
見茗霜一臉落寞的表，戎玲撲哧一聲笑出了聲，安慰道：「放心吧，柳家是不會落得杜家那種下場的。因為比起心狠手辣玩弄權術，這世上鮮有人能與我母后匹敵。」
「……」茗霜正不知道該如何接話的時候，車外傳來一陣騷動。茗霜立即掀開車簾向外看去，卻只能看見黑壓壓的人群一點點蠕動，視線完全被如過江之鯽般圍觀的百姓阻斷了。
「你以為母後為什麼突然決定要來參禮？」戎玲問道。
茗霜不解其意，反問道：「難道不是為了光耀門楣？」
「天下誰人不知柳家出了一個皇后，母妃的存在本身就是光耀了
門庭，又何須特地跑來拋頭露面，一副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是一國之母的模樣呢。」戎玲鳳目婉轉，湊到茗霜耳邊，一字一句說道：「她是來斬草除根的……」
「斬草除根？」
「杜家不是還有個杜大郎逃逸在外么，對他而絕不會再有像今天這麼好的機會，讓他可以報仇雪恨的了。」戎玲口中的杜大郎指的是杜雲芝的大哥，杜雲齊。杜家被查封的時候，他正在關外僥倖逃脫。
戎玲繼續說著，「人群中混跡著數千名殺手，一旦現任何可疑人物一律格殺勿論，寧錯殺一千也斷然不能放過一個。」
茗霜的呼吸變得沉重起來，一想到也許恬兒也在人群中，她頓覺如坐針氈。萬一恬兒緒頗有異樣，豈不是會被……
戎玲見她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只當是她被自己母妃的手段嚇住了。便遞了一杯茶給茗霜，嗤嗤地笑道：「怎麼？害怕啦？放心吧，母后的手段雖是有些殘忍，但她最是護短，只要你流著柳家的血，便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的。」
茗霜心裡慌得厲害，杯中的茶水都險些撒了出來。她覺得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著，「半年前，公主救我出火海，也是因為我身上流著的是柳家骨血的緣故嗎？」換句話說，她能活到現在，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因為她姓柳，所以他們大慈悲地讓她活著。萬一有一天，被他們現真正的柳茗霜另有其人……
戎玲沒有回答她，因為有時候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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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擁不絕的人群，唯見人頭攢動。人群中，女孩拚命地踮著腳尖，伸長了脖子往路中央張望。多日未好好梳理過的頭蓬亂地遮擋住了她大半張臉，身上粗布羅裙也是捉襟見肘，白皙細嫩的肌膚隱約可見。這麼好的皮膚，不難想象那藏在亂下的輪廓也定是不凡的。
「那個女子是誰，竟能與公主同乘一輛馬車！」人群中有人議論起來。
「哪兒哪兒，我看看我看看，嗯，沒見過唉。嘖嘖，長得不如公主。」
「會不會是柳相爺的千金啊？」
「柳吟秋？不是不是，我見過吟秋小姐，不是長這樣的。」
「相爺不是還有一個女兒么，那個從小被安置在鄉下休養的。」
「呵呵…在鄉下休養的女兒？誰信啊！八成是相爺的私生女……」
「哈哈，男人嘛……這個我們都能理解的啊。哈哈……」
…………
車簾被人從裡面掀開，一張熟悉的面龐映入女孩的眼帘，女孩呼吸一滯，腦中一片空白。
「雁子姐，雁子姐……」她哭喊著，奔跑著，卻現自己被束縛在人群的漩渦中，根本寸步難行。明明那麼近，卻是怎麼撕心裂肺的呼喊也傳達不了的距離。女孩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哭成了淚人。
「這姑娘怎麼啦？好好的哭什麼啊？」
「趕緊走吧，估計是個瘋丫頭。」
…………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有人輕拍女孩的肩膀，女孩麻木的回頭，只看見那人白皙的下巴和微彎的唇角就突然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知覺。……
女孩突然驚醒過來，她長吁一口，撫了撫自己的胸口，原來都是夢。然而，等她徹底清醒過來，她驚訝的瞪大雙目：流蘇帳幔，瑞腦金獸，寬敞明亮的卧房，這不是她一直睡的那個烏煙瘴氣髒亂不堪的地方！
正值女孩迷茫之際，篆刻著花簇的木門被人從外面輕輕的推開，一瞬間陽光傾瀉而入，而那抹紅衣絕塵的身姿竟比陽光更加耀眼奪目，美好得叫人不敢直視。
「你醒了啊。」他的聲音，翻滾著攝人心魂的力量。
「嗯……」恬兒聽話地點頭，她藏在被下的手重重捏了自己大腿一下，很疼，疼得讓她確定這不是在做夢。而且，今天的陽光里，滿是茶花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