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小姐？」屏兒輕輕喚道。***
「啊？」茗霜回過神來，才現不僅屏兒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旁，而且她們主僕似乎還擋了別人的道兒了。茗霜趕緊退到了牆邊，讓靜候在樓道上的一對男女先行。匆匆一瞥，那男的大約三十來歲，清瘦高挑面容斯文，還未罩面一派儒雅姿態便先肆意流露；他身後的女子不過二十，儀態溫柔眉眼含嬌，兩人擦肩而過時，茗霜注意到她小腹微隆，多半是有了身孕。
茗霜隨後也下了樓，她看著女子漸行漸遠的背影，心中有種緒淡淡的，卻又說不出來的複雜。
…………
店夥計跑來與老闆說了什麼，只見老闆眉開眼笑地對顧銀之一行人說道：「正巧，剛剛有人退了房，諸位還要不要啊。」
若裳一把奪過老闆手中的門牌，一臉俠女風範，「自然是要的，還不快讓夥計帶路。」
柳吟秋轉過身，正巧看見不遠處一對男女一前一後自樓梯上下來。待看清那人長相，她不禁唏噓：「原來是他。」
止水連忙跑到柳吟秋身邊，刨根究底般問道：「誰啊，誰啊，你認識啊？」
柳吟秋瞪了他一眼，似是在用眼神威脅小止水離她遠一點。然後才慢悠悠說道：「那人名為李念，原來我爹爹的門生，在我家裡住過一些日子。爹爹還挺賞識他的，而且他也不負所望考了當年的狀元，如今官拜正三品，任禮部尚書一職。」
若裳眼尖，瞧清了李念身後那女子的模樣，便隨口一問，「他身後那女子是誰？瞧著與我們差不多年紀，是李大人的千金？」
「怎麼可能。」柳吟秋拉長了語調，不屑地笑了一聲，「那女子是他新納的小妾。聽說李念寵她不行，上哪兒都帶著她，呵護備至如膠似漆的，生生把原配夫人氣回了娘家。」
若裳看了柳吟秋一眼，更加疑惑了，「吟秋，怎麼別人家的事你知道的這麼清楚啊。」
「因為那個被氣回娘家的原配夫人就是我的堂姐。想當年爹爹和大伯那般器重他，大伯還不惜將堂姐下嫁於他，沒想到他出仕之後便是這樣報答我們的。」想起堂姐受的委屈，柳吟秋越說越憤懣，辭也徒然鋒利了些許，「堂姐心地善良性子軟，若是換了我早就鬧得他烏沙不保人財兩空了，豈容得那些出身卑賤的女子欺壓到自己頭上來。」
若裳拍手叫好，「說得太對了。」
「呃……」止水一時口拙，俊臉微紅，他不留痕迹地偷瞄了身邊人一眼，聲如細蚊，「我……我以後要娶只娶一個，一輩子一心一意只對她一個人好。」
顧銀之以扇遮面，對旁邊的陸西月悄悄使眼色，咋舌道：「這就是我將佳人拱手相讓的原因。」簡直是無稽之談，是笑話！生為男子，若不能享這齊人之福，那還有什麼意思。
柳吟秋也意識到自己說得有些過了，一抬眼現夏清容正含笑看著自己，她一時被這笑容惑了心智，胸口若小鹿亂撞，「吟秋口無遮攔，讓西月哥哥笑話了。」
「哪裡。」夏清容白皙精緻的面上笑意不減反增，那聲音恰似流水擊石，清明婉揚，「願得一人心，白不相離。這也是西月此生所求，吟秋不過是直道出了大多人的心聲罷了，何以會被笑話？」
「陸公子說得太對了。」若裳又忍不住拍手，順便也表了一下自己的高見，「要我說那些見異思遷，整日痴想什麼齊人之福的男子才該被笑話呢，簡直禽獸不如。」
「……」顧銀之像是被人當面打了一巴掌似的，燦爛得意的笑容瞬間焉在嘴角，手上搖著紙扇的力道也減了不少。
柳吟秋看著夏清容的目光更加熾熱，仰慕了。不止是她，其他人也是，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故意忽視他剛才那番真意摯的心裡話，止水氣不過別過臉眼不見為凈，目光一轉卻現了一個很是眼熟的女子正自樓上緩緩而下。
止水薄薄的唇微微上翹，故意脫長了語調，咬字清晰，「咦，那人不是相府的……大小姐么。」
相府的大小姐？待吟秋循著他的視線探去，目光在觸及茗霜主僕的一瞬間冷卻了不少。
茗霜聽見身後的囂雜，自知躲不過去便優雅地扭過身子，捋了一下額前的碎，面帶微笑，沖著來人一一打招呼，「這麼巧啊，季公子，季小姐，顧公子，陸…老闆，吟秋。」
除了吟秋不為所動，其他人都在自己名字被提及的同時紛紛頜回應算是見面的禮節。
夏清容平日少寡語，不想這次卻是最先搭話的一個，溫潤清朗的聲音帶著淡淡的遺憾，「是啊，真巧。我們才剛來，柳小姐卻已經急著要走了。」剛才躲在暗處窺視他們的人難道是她？
茗霜微微吃驚，他這一句『真巧』並不單純，似乎看穿了她心中的慌亂。眼下多說無益，茗霜清了清喉嚨，面上笑意不減，「茗霜突感不適，怕擾了大家的雅興，所以才趕著回去的。」
大家？顧銀之手一抖，「莫非金枝也在此？」
茗霜笑著點頭，視線無意觸及到夏清容那微熾的桃花眸，正泛著薄薄的漣漪，端睨著她。她無端端的背脊涼，心生畏懼。可具體在畏懼什麼，她也說不清。
惺惺作態，吟秋冷下臉，腦中忽然閃過一絲疑惑。
陸老闆……？季柳兩家是世交，若裳姐弟又時常去相府做客，她認識不奇怪。顧銀之四處沾花惹草，他們相識也不足為奇。然而西月哥哥她是何時認識的？思及此，吟秋攔住了茗霜，咄咄問道：「你如何認識西月哥哥的？」
茗霜也不惱，如實回答道：「我與顧家小姐素來交好，前些日子兩人一起逛街時巧遇了顧公子與陸老闆，由顧小姐代為引見，我才認識他二人。」
柳吟秋半信半疑，「當真？」
「確實如此，這個顧某可以作證。」火藥味漸重，顧銀之挺身而出。
夏清容只是淺笑，清者自清，他懶得解釋。
柳吟秋無奈，只得收斂了戾氣退到夏清容身邊，讓茗霜離開。
「那麼，茗霜先告辭了。」拋下這句話，茗霜便帶著屏兒信步離去。
「可我怎麼看你們都不像是僅僅有過一面之緣，倒像是彼此相識相熟很久的樣子。」
柳吟秋的低喃，猶如醍醐灌頂，驚醒了夢中人。夏清容看著茗霜遠去的背影，心中不禁一陣唏噓：想他夏清容游南歷北了這麼些年，什麼天香國色絕代佳人沒見過，而她柳茗霜姿色平平卻偏偏叫他過目難忘，頓生好感。而今他終於明白自見她第一眼開始，那難以明的複雜緒是怎麼回事了，是久違的熟悉感以及一種重逢的喜悅和激動。可是，明明是加上今天他們才見過兩面……
「怎麼啦？」顧銀之見夏清容心事重重的樣子，好心提醒道：「當心腳下的台階啊。」
「沒事。」夏清容搖搖頭，抬起長腿一步步緩緩的踏著樓梯，他微側著頭，視線留戀著那抹纖細筆直的倩影，直到她走出大門，他正要收回視線之際……
「雁子？」
不知是誰的呼喊，似平地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