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苦心之勸(上)

4苦心之勸(上)

溫故尷尬道:「我並無此意。」

白須大仙哼了一聲,在一幢大樓前停下,又拿出那張卡片,在兩扇玻璃大門邊的方塊上輕輕一按,玻璃門自動開啟。

溫故借故緩和氣氛:「這卡片真是神奇。」

白須大仙塞進他手裡,「喜歡便送給你。」

溫故受寵若驚:「缺了此物,大仙如何進出?」

白須大仙又掏出一張:「我也不缺。」

他領著溫故從電梯上八樓。溫故這才知道,原來他以為的大戶人家竟住著數百戶。

白須大仙見他面露同情,氣道:「別小瞧這房子,值兩百多萬呢!」

溫故大吃一驚,脫口道:「此等陋室竟要兩百多萬兩?」

「……兩百多萬元。」白須大仙泄氣。

三百載未出,人間滄海桑田,時過境遷。政治、經濟、文化、生活煥然一新。枉他活了上千年,全是虛度,連說話也要從頭學起。

溫故心煩意亂地關掉不知所云的電視,走到陽台,招來烏雲,漫遊城郭。

近子時,月淺星疏,城中燈火點點,高樓幢幢,盛比大唐。然而,他立雲頭而四望,滿目陌生,如異鄉客,身在此而心不入。

懂事以來,他潛心修道,心志堅誠,縱使遭人暗算命懸一線,也未動搖半分,此時卻有些不安。

他坐在前不見首后不見尾的橋樑上,看著霓虹燈,聽著汽笛聲,腦海里映現的,是數百年前離開神州時的一瞥。

夜靜江水止,漁火伴風眠。

記得少時母親送他上山學道,他尚小,不忍離別,大哭不止。對他千依百順的母親頭也不回。後來,他學有所得,執意返鄉,父母卻避而不見。

他以為自己成了棄兒,又氣又怒又傷心,回山後潛心道法,不再理凡俗事,直到師父通知他回鄉扶靈,他在父親遺物中找到五十封塵封的書信。

六歲誕辰,七歲誕辰……五十五歲誕辰,每年一封,一年不落。信由母親口述,父親落筆,內容大同小異,都是思念與寄望。他這才知道,自以為冷酷的父母的真正良苦用心。

他們希望他得道成仙,不受輪迴之苦。

他們希望他得道成仙,不必早起晚睡,日夜耕作,為溫飽而奔走。

他們希望他得道成仙,超脫凡俗,遨遊宇宙,自由自在。

為了這個希望,他們親手斬斷他的依戀,以天下至愛之心做天下至絕之事。

溫故對他們又愛又恨,最終是愛大於恨,恨化於愛,於是修鍊更加刻苦,感情越發內斂。

如今,他不負所望,得道成仙,卻發現飛升之後雖不受輪迴之苦,但未必自由自在。

「莫非,這也是命中注定?」

他對著微波粼粼的江水,低頭苦笑。

白須大仙幹了兩瓶紅葡萄酒,美美地睡了兩日,第三天醒來,溫故坐在床頭擦劍。

「呵!」他嚇了一跳,人從床上飛起,貼在玻璃上。

溫故微笑道:「大仙日安。」

「你為何在此?」

溫故道:「我有事請示大仙。」

白須大仙從玻璃窗上滑下來,抹了把臉:「何事著急?」

「大仙已昏睡兩日。」

「才兩日?」白須大仙打了個哈欠,「神州革新近百年,變化翻天覆地,區區兩日,你能學多少?」

溫故道:「大仙所言甚是。學習之事不急於一時,暫且擱置,我們不如先度化仲世煌?」

白須大仙眯起眼睛,打量溫故臉上不同尋常的熱切,微微一笑道:「依你。」

溫故喜道:「即刻動身?」說著,就要騰雲駕霧。

白須大仙擺手道:「我再教你一樣本事。」

溫故一臉好奇。

然後,白須大仙帶他到火車站。

溫故:「……」

龍城之繁華,猶勝虎城。

溫故跟著白須大仙出站台,就被鋪天蓋地的喇叭聲震得兩耳嗡嗡作響。

白須大仙道:「我們坐車去酒店。」

「車?」

不等溫故反對,白須大仙已攔下一輛計程車,拉著溫故坐了進去。

白須大仙見他如臨大敵,失笑道:「以你的道行,還怕鐵馬?」

溫故道:「倒不怕它亂撞,只是叫聲擾人。」

白須大仙道:「以前可沒有這麼多車。」

溫故皺眉道:「簡直不見天日。」

白須大仙聽他口吻對汽車反感至極,便道:「以前只有富貴人家才坐得起車,窮人出門只能靠兩條腿。如今窮人也有了選擇餘地。」

溫故道:「莫非汽車價格低廉,人人可得?」

「人有貧富,車有貴廉,這且不說。」白須大仙指著旁邊那輛高高大大的公交車道,「此車名為公交車,於固定路線往來,一元……一枚銅錢便可乘坐。」

溫故想了想道:「如此看來,這噪音也不是忍不得。」

司機聽他們文縐縐地扯了半天,按耐不住道:「你們從哪裡來的?」

白須大仙道:「哦,山裡來的,剛進城。」

自己的洞府的確建於山上,溫故點點頭。

司機嘆息道:「山裡頭苦吧?能吃飽嗎?」

白須大仙道:「尚可……還行。」

溫故道:「山中吃不飽嗎?莫不是還有戰亂?」

「沒有戰亂,是……」白須大仙對司機一種口氣對溫故一種口氣,應接不暇,乾脆撂擔子,「算了,罷了。還是你們倆自己聊吧!」

……

司機和溫故在後視鏡里對了一眼,雙雙別開頭去。

紅星大酒店,是龍城排名前十的五星級酒店中唯一一家國內獨資。

溫故看著白須大仙又拿出一張卡片,隔著一張大理石台與小姑娘嫻熟交談,黯然之餘又生出幾分自卑。不知何時,他才能如白須大仙這般,真正在人間自在逍遙。

兩人上樓,溫故看白須大仙又掏出一張卡開門,驚嘆道:「此卡竟可四海通行?」

白須大仙道:「此卡非彼卡。」他拿出身份證,信用卡,房卡,健身卡,超市打折卡……各種各樣,鋪了一桌,「瞧,不同的卡有不同的用處。」

溫故挑出身份證,與白須大仙比了比道:「這張倒與眾不同。」

白須大仙道:「這是身份證,如同……魚符,也可做路引。記載著人的姓名,出生年月與住宅地址。」

溫故翻來覆去地看:「官府不怕造假?」

「也有造假。不過卡片可造,記錄難造,當然,這是對普通人而言。」

白須大仙又解釋電腦及系統,聽得溫故暈頭轉向,求饒道:「來日方長,容我循序漸進慢慢學。當務之急,還是勸說仲世煌。」

白須大仙道:「也好。」他拿出地圖,將仲世煌家圈出來給他,「他便住在此處。」

溫故道:「大仙不同往?」

白須大仙道:「這是你的差事,我不便插手。」

溫故道:「不過我從未見過仲世煌,萬一認錯……」

白須大仙道:「這有何難?你站在那裡,大喊一句,仲世煌,誰出來應了誰就是。」

溫故聽聽有道理,想想不對勁,眼見時近傍晚,不再耽擱,拿著地圖上路。

白須大仙一把抓住他:「你就這樣走?」

溫故道:「有何不妥?」

白須大仙道:「有一句俗語叫,嘴上無毛辦事不牢。你樣貌如此年輕,只怕仲世煌不會輕信。」

溫故點頭道:「有理。」

一眨眼,一個翩翩佳公子就成了蒼蒼白髮叟。

正是下班時分,他駕雲尋去,沿途車排長龍,緩如龜行,十分壯觀。他掃了一眼,匆匆往地圖所標的住所去了。

溫故問過白須大仙凌天集團的意思,知道仲家是富貴人家,見到前後高樓中夾著一座庭院深深的獨立大宅也不甚驚奇。

他繞屋一圈,落在陽台上。

燈光忽亮,一對男女站在屋裡,含情脈脈地看著他。

溫故微愕,定睛一看,才發現是一幅與人等高的圖,掛在牆壁上,正對著陽台。畫邊是一張雙人大床,顯然,這是一間卧室,主人是一對夫婦。他從卧室里出來,順著階梯走到一樓。沿途,燈隨著他的腳步亮了一路,卻空無一人。

他轉了轉,最後在沙發上坐下,靜待主人歸來。

客廳是挑高落地窗,車燈從外面掃過,裡面看得一清二楚。

溫故意識到主人歸來,立刻端正坐姿,面無表情地看著門的方向。約莫過了十分鐘,才有腳步聲接近,然後,他門開了,一個高大健碩的男子握著個黑匣子,含笑入門,不等溫故自我介紹,便沖著他連發三枚暗器。

溫故眸光一凝,暗器停在半空。

男子一怔,皺眉道:「你是誰?」

溫故笑了笑,暗器落在地上,滾到一邊。「在下溫故,特來度你成仙。」

男子揚眉道:「你知道我是誰?」

溫故道:「仲世煌。」

男子笑道:「我像嗎?」

溫故愕然道:「莫非你不是?」

男子道:「虧我差點相信你是神仙,原來是個神棍,連誰是誰都分不清楚。」

溫故尷尬道:「我手裡並無畫像。」

男子道:「不管你是誰,我勸你最後馬上離開。不然……」

他話音未落,一個高挑頎長的身影就從他身後擠了進來,看也不看溫故,徑自往樓上走。

溫故看男子神色,猜到幾分,衝上樓的背影喊道:「你才是仲世煌?」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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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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