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飛升之後(下)

3飛升之後(下)

溫故胸腔熱血沸騰。待數年後回首此情此景,他不得不感慨一句:還是太年輕了。

溫故遲疑道:「可是,騙人終歸不好。」

白須大仙道:「仲世煌命中注定要得道成仙,你順應天命,助他一臂之力,叫他早日修成正果,哪裡不好?」

溫故道:「既是命中注定,那助他之人不當是我吧?」

董熙道:「依天書所載,仲家本該有個養子,名喚張文希,痴戀仲世煌,對他言聽計從,形影不離。后仲世煌遭綁架,張文希拚死相救,失血過多而亡,令他耿耿於懷,終勘破紅塵。可惜,這命數好端端的又被意外打破。張文希六歲時,他父親生意失敗,半夜開煤氣自裁,全家無一倖免。既無張文希,仲世煌便缺了勘破紅塵的契機,延誤至今。」

開煤氣又是何意?

溫故一邊默記生詞,一邊思量。

董熙道:「蒼天之道,殊途同歸。莫管張文希與仲世煌如何,你只管將他引入仙途便功德圓滿。」

白須大仙見他還不開竅,一巴掌拍在他的後腦勺上:「小子,開竅!你少一魂一魄我都將你渡上仙路,那仲世煌三魂七魄俱全,又有何難?」

溫故道:「為何非要他心灰意冷?成仙是好事,想來仲世煌不會拒絕,不如直言相告?」

白須大仙意味深長道:「不妨一試!」

董熙道:「仲世煌與你不同。你一心求道,心志堅定,仲世煌享人間富貴親情,怎會受你三言兩語點化?」

溫故道:「事在人為。」他實在不願騙人。

董熙皺眉,正欲再勸,就被白須大仙截斷:「也罷,我隨你走一遭,瞧瞧你如何說服仲世煌。」他怕董熙不依,拉起溫故,邁開方步,頃刻已去數里。

溫故共有三座洞府。

一處在神州泰山,於戰亂時遷出,早已棄之不用。一處是遇到白須大仙的海外別府,用來置放雜物。另一處,便是與張崎成親用的海月府。

海月府建於海外靈島,僅三戶人家。他一戶,張崎一戶,紫葉婆婆一戶,皆同道中人。紫葉婆婆生性孤僻乖張,喜獨來獨往,平日里他與張崎更親近些,才邀他雙修,不想是如此結果。

他想起成親當晚,自己中毒離去,留張崎一人,不覺憂心忡忡。那時為示雙修誠意,他撤去洞府禁制,任他出入,若張崎心懷貪念,只怕洞府難逃一劫。

他落到地上,對白須大仙道:「府中雜亂,恐怠慢仙友,請大仙稍等片刻,我略作整理再恭請入內。」

白須大仙一臉瞭然:「小仙友自便就是。」

至府外,洞口竟下了新禁制,溫故拂袖解去,忽聞洞內一聲怒喝,一把金環大刀劈頭殺到。此刀名叫落地開花,暗夾雷勢,只一招,便有數雷呼嘯而來。

溫故取出暮海蒼月劍抵擋,幽幽道:「你殺我一次不夠,還想再來一次嗎?」他手腕一抖,落地開花刀便被撥到一邊。

張崎痴痴地看著他,見他仙氣盈盈,比往常更盛,哇得一聲大哭起來。

溫故:「……」

白須大仙走到他身後,笑眯眯道:「貴府果然雜亂,卻不知你要如何整理?」

溫故道:「大仙神通廣大,莫不知發生何事?」

白須大仙掃了眼洞府,笑得越發曖昧:「知道,知道。龍鳳紅燭插著,合巹酒慢滿著,如何不知?」

溫故不理他調侃,冷眼看著張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為何在此?」

張崎抽抽噎噎道:「那,那日你走後,我越想越不對勁。你,你對我一直……很好,我不該聽信,聽信趙銘讒言,害你。」

白須大仙對著溫故笑道:「你可真有福氣,有這樣一位深明大義的好鄰居。想來你若是含冤而死,這位好鄰居也一定會上天入地替你伸冤。」

溫故道:「我問你為何在此?」

張崎繼續哭哭啼啼:「我在這裡等你。我想與你講明白,我不是有意害你。酒中藥是,是趙銘給我的。他後來還找上門來,我害了你,不能再讓他搶你東西,便替你守在這裡,等你回來。」哭聲微頓,繼而大放,他伏地嚎啕,難以自已,「幸而你平安無事,如若不然,如若不然……」卻沒個下句。

溫故看透他為人,知道他是沒心沒肺忘恩負義的糊塗蟲,換做以前,一定狠狠報復回去,如今飛升成仙,又進了蒼天衙,知道他這樣的人縱然自己不動手也有蒼天「照看」,反倒不想動了,冷淡地說:「把我的聘禮拿回來,你的嫁妝便當補償,另外再尋一千斤赤金沙,一千斤幻靈砂,一千顆混元丹,一千顆回魂丹來。」

張崎呆若木雞:「這麼多,哪裡弄得到?」

溫故道:「那是你的事。你害我性命,只用這些身外物來償,已經便宜你了。」

張崎仍猶豫。

溫故冷笑,倒出一杯合巹酒,遞到他面前:「或者你把它喝了,我們扯平。」

張崎嚇得連連答應。

溫故道:「口說無憑,你若是跑了,天大地大,我哪裡去尋?」

不管張崎如何擔保,他始終不信。沒奈何,張崎只好由他在自己魂魄上下了印記,如此一來,不管他身在何處,只要溫故心念一動,就要乖乖回來,否則受烈火焚魂之苦。

溫故這才緩和臉色,笑眯眯地將張崎送出府。

等他回來,就看到白須大仙在洞府里轉來轉去,心頭忐忑:「大仙以為我下手太狠?」

白須大仙笑道:「如此甚好!我看他守在洞府不是為了等你,而是放不下洞府靈寶。人心不足蛇吞象,他自作自受,怪不得你。」

溫故這才放下心來。

白須大仙道:「而且你的兩個要求沒有傷及他性命,與他加諸於你的不可同日而語,想來以後另有所報。」

溫故知他所說必不會錯,心裡更是暢快,敞開洞府,清點物什,發現少了幾樣,想來是張崎拿走的。他已成仙,對那些東西也不著緊,只收拾幾樣日常用的,重新設下禁制,關閉洞府。

白須大仙道:「這些年你都住在此處?」

溫故道:「三百餘年。」

白須大仙面色古怪:「一點兒沒去神州瞧瞧?」

溫故聽他問得仔細,謹慎道:「可是有何不妥?」

白須大仙道:「虧得我跟你來,不然這趟差事你可要大敗而歸。」

早在溫故聽到「凌天集團董事長」、「凌天集團總經理」,就發覺人間與自己所知有所差異,只是一千多年來,神州經歷朝代不知凡幾,每個開國皇帝總會折騰一些新鮮玩意兒,最後又是大同小異,他以為這次也是一樣,如今聽白須大仙口氣,竟是大不相同。

白須大仙道:「先去我家坐坐。你學習適應一段時日,再謀其他。哦,我們講話也不能如此了。」

溫故道:「講話還有講究?」

白須大仙道:「來,去我家喝老酒,吃花生,吹牛皮,看電視!」

溫故:「……」

白須大仙住虎城,距龍城五百里,處江南水鄉。

溫故來時,城中春意正濃。江岸柳葉掃地,荷塘龍舟戲水,拱橋如弓,飛花如絮,伴隨陣陣香風,說不清的溫柔,道不出的愜意。

溫故卻無福消受。

此時,他穿著一身深紅唐裝,局促地站在路邊。雖有白須大仙簡述近幾百年發生之事,但眼見無馬鐵車自在往來,行人面貼小鐵板自言自語,他心中驚駭震撼,實難敘述。

白須大仙拍著他的後腦勺:「小朋友,過馬路看燈,看美女作……做什麼?」

溫故紅著臉道:「大仙明鑒,我入道以來心如止水,早擯棄男女歡愛,並不曾亂看。」

白須大仙道:「那你又執著於雙修功法?」

溫故道:「天華雙仙的功法不同凡響,不但可以鍊氣修體,亦可凝魂養魄,實是至上修鍊寶典。」

白須大仙見他雙目坦蕩,笑了笑:「如此好物,不可浪費。你找個可心的人練吧,只盼不是張崎之流。」

溫故苦笑。

白須大仙道:「綠燈,可行。」

溫故低頭。他腳邊原伏著一條白色小狗,此時抖毛站起,邁著利索的小步子,踩著一條條白色橫杠向前,竟是比他更懂規矩。

馬路對面是大片房屋,高低錯落,色彩明麗,院中花壇處處,溫故猜是某個大戶人家。只是府邸大門十分簡陋,僅一左一右兩條橫欄擋道,可跨可鑽,形同虛設。好在門房就在橫欄邊,兩個門衛人高馬大,倒也有幾分威嚴。

白須大仙大搖大擺地走過去,拿出一張卡片,在黃色豎條物體上晃了一下,攔著他們的橫條便緩緩升起。

門衛沖白須大仙笑著打招呼:「白大爺,又去女兒家啦?」

白須大仙笑著點頭。

等兩人從直道拐入分叉,溫故才問道:「令千金尚在人間?」

白須大仙瞪著他:「你一千多歲,我四千多歲,你就心如止水,我就色心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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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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