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她的判斷
老太太捏著眉心道:「自古伴君如伴虎,皇上要改,就讓皇上改么,沒得人家的家事,還要你們指指點點的。」
老太太很不滿,不過一點小事,竟弄得那麼大,她是不明白老爺子幹什麼要去瞎摻和,又不是他們光祿寺的事情。
江兆年忙符合:「是啊,怎麼就要攪和進去呢!大哥也是,不攔著爹,說起來,可不是他害的,爹爹年紀大了,腦筋不清楚,他又不是的,怎麼就不想辦法阻止呢?」
江燁見他趁機中傷父親,沉下臉道:「三叔你沒見當時的情景,不要胡說。」
「什麼?」江兆年一下子跳起來,「你還敢說我了?沒大沒小!怎麼教的,我說話,你插什麼嘴?」
李氏的眉頭立時豎了起來。
她的兒子還輪不到那不成器的小叔來講!
老太太一拍桌子:「還吵起來了,不看看什麼時候,老三,你給我閉嘴!不怕把老爺給弄醒了,那麼疼,好不容易才睡著的。」
江兆年憤憤然,卻也不敢說了。
李氏挂念丈夫,此刻說道:「母親,我去看看相公,也不知怎麼樣了。」
剛才兩個人一起被抬回來,送去了各自的卧房,雖說大夫都看了,但李氏不陪在身邊,心裡總是不安穩。
老太太點點頭:「去罷。」
李氏忙就去了。
幾個姑娘也各自回屋。
江兆敏到底年紀還輕,雖然挨了二十板子,但好得頗快,一個多月的功夫就能下床了,老爺子卻不行,還得躺著。
期間,來過好些親戚與客人探望,俞朝清也來過一回,但沒待多久,見他們都無礙,又見江素梅過得不錯,便又回去刻苦念書,好迎接即將到來的春闈。
這日,江素梅又去看老爺子。
老爺子正卧在床上出神,她笑道:「祖父可閑了罷,要不孫女兒給您找本書看一看?」
「哎,不看了。」老爺子嘆口氣。
看起來心事重重,江素梅問:「祖父可是在擔心大伯?」
老爺子看她一眼:「你這孩子,怎麼猜到的?」
「還用猜么,大伯是祖父最看重的人了,雖說現在能去衙門了,可孫女兒聽說,好些官員被撤了職,祖父怕大伯也是這個結果。」
「可不是么!」老爺子拍大腿,長嘆一口氣。
江素梅笑了笑,篤定的道:「大伯不會有事的。」
「哦?」老爺子奇怪,「你怎看得出來?」
「祖父本來要挨了三十杖,大伯卻能代替祖父挨二十丈,難道還不明顯么?」江素梅解釋道,「再說了,這是祖父的事,要撤職怎麼也該撤了您的不是?」
她還有一個沒說,下棍子的人都是皇帝的近侍,怎麼有些人就被打死,而江兆敏挨了二十板子,竟然一個多月就活動自如了?可見那些人並沒有下重手,定是領會了皇帝的意思的。
老爺子想想也是,怎麼他也得頭一個啊,況且,江兆敏對於此事,並未上書反對過,他也就放了些心。
江素梅親手剝一個橘子給他吃,一邊笑眯眯的詢問:「祖父啊,孫女兒好奇,您要是好了,還會去反對這件事嗎?」
老爺子一下子愣住了,
要按照先例,皇上確實是不對的,所以老爺子跟著眾人去反對並沒有錯,然而,老爺子估算錯誤,沒料到自己會遭到一頓打。
事實上,他以為皇上會延續以前的一貫作風,對大臣們妥協呢。
現在聽江素梅這般問起,他當真猶豫了起來,但很快就大聲的說道:「咱們做臣子的,該承當起臣子的責任,即便是皇上,也不能萬般聽從的。丫頭啊,威武不能屈,氣節不能丟,你可記好了!」
氣節這東西,不是每個人都能堅持到底的,江素梅自問自己不是那樣偉大的人。
更何況,還關乎人命。
人死了,什麼都沒有了,還如何去實現自己的抱負?
有時候,捨棄是必須的,但這也關乎每個人的選擇。
她面露疑惑之色:「若哪一日真會牽扯咱們一整個家族,或者是讓大伯丟了官位,祖父,你也要堅持到底嗎?這可不是什麼大事呀,若是皇上身邊出了佞臣倒也罷了,如今,不過是改一個謚號,祖父又何必要阻止呢?就是阻止成了,祖父又有何好處,大伯能陞官了不成?」
老爺子聽聞此言,眼睛一下盯在了江素梅的臉上。
半響,他悠悠道:「丫頭,你如何懂呢!」
這複雜的朝堂,他幾十年的閱歷尚且不能遊刃有餘,絕不是那麼容易就講清楚的。
可江素梅聽出來了,這句話里包含了很多意思。
她隱隱覺得老爺子其實也未必真的想阻止皇上,那是他不得已的一個選擇,她眉頭微皺,想了想道:「孫女兒確實不懂,只是兩方拔河,若不拘泥人數,總是取決於哪一方的力量大,並不是投機取巧就能成的。」
老爺子驚呆了,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來。
傍晚,江兆敏前來探望。
老爺子這半日里都在想江素梅所講的,越想越是心驚,他在官場大半輩子,關鍵時候竟是走錯了一步。
皇上終究是皇上啊!
他連忙告訴了江兆敏,後悔道:「頭腦一時糊塗,也累得你被打了,我看這次……」
他把所想告訴江兆敏。
江兆敏鬆了口氣:「父親明白了便好。」
「幸好素姐兒提醒呢。」老爺子捻著鬍鬚道,「也不知她是隨口胡謅還是怎的,不過這丫頭當真聰明。」
江兆敏便問她是怎麼說的,老爺子一一告知。
江兆敏回去后,見到李氏,頭一個便說道:「素姐兒的終身大事,你可要用心些,別隨便就糊弄了。」
李氏莫名其妙:「怎麼隨便呢,我還不是把素姐兒當女兒的?」
江兆敏便看了她一眼。
李氏有些發憷。
她的相公是個精明的人,雖然話少,可做出來的事情都很厲害,想她在內宅所作所為,他只怕沒有不知的。
可是,怎麼就突然關心起江素梅來了,往常可不見他多說一句。
「曉得了,相公。」李氏最後表示順從。
十一月初,蔣氏生下了一個大胖兒子,舉家歡喜,這是江家第一個嫡重孫,老爺子高興極了,取名江天麟,頗有氣勢,可見在他身上投下了多少期望。
江素梅去探望時,送上了早前就做好的連帽襖子。
襖子很厚實,綉了如意雲紋,帽子連在後方,脫戴極為方便,別具一格,蔣氏看了很喜歡,頓時與她親近了幾分,就是李氏見了,也不免稱讚幾句。
想她往常待江素梅如何,心裡各自有數,可這姑娘卻好像絲毫不放在心裡呢,見人便笑,十分的討喜。
難怪相公都要叫她多關心,李氏倒也有些明白了。
很快就臨近春節,聽說給王皇太后改謚號的事情終於得到解決,大臣們退讓了,皇帝做成了自己想做的事情,隨後便又有官員被撤職。
幸好老爺子的身體一直不曾痊癒,便沒有再參與其中,至於江兆敏,他不太拉幫結派,故而,也從未有人拉他入伙,江家到現在為止,仍是平安的。
過年,親戚家族間來往,事物繁雜,老太太叫了幾位姑娘跟著李氏稍加學習,以便嫁人後去婆家不至於手忙腳亂,處理些事情都不會。
李氏自是盡心儘力,當然,只是對江念梅一個,其他的姑娘,全是敷衍了事,武氏不樂意了,告到老太太那裡,老太太就把李氏說了一回,她才有所收斂,花了些功夫。
只是,她本來就忙,能教的又有多少?除了江念梅,眾位姑娘還是得靠自學,就是江夢梅也一樣,武氏自家內宅都管不清呢,還能指望什麼。
這時候,江素梅也開始學起了算數,算盤沒多久就能打得啪啪響,十足的賬房模樣。
屋裡的丫頭都服她聰明,到手的東西沒有學不會的。
江素梅暗道慚愧,手把手的先教翠羽。
在這些個丫環中,雖然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她覺得採蓮的能力更加全面一些,可論到忠心,卻是沒有人能及得上翠羽的。
她打算以後把財務上面的工作都交給翠羽來管,至於採蓮,則安排她去做人事。
期間俞老太太與俞朝清來過一次,主要因為老爺子說了好幾回了,老太太沒法子,只好請他們過來做客。
俞老太太生性寬厚,並不計較以前的事,一字沒提老太太的壞話,老太太頓時就放了心。
臨走時,俞朝清送了江素梅一副青玉筆架。
那筆架古樸可愛,雕了三隻鵝在上頭,江素梅愛不釋手,可又難免生氣,說道:「這東西玉做的,值不少錢罷,小舅怎麼能亂買東西呢!」
俞老太太笑起來,拍著江素梅的手道:「可錯怪他了,這筆架沒花錢,有回與人斗詩,那人接不好,便把這個送與他了。朝清本也沒要,愣是塞了來,這不就送給你了么。」
「原來是這樣。」江素梅連忙道歉。
俞朝清卻很尷尬,因自己沒有錢買,紅著臉道:「以後給你買個更好的,這個暫且用著罷。」
江素梅道:「小舅用詩文得來的,可比花錢買的好,小舅真厲害!」
俞朝清就又笑了。
二人走後,江素梅叫翠羽把針線籠拿來。
翠羽問:「姑娘要做什麼呢?」
「給外祖母做個抹額,給小舅做雙鞋子。」
他們兩個一直惦念著她,不曾忘掉,可自己卻花費了太多的時間在江家的人身上,江素梅嘆口氣,這不應該啊!
她穿了線,一下一下的縫起來。
寶珠忽然在外頭叩門。
桃葉讓她進來。
寶珠道:「二姑娘生病了,一下子暈了過去。」
「什麼?」江素梅忙站起來,「怎麼回事,可聽說了?」
「不曉得,才請了大夫呢。」
江素梅一點不耽擱,頭髮都不梳好,穿上披風就去了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