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伴君如伴虎

19伴君如伴虎

余家是最後走的。

到二門處,三人一下車,餘二夫人便叫住了余文殊。

遣開下人後,她單刀直入:「你認識江家的三姑娘?」

余文殊有些驚訝,但稍稍平靜之後,就回答道:「在香山見過一面,原來那日她隨余老爺子前來的,我原不知,今日才知道她是江家的三姑娘。」

這話半真半假。

真的是,他確實是在香山遇見江素梅的,也確實不知她是誰。

假的是,他隱藏了最重要的一個環節,他是如何見到江素梅的。

但其餘二人都不是好糊弄的人,余文君追問道:「那哥哥是怎麼看到她的?姑娘家出門不戴帽兒的么,可是她藏在哪處,見你出來便也出來了?」

她原先以為江素梅是個不錯的姑娘,可誰料到她竟然有辦法結識余文殊,便又有了一些鄙夷之情。

餘二夫人的臉色也沉了沉。

余文殊在這節骨眼上忽然笑了起來:「我又不是什麼天下異寶,有必要花費這些功夫么?」

「怎麼沒必要,咱們家可不是那麼好進的!」余文君滿面傲慢。

餘二夫人卻露出擔憂之色,教育余文君:「你要有文殊一半的謙遜便好了,怎麼性子偏像了……以後嫁去婆家,這個樣子可不行!」

余文君臉微紅:「娘,不是在說哥哥的事情么。」

余文殊道:「無甚好說的,只有長德事先知道我會去,那三姑娘,並未見到我。」

其實是他無意中撞到江素梅,他原本在來青軒左方一間齋飯欣賞書法,結果小廝說隔壁來了一位姑娘,他為避嫌,見她進去便要走了,結果卻從裡面傳出的聲音中知道她竟要寫字,不由起了好奇之心。

等到江素梅離開了,他便進去一看。

這是一幅很難得的狂草,若不是事先知道,他都不敢相信會是出自女子之手,只可惜,礙於性別,他不能結識,也沒有打聽江素梅的來歷,是為遺憾。

倒是茶會上的一些人議論紛紛,猜東猜西,他莞爾之餘,自然沒有透露。

如此說來,那江家三姑娘並不是假裝偶遇,品行不好了,余文君神色訕訕,她又一次誤會了這個姑娘啊!

餘二夫人卻是沉吟一聲:「那三姑娘無父無母,我之前觀那江家老太太與大夫人所為,只當她在家中是不受重視的,原來余老爺子竟還帶著她去香山,可見也不是完全不受疼愛。」

余文殊默然。

想那日見她瀟洒走入雨中,面上一片開朗,誰知卻是沒有父母的孤苦之人,當真看不出來!

「是啊,我看三姑娘不錯。」余文君為彌補二次錯怪人,替之說好話。

餘二夫人豈會不知,好笑的看她一眼:「我自有數。」

余文君問余文殊:「哥哥,你可曾有合意的姑娘啊?」

「文君!」餘二夫人皺眉。

余文殊笑了笑,不語。

余文君又纏著他問,被餘二夫人再次呵斥,揚言叫她父親罰她抄書,這才作罷。

秋風瑟瑟,一晚上,庭院里就堆了滿滿的落葉,隨風一舞,跟蝴蝶似的。

桃葉拿著笤帚掃地,果兒剛剛從廚房端來早膳,在細心的擺碗置箸。

江素梅梳洗完畢,用了飯,斯斯然去老太太那裡請安。

她以為這是一個平淡的早晨,跟以往並沒有什麼不同。

結果,剛到老太太房裡沒坐多久,外頭就有一陣騷亂,老太太眉頭微皺,寶簾見狀趕緊出了去。

等到她再回來的時候,臉色卻是一片煞白,她湊到金媽媽耳邊講了幾句話,金媽媽渾身一震,神情變得跟寶珠一模一樣,但她恢復的很快,眾人也沒有發現。

老太太問道:「怎麼回事?」

金媽媽不敢說,可是又不能不說,她想了想道:「早朝出了點兒事,老爺子跟大爺可能就要回來了,今兒不坐班。」

老太太奇怪:「出了事,更是該忙了,怎的不坐班呢?」

「這個老奴也不知。」金媽媽說著朝李氏看了一眼。

李氏會意,笑了笑道:「他們朝堂的事,咱們也弄不清楚,不若等到回來,問一問就是了。母親,您先去歇一會兒罷,聽說今兒起得早,一會兒要困呢。」

老太太一直都有睡回籠覺的習慣,也是有些瞌睡了,便沒有再問,去了卧房。

等到姑娘們散了,李氏這才又緊張起來,連聲問金媽媽。

金媽媽聲音都抖了:「老爺跟大爺在朝堂上被廷杖了,聽說還不止他們,零零總總有十幾個官員呢!」

李氏一聽,差點癱軟在地。

廷杖,始於東漢,也就是在朝廷上行杖打人的意思,但凡出現這種情況,都是把皇帝惹急了,才會下此毒手。

可老爺子跟江兆敏怎麼會得罪皇帝呢?

其餘人等也都嚇白了臉。

金媽媽道:「怕老太太著急,傷到身體,老奴也不敢告訴,不過等到回來總會知曉的。太太,現在這下該怎麼辦?」

李氏很快就鎮定下來:「自然先把大夫請來了!」

兩個人被杖子打,傷勢必是不輕的,一會兒送過來,頭一個要緊的事就是看大夫,拖晚了,可不是小事。

廷杖在歷史上出現的次數並不少,有些官員直接被打死的都有,也有癱瘓的,反正李氏越想越是心驚,兩隻手握得緊緊的,在心裡默念,但願不要出什麼事,尤其是相公,一家子的重擔都是落在他身上的。

武氏卻已經哭了起來,驚嚇道:「怎麼會這樣那!哎喲,可不得了,父親那麼大的年紀,如何受得住!」又叫丫環去找江兆年,這等緊要關頭,可不能不在家。

江兆年三十二歲的人,連秀才都沒有考上,平日里很閑,偶爾管管財政,但眾人經常也見不到他的人影,等到老爺子回京城了才好一些。

武氏為此也很惱火,現在老爺子被打傷了,江兆年卻是一定要在的,總能表現下孝心么。

這邊忙忙亂亂,消息自然也傳到了幾個姑娘的耳朵里,但都不甚詳盡,直到老爺子跟江兆敏被抬回來時,才知道發生了什麼。

儘管江素梅向來鎮定,這次也是嚇了一跳。

在她眼裡,江老爺子就算官運不怎麼亨通,但到底也是老資歷的官員啊,而且一把年紀了都在為朝廷效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誰知道,皇帝竟然連這樣的人都打!

她急忙就去了二老那裡。

其他幾個姑娘也都在了,老太太坐在床邊嚎啕大哭,家中兩個最重要的男人一下子都受了傷,躺在床上,她怎能不心慌?

姑娘們也都流下了眼淚,江素梅看到面如白紙的老爺子氣息奄奄,想他六十歲的人,雖說只挨了十板子,那也是吃不消的,頓時就紅了眼睛,趴在床頭抽泣。

幸好江家的嫡長孫江燁只是戶部的主事,連早朝面見皇帝對話的資格都沒有,排在老遠的殿門外面,故而倒沒出事。

「大夫已經看過,說無妨,只需修養數月即可,祖母也別太傷心了。」江燁勸道。

老太太抹著眼睛,在心裡狠狠罵了皇帝幾句,漸漸安靜下來問:「到底何事你也沒說,如今講了罷,總要弄個明白的。」

李氏看看幾位姑娘,有心叫她們迴避。

老太太卻擺擺手,隨眾人返回堂屋后,說道:「她們以後也要嫁去別人家的,總不能什麼都不懂。」

這句話倒是頗有見地,江素梅深以為然。

總歸都要離開家裡的,不可能靠著長輩過一輩子,老爺子突然發生這樣的事情,真真是給眾人上了殘酷的一堂課。

人生無常!

江燁便說起來龍去脈:「皇上想給王皇太后修改下謚號,與周皇太后一般。」

原來是這事兒。

老太太也知道的,老爺子原先提起過一回,說皇上這道聖意違反先例,因皇上的生母王皇太后先前不過是個宮女,後來因生了兒子,才被冊封為貴人的,但皇上卻一直為當時的周皇后所養,如今兩位皇太后都已經去世,可王皇太后的謚號卻不能越過周皇太后,故而,禮部當時就提出了反對。

不過,老爺子卻不是禮部的,他是光祿寺的,對此事並不清楚,後續如何,並不知,然而,今日皇上卻又再次發布此項旨意。

後面自是不用說了,很多大臣聯合反對,江老爺子也是其中一員,本來江兆敏是沒有做出行動的,可因為老爺子的關係,他主動要求分擔二十杖,皇帝准了,兩個人便被一起打了。

事情像是很簡單,可江素梅聽了,卻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隨後,她忍不住問:「大哥,可有被打死,或者重傷的?」

江燁嘆了口氣,露出不忍之色:「禮部郎中季大人被打成重傷,聽說抬走沒一會兒就……還有其他兩位大人的傷勢也很重。」

江素梅暗暗心驚,原來還真打死人了!

看來這位皇帝根本就不會妥協啊,這是在給下馬威呢,哪個膽敢反對試試,下一個死的就是你們!但皇帝對江家倒是通融的,不然何必允許江兆敏來分擔?

細究起來,大概也是江兆敏平常的舉動頗得皇帝心意,這才能讓老爺子逃過一劫。

江素梅雖然挺喜歡老爺子,可實話實說,老爺子在官場上混得本事還是不太行的,不然以江家的根基,豈會到那麼大年紀都一事無成?別說老爺子都把精力放在了書畫上,若真是如此,老爺子當年也不會辛苦的去考科舉了,而且聽說外派后,老爺子也是極為努力的工作的,只是成效不大。

壯志未酬,後來指不定就寄情於書畫了。

當然,這只是她的推測,到底老爺子的心思如何,她未必真的全部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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