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玄宗
巍巍離塵……
山河殿大院。
巨大太極圖錄之中，浩浩蕩蕩一股靈氣逼人。
一大一小兩個人影，大的滿臉暈紅。便是那禿禿頭頂裸露的皮膚，也是紅彤彤的，顯然是宿醉未醒，大大的酒糟鼻子，卻是江就醉。那小的卻是濃眉大眼，雖有些稚氣倒也頗為英挺，正是軒轅曦梓。二人邊上，雪狐煙兒安然立著，自軒宇不告而別，她便失了往日生動靈氣，一如這般形狀，任曦梓使出渾身解數也不見好轉。
江就醉站了一會兒，酒勁有些上涌，重重搖了搖頭，轉過身來，面容已是不見一絲迷糊了，只聽他肅然道：「小子，今日起，你便正式拜入我玄宗門下，修習玄天道。有些戒律，你須得謹記在心。」
看江就醉一反常態的嚴厲神情，曦梓不由也是正榮應道：「恭聽師傅教誨。」
「那些小戒律我便不多說了，你二位不成器的師兄自會教你，我只跟你講幾條大戒。」看曦梓態度誠懇，江就醉滿意點頭，神色卻並不曾鬆動，又聽他道：「你且記住我宗三大清規：其一，我玄宗乃是正道表率，入我門中，斷不能恃強凌弱，危害百姓。其二，玄天訣乃我宗真訣，萬萬不得外泄。其三，以匡扶天下為己任，魔道妖人人人得而誅之，切不能與之私通曲款。便是這三條，你都記下了么？」
「弟子謹記！」曦梓重重點頭，堅定道：「請師父放心！」
「好，那我便帶你去我玄宗所在——離塵仙山。」江就醉淡淡說著，卻是將曦梓聽的一頭霧水，這不就是離塵山了么？
看曦梓一臉疑惑，江就醉自然知他想法，好笑道：「傻小子，這麼做破山頭，你便以為是我玄宗靈山了？拿離塵山，是在——」短短手指向下一指：「這裡！」
「這裡……」江就醉所指，分明是那一張薄薄的太極圖錄！曦梓一陣愕然道：「師父，你…你莫不是酒喝多了吧……」
「叩！」一記重擊落在曦梓腦袋上，將曦梓疼地呲牙咧嘴直吸冷氣。便聽江就醉惱怒道：「你小子這般不尊敬師父，疼死你活該！」
訓斥了一番，將堵著耳朵的曦梓拖入了那太極圖錄之中。只聽他一聲輕喝，雙手虛空一畫，便見一張太極圖浮於空中。又是一番寫畫，便看見了四字飄飛：天地玄黃。
一番動作下來，只看見青光漸盛，那四字分四方印在了太極圖中，陰陽雙魚便漸漸大了起來。江就醉一手劃出，將雙魚分了開來，凌空一指，黑白雙魚各歸一方，投入了腳下太極魚眼之中。只覺一陣震動，江就醉輕喝了一聲：「開！」
「嘩啦啦」一陣響動。
只覺一股靈氣撲面而來，直要將人沖的倒退去，竟然如有實質一般！
耀眼光芒閃動，不時便漸漸消退了去。
模糊退去，眼前便明晰了起來……
凌天峰，山河殿。
青光依舊……
「伏族長。」卻是天機子的聲音，只聽他朗聲道：「伏族長這許多年不曾出過望月村，無事不登三寶殿，但不知是為何事？」
「在下此番前來，卻是為了一件大事，不過，諸位只怕是已經知曉了的。」伏傲坐於客座，面色凝重。
「伏族長不妨直說。」在座眾人皆是一頭霧水。
「幾位不知？上山之時，我見林軒宇在弊派，還以為他已經說與諸位了。」伏傲一陣驚奇，便開口說道：「前些日子，我族子弟探得了一個重大消息。」
環視眾人，臉色越發顯得鄭重起來道：「靈逸山蒼林小鎮如今已是一片廢墟，若不是見了那林軒宇，我便要以為林氏從此在這世間消失了。」
轟然作響！
在座幾位都是不由動容，卻聽蕭長生道：「伏兄，此話當真！」
「如此大事，我自然不會說笑。」伏傲肅然點頭。
「果真如此……」天機子面色也是凝重了起來，自語道：「林氏立世數千年，根基複雜，怎的覆滅的這般悄無聲息？伏族長，可有些許端倪？」卻是向伏傲問道。
伏傲只默然搖頭。
「也就是說，敵暗我明……」卻是顓頊謙出聲了：「這般情形，我想，我等需得多加小心了。」
「說的是。」天機子也是附和道：「對方來路不明，偏偏卻是實力奇高。伏族長，我想我等還當糾集各門各派多多防備靈逸山一帶才是。」
「如此也好。」伏傲無奈，長嘆道：「想當年，貴派天問上人幾經辛苦保這數世太平。如今，只怕又要冷風凄雨了。」
腥風血雨，生靈塗炭，苦，只苦了那些個無辜凡人。眾人一時默然，只那池中龍鯉，時時躍出水面，發出一陣清脆水聲。
「伏族長。」卻是藍笑蝶那膩人聲音：「你方才說，那林軒宇，他出身林門？」
伏傲聞言。疑惑點頭道：「他便是林門少主，唉，卻是個苦命的人。」
眾人聽說，也都是動了惻隱之心，不勝唏噓了一番。卻見藍笑蝶目光閃爍，似在思慮些什麼。
又說了一陣，伏傲起身道：「天機子掌門，諸位，伏某這便回望月村安排了。告辭。」
「伏族長遠來勞累，怎的不多留些時日再走？」見他辭行，眾人一陣挽留。
「不了，事關重大，還是早些安排為好。」伏傲去意堅決，拱手道：「不勞相送。諸位，後會有期！」
不待玄宗幾人再說些什麼，伏傲便出了山河殿，與等在殿外的太昊熾，伏氏姐妹一同下了山去。玄宗招徒事宜業已結束，離塵山復歸寧靜。
數日風雨，似乎，
並無大礙……
光芒褪盡……
靈氣瀰漫輕靈如洗。楊柳蔭，綠草地，鶯鶯燕燕，薄霧氤氳……
這？莫不是仙境？
曦梓正看得入迷，卻聽見「呼嚕嚕」一陣響，轉頭看去，卻見江就醉腰間脫出了一盞紅玉酒樽，見風即長，一會兒工夫便長到了十人大小，樽底朝天虛虛浮於空中。江就醉一縱身，便穩穩坐在了那酒樽之上，喚道：「上來吧，小子。」
「哦！」曦梓答應一聲，便學那江就醉，也是縱身一躍，卻不想身子太重，一腳踏不穩，「噗通」一聲在酒樽上摔了個四腳朝天。
江就醉一陣大笑，信手一指，便聽「呼」的一聲，葫蘆載著二人破空而去。
只覺得一陣風席捲而來，好似騰雲駕霧一般。
曦梓心中忐忑，悄悄睜開眼向下方一看，便覺得一陣頭暈目眩：這是在多高啊！
紅玉酒樽時高時低，於白雲之間穿梭，地面上那些高挺峰頭看去也只有了一人大小。呼嘯的風聲急急掠過耳邊。這是在做夢嗎？曦梓平日多隨雙親東遊西走，然軒轅夫妻念他年少貪玩，皆是走走停停，並不曾御空疾走，如今這般情形，只叫曦梓不覺間張大了嘴。怎料，那嘴一張，迅疾仙風便尋到出口，猛的直貫而入，嗆得曦梓一陣猛咳。他自是不覺，江就醉正在前頭兀自偷笑不已。
不多時，紅玉酒樽便越飛越低，眼下景緻漸漸看得清楚了。
只見一個廣闊湖泊，形似葫蘆，那湖水，卻是不同尋常的青紅色，濃濃酒氣飄散，便在百里高空也能聞到，端的是醉人心脾。看那江就醉得意神情，此處便是他所執掌的離塵五勝景中的玉露仙池了。難怪歷代玉露仙池池主皆是酒鬼，這勝地，分明就是一座天然酒池！
真是神乎其技的美酒勝地，這湖泊方圓廣闊，定然不是人力所及，竟然，是天地造化孕育神奇酒池嗎！
風聲漸止，原來已經落到地上。曦梓向四周望了望，入目皆綠，一排排，一列列，儘是蒼松翠柏，看那形態，大約都是數百歲月過來了。鬱鬱蔥蔥，猶如華蓋，好個古樹林！
曦梓方在感嘆，突聽「嘩啦」一陣響動，便有一陣酒浪迎頭襲來！曦梓一驚，忙忙跳開，不想，那酒水來勢甚急，嘩啦啦一陣，將曦梓劈頭蓋臉淋得濕透，那青紅酒液尚在滴滴下落。曦梓無言，定睛看去，卻是嚇了一跳！
青紅酒池之中，一雙銅鈴大小的瞳孔正直直瞪著這邊，獨角突出——蛟！
「撲哧」一個響鼻，曦梓又是一驚，蹬蹬蹬向後退了幾步，閃到了大樹後方。再看那蛟頭，吭哧吭哧幾聲，一個騰身上了岸。肥大身子一甩，酒水四濺。曦梓卻是一陣好笑——竟，是一隻蛟頭大豬！
看那蛟頭大豬上了岸來，便自顧自的埋頭酒池舔食起來。看這異獸出水，曦梓卻是想起了煙兒，便向江就醉道：「是了，師父，煙兒呢？」
「煙兒？」江就醉皺眉思索了一番：「你說那隻九尾狐？方才進了玄境你正發獃，她便自行去了。」
「去哪了？」曦梓問道。
「我也不知，看她往深山裡去了。」江就醉應道：「不過你不必擔心，玄境靈氣充盈，對九尾狐這類靈獸有益無害，深山裡多山精靈怪，倒適合她。」
「好了小子，跟我來吧。」江就醉招呼了一聲，沿著樹林間的大道向西側走了去，順口叫道：「阿酒。走了。」
聽江就醉叫喚，蛟頭大豬阿酒有吭哧了一聲，忙忙舔了兩口急追上去。曦梓只一陣汗顏：果真的物以類聚。嘴裡嘟喃了幾句，也是跟了上去。
密林之中道路曲尺，跟著一人一豬瞎轉半日，曦梓轉頭瞪視著抱著酒樽喝得不亦樂乎的江就醉心道：莫不是糊塗了，怎麼的老找不著路這老頭！
正當曦梓心頭氣悶之時，江就醉卻猛地一停，短短手指向前一伸，說道：「到了，便是那了。」
素樸屋棚，裊裊炊煙……
長風送暖，撩煙雲，亭台樓閣細雨中……
此地若非仙境，那得美景如許？
半老相士，湛藍道袍，翩然世外，手中金幡搖動，太極陣圖神光流轉。有一青年，白衣揚揚，面容俊秀，卓爾不群，寬鬆袖口之中，銀芒閃動，精純肅殺，必有神兵。
林門遺脈。
林劍天舉目四望，山山水水，仍是一般模樣。朦朦朧朧，卻叫人覺得美妙無比，他輕聲嘆了口氣，不知多少年不曾回過這裡了。想當年，學藝小成，斷然出山追尋輪迴之道，信誓旦旦，不想許多年下來，卻依然虛無縹緲。稍稍收拾思緒，只聽他道：「軒兒，今後你便在此修行了，你覺得如何？」
「嗯。」軒宇淡淡回應：「這裡靈氣充盈，美不勝收，的確是個好地方，只是仍有所欠缺。」
「哦？」林劍天有些好奇：「那軒兒以為，哪些地方不欠缺？」
「蠻荒大漠，千毒沼瘴，九幽黃泉。」軒宇依然語氣淡淡卻擲地有聲：「這些地方險惡至極，戾邪非常，步步皆會致命。若不在生死間徘徊，又哪能窺破天道？」
三言兩語，林劍天卻是腦中轟鳴：是了是了，輪迴之道，若不生死輪迴，哪能得悟玄機？我浮沉半生，卻是沒看透這點。想到這裡，他轉頭看向軒宇，暗道：軒兒如此年紀，竟然看到了這一層。我卻被溺愛蒙蔽了雙眼，原來軒兒竟已經長大了。
心中尋思，嘴上卻道：「軒兒，三叔還是小看了你。你悟性奇佳，只是與你如今的修為而言，卻萬萬不能率性而為。」
「軒兒自然明白。」軒宇回以一笑便不再做聲。
靜靜向前走了一會兒，群山環繞，雲霧升騰間，卻看都一抹淡黃漸漸近了。
明眸晶瑩，顧盼生輝，唇紅齒白，膚若凝脂，端的是一個閉月羞花的絕美佳人。那淡黃舞衣飄飛，身姿曼妙，翩然起舞。渾然忘我，好似與這天地山川融匯一處了。
秋水凝眸柳為眉，
蝴蝶經驗鳳來朝。
一顰倩兮沉魚雁，
一笑嫣然傾人城。
本是瑤台池邊月。
踏花作舞落凡塵。
聽到有人走近，起舞女子放下手來，抬眼向這邊看了來。展顏一笑，閉月羞花。
林劍天微微點頭，軒宇也不似方才那般冷淡。只見他輕輕點頭，說道：「實屬天上舞步，在下竟有幸一見，多謝姑娘。」
聽軒宇誇讚，那女子笑意更濃，只微微欠身道：「見過兩位。」
東海之心，煙雲起處，有島蓬萊。
仙人居其間……